直到李清照告辭離去,高俅方纔開口詢問剛纔英娘那句話的含義,等知道趙明誠竟是因爲別的女人而令這位才女大爲失望時,他不由緊緊皺起了眉頭。歷史上趙明誠是否納妾他不太清楚,只不過,在這個時代的男人看來,趙明誠的所作所爲並沒有什麼不當之處,更何況,兩人的婚約一拖就是幾年,趙明誠這個大男人一時把持不住也是大有可能的。
只不過,還未成婚就先把女人帶到了家裡頭,這就不能僅僅用一時糊塗四個字來形容了,恐怕是用情頗深纔對,也難怪李清照會一氣之下對未婚夫避而不見。抑或是,像趙明誠這樣一個頗有才名,詩文上也相當不凡的男人,也會因爲李清照的盛名而產生壓力,因此而做出什麼糊塗的事?
腦海中轉過無數千奇百怪的念頭,高俅一時間怔了好半晌,然後方纔自失地一笑。女兒高嘉若是能夠如願拜師當然好,只可惜,自己原本是準備下江南遊山玩水的,如今卻因爲一時興起而多了好大一攤子事情,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李清照總歸是要完婚的人,總不成爲了教導高嘉跟着自己下江南吧?
“對了,依你們看來,嘉兒這一次能夠得償心願麼?十天要背三百多首唐詩,而且還都是律詩和古詩,她連字都認不全,哪裡有這樣的本事?”
“你呀,根本就摸不透自己女兒的性子!”英娘沒好氣地白了丈夫一眼,臉上露出了一絲滿足,“別看嘉兒只有五歲多。卻是號稱博聞強記,只要是聽過一遍的詩詞,她立刻便能夠唸誦出來。雖說古詩律詩難記。但是,只要她肯下功夫讓別人多念幾遍。三百多首根本算不得什麼。其實清照早知道這些,剛纔那些話不過是爲了激起嘉兒地好勝心,在心底裡,清照應該已經是承認收了這麼一個弟子了。”
自己的女兒竟然這麼厲害?不用裝,高俅的臉上就露出了驚詫地神情。他確實聽說有些穿越前輩甚至能夠對整本書過目不忘。但是,他卻沒有這個本領。儘管自忖也算是記性好的,不過和高嘉地能耐比起來,他只能是大敗虧輸的份。
“我記得清照曾經說過,她小時候也是喜歡看書背詩詞,往往能夠過目不忘,所以,她纔會對嘉兒讚不絕口。”一旁的伊容也湊趣地插話道,“所以說這就是緣分,大才女遇到小才女。自然起了惺惺相惜的心思。唉,要是他日我和阿玲的兒子也能夠有這種天分就好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哪裡用得着你們現在操心!”高俅笑着搖了搖頭。心中卻頗爲期待。他日兒孫繞膝地時候,若是也能夠湊一個詩會,自己這個“不學無術”的混在裡頭,自然是頗有興頭。正想得高興時。旁邊卻冷不丁飛出了一句話。
“對了,你很早以前在老師府上吟過的那首如夢令,清照也曾經提起過,言談間頗有褒揚。不過你在之後很少做什麼吟詩作對的雅事,所以她還覺得頗爲可惜。”別人贊及自己的丈夫,英孃的神情間自然有些自得,“還有你當初給鵬舉取名的時候吟出的那首詞,我後來也拿給清照看過,她卻斷定是你作的。你呀,即便不想在詩詞上有所成就,也用不着藏拙不是?上次送給鄭貴妃的那首詞,也不是讓聖上盛讚連連麼?”
剽竊之作居然得到了正主地讚賞,高俅心虛地縮了縮頭,內中大嘆僥倖。若不是自己剽竊的都是李清照的日後之作,穿幫便在所難免,當然,老辛地青玉案除外。詩詞之道不在一朝一夕之功,再加上自己又不用靠詩詞出頭,犯不着和那些文學之士搶飯碗。所以,他找了個藉口,匆匆忙忙地出了妻子的小院。
他正準備順路回書房,卻突然瞥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立刻停住了腳步,似笑非笑地開口喚道:“曲風,你如今可是稀客啊!”
“相公說笑了!”曲風畢恭畢敬地行禮拜見如儀,然後方纔無可奈何地道,“如今外頭窺伺的人太多,小人也不想被別人抓住了把柄,這一次還是聖上地差遣,小人方纔敢登門。”
高俅微微點了點頭,這才舉步往書房走去,曲風便在身後幾步遠處跟着,嘴裡還低聲道:“這幾天趙相公在政事堂很不如意,張相公雖然出了政事堂調了樞相,前些天又病了,但是,這幾天復出之後,他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邪火,把政事堂對樞密院的干涉都駁了,甚至拿出朝廷律例,說是樞府自有樞相決斷,不勞別人操心。”他說着便朝旁邊掃了一眼,然後聲音又低沉了幾分,“殿帥府前幾日開革了幾個禁軍,結果張相公便在樞密院大發雷霆,已經上書請求命樞密都承旨校驗,聖上爲此很不高興。”這張康國還真是會尋由頭生事!高俅暗自冷笑了一聲,面上卻依舊是淡淡的。須知王恩雖然是因蔡京舉薦而至殿帥之位,爲人卻相當有分寸,行事相當得趙佶的心意。更可貴的是,此人爲殿帥而不自矜,對於一應文臣都是恭敬有禮,張康國朝王恩發難,無疑中更加失了聖眷。想着想着,他便沉聲問道:“那麼,王恩可曾上了摺子辯解?”
“王帥是個中正的人,聽說此事後便立刻上了摺子,裡頭的話卻是說得光明正大。小人記得奏摺上有這麼幾句:,朝廷選三帥,付以軍政,今去數十冗卒而不足信,即其他無可爲者。聖上看了臉色陰沉不已,雖然還沒有正式下旨意,但小人揣摩,聖上應該是偏向於王帥的。”
高俅回頭望了曲風一眼,見他的臉上帶着幾分狡黠的笑容,不禁曬然一笑:“怪不得聖上道你機靈,這揣摩聖意的功夫,你已經是爐火純青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曲風自然明白自己猜對了。有了高俅和蔡京作爲比較,他對於張康國自然沒有多少好感,所以心中很有些幸災樂禍之意,但卻知機地收口不再多言。在宮中多年,言多必失這一條他還是懂的。
雙雙進了書房之後,曲風這才從袖子中取出了一份文書,小心翼翼地雙手呈遞了上去。”相公,這是聖上在這一次取中的六百多名進士中間挑選出來的,共計有一百二十名。按照相公之前的意思,除了一些出身寒微而又有真才實學的,就是一些官宦人家出身的士子。聖上說,相公可以在這裡頭篩選,若是覺得不好,便從禮部把所有的名單都調過來。”
趙佶親自挑的人選,高俅自然不會愚蠢到從中挑刺。再者,君臣共處多年,他的心思瞞不過趙佶,趙佶的心思同樣也瞞不過他。他自己是準備改變以前的那一套,從這些新科進士中挑選能夠用的人建立班底,而趙佶也同樣希望能夠藉助用一批真才實學而又品行出衆的人,從而彌補以前因唯纔是舉不拘一格任用而造成的問題。用一句話概括來說,這是一場雙贏的勾當,自己沒必要回絕這樣的好意。
高俅草草掃了一眼那名單,果不其然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心中頓時篤定了下來。沉思片刻,他便擡頭對曲風道:“你回去之後,就說我領了聖恩,謝謝聖上的美意!”
“小人明白。”曲風卻並沒有立刻出門,而是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好半晌才低低地說出了一句話,“還有一件事想要問問相公的意見,就是……就是復立孟後的事。”即便他往日異常伶俐,此時口舌也有些不利索,“聖上的意思是,宮中如今沒個長輩,而當初孟後被廢又多有冤屈,聖上甚爲過意不去。聖上只是想問問,如今時機是否適合?”
高俅倏然目放異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曲風,一字一句地問道:
“此話真是聖上讓你問的?”
曲風見高俅神情有異,不覺有些畏縮,但仍舊咬咬牙道:“相公明鑑,這是聖上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喃喃自語時說的,小人還聽到聖上在念叨着相公的名字。小人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但是,若是讓聖上頻頻出入瑤華宮,難免不會走漏風聲引起朝中議論,若是能設法復了孟後尊封,則聖上遵奉皇嫂,別人也無話可說!”
“想不到你如此爲聖上着想。”高俅聞言心中釋然,他當然知道,被廢已久的孟後不可能給曲風任何好處來讓他說這些話,那麼,這就真的是趙佶自己的意思了。宮中多一位不管政事的先朝皇后並沒有什麼,只是,那些當初用諸多手段廢黜孟後的官員又會怎麼想?特別是蔡京蔡卞兄弟,旁人會不會認爲,趙佶這般手段是有心針對兩人而來?
“此事你暫且不要去管,若是我想好了,自然會上書言明。”儘管心中早有定計,但是,他卻並沒有明言,而是信手從書桌上拿起了一個羊脂玉鎮紙,隨手遞給了曲風,“對了,你回去後,把這個交給聖上。”
“小人遵命。”曲風不明所以地接過東西,心中着實糊塗了,這啞謎究竟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