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西南最大的城市,成都府向來是商賈雲集,在一時的劫亂過後,城門口恢復了往日的熙熙攘攘,彷彿不久前的圍殺從未發生過。在衆多的人羣中,一駕普普通通的馬車通過了檢查,飛快地往城中深處駛去。
“公子,這就是成都府?”車廂中的一個少年掀開窗簾往外望去,臉上盡是興奮和好奇,“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熱鬧的城市,比……比我們那繁華多了!”
“如果你到了京城,恐怕會發現那裡比這邊更熱鬧十幾倍!”答話的是一個青年,其人一眼看上去溫文爾雅,眉宇間卻散發着勃勃英氣,兩隻手隱現老繭,顯然是練過武的人←饒有興致地看着車外人流,點頭嘆道,“怪不得人說蜀地富庶,只看眼前這番景象便不同凡響。”
“公子說的是。”車內另一邊坐着一個一身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見少年攀着窗只望着外頭,不由莞爾一笑,“思延終究年輕,一看到新鮮玩意就這副樣子,當初公子就不該答應讓他跟着出來的!”
少年聞言終於大驚失色地轉過了頭,連滾帶爬地回到原地規規矩矩坐好。彷彿是怕極了這位範先生,他連一句廢話都不敢說,只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主子。
“好了,範先生就別嚇他了!”青年不由微微一笑,“前面就要到客棧了。範先生,接下來的事便要靠你了。”
“公子放心。”範先生微微一欠身,隨即出口打趣道,“公子生性好佛,成都府內道觀雖然不少,有名的佛寺卻不多,公子要找人打禪機恐怕不容易。”
“你呀!”青年啞然失笑地搖了搖頭,再也不多說話了。不多時,車子穩穩地停在了一間客棧門外。那馬伕一伸腳跳下了馬車,扯直了喉嚨吆喝了一聲,裡頭立時奔出了幾個夥計,手忙腳亂地上前迎接。
“董千還是老樣子,年紀這麼大卻還脫不了咋呼的脾氣!”範先生見車外亂成一團,連忙掀開車圍子下了馬車,極爲淡定地對一衆夥計吩咐道。“我們一共四個人。要一個單獨的跨院,每日三餐揀精細的上,不要讓外人隨便打擾!”他一邊說一邊扔過去兩枚銀錢。銳利的目光從幾個夥計臉上一一掃過。
這一招果然有效,原本看到罕有銀錢而呆若木雞的夥計立馬把掌櫃請了出來℃後由掌櫃親自領銜將這一行恭恭敬敬地領進了一處寬敞乾淨的院落,不多時便打點好了一切。幾個夥計又張羅着送來了熱水熱茶和一應點心,這才點頭哈腰地退了下去。
這是一個有七八個房間組成的小跨院,只住四個人自然是太奢侈了一些,但看在那豐厚地房錢份上,掌櫃二話沒說便把房子騰了出來。此時,範先生前後巡視了一番,便讓馬伕董千住了鄰近門口的第一間,自己和思延則住在了青年的左右,全部安排妥當了之後方纔換了一身衣服出門去了。
洗去了一身塵土之後。青年躺在牀上,雙目炯炯有神沒有一絲倦意←此次出行極爲秘密,除了教授自己佛學的六鉉法師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已經來到了成都府。而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爲什麼會突發奇想地偷偷跑出來,要知道,他如今根本就沒有任何權力,即便接觸了中原高官也沒有任何作用。
青年的真名叫做段正嚴,字和譽,其父乃是如今大理國主段正淳,所以他是名正言順的大理世子←七歲入學,師從來自天台山的雲遊僧人六鉉法師學習佛法,一直是公認地慧根超羣天資聰穎,於政務軍事也同樣有非凡地見識。可是,世子的身份雖然尊貴卻沒有任何權力,當他看到父親的白髮一天天增多而政務卻毫無起色的時候,他就知道,哪怕今後即位,能夠做的也極其有限。
“若是我大理也像中原一般由皇帝獨攬大權該有多好!”一個念頭猶如彗星一般在他腦際閃過,但隨即便湮滅無蹤。如果不是那些世家領主都掌握着大權,高升泰也不會在死後吩咐其子重新迎立段氏,段氏也不可能有中興的機會,他段正嚴如今也只不過一介草民←正翻來覆去地思考着種種問題,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刻意壓低的叫喚聲。
“公子,公子?”思延猶如狸貓似的竄進房來,見段正嚴果然醒得炯炯的,頓時大喜過望。“公子,你既然睡不着,不如……”
“不如我們出去逛逛?”段正嚴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貼身書童,一個翻身坐了起來,輕輕一指頭彈在了少年的腦門上。
“小小年紀就知道貪玩,若是讓範先生知道了,非把你教訓得狗血淋頭不可!”話雖如此,他卻仍在思延的伺候下穿好了衣服,這才轉頭警告道,“待會別亂跑,否則要是走失了你就自己去找官府吧!”
經過第一間房時,主僕二人聽見裡頭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呼嚕聲,頓時會心一笑,吩咐了掌櫃和夥計一聲便出了門。段正嚴曾經聽人說過成都府內的景況,所以雖然初來乍到,卻猶如老馬識途般地給帶着思延在各處轉悠,時不時在各家店鋪裡穿梭。足足一個時辰下來,思延固然是滿頭大汗,段正嚴自己也感到一陣燥熱。
“這才五月間,怎麼就熱得這樣火燒火燎的!”思延一邊擦汗一邊抱怨,突然,他的眼睛完全直了,盯着不遠處動彈不得。
段正嚴起初還不在意,後來見思延沒了聲音,不禁循着目光往前方望去,這一看不打緊,當他瞥見那一雙玉人時,也禁不住感到腦際轟然一震。白族多美女,大理更是多絕色,他自忖平生見慣了天姿國色,此時卻仍免不了悚然動容。一個嬌媚一個甜美,兩女站在一起非但沒有減少任何一人的美色,反而是相得益彰。好在他終究是心志堅定之人,只是沉醉了片刻便清醒了過來。
“思延!”見書童依舊是一臉癡癡呆呆的,他只得沒好氣地一巴掌狠狠敲了下去。這下子思延立刻抱頭跳了起來,見是自家公子方纔滿臉委屈地低下了頭。但不一會兒,古靈精怪的少年便出主意道,“公子,要不我們跟上去看看?看她們的裝扮也是異族人,看看總不打緊吧?”
一席話說得段正嚴怦然心動,權衡良久,他便用極爲勉強的態度答應了,但往深裡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讓他真的知道兩女都是雲英未嫁,他也一定不會放過。
“喂,你有沒有覺得這些人的目光很可惡?”伊容還是第一次身穿異族服飾,雖然也很喜歡那種特別的風情,可她仍然受不了四周那些貪婪的目光,心中不免有些後悔了。早知如此,她幹嗎要受這個女人的蠱惑,穿成這樣到外頭招搖過市!要知道,滿大街雖然到處可見女人的蹤影,卻無一例外都是異族女子,穿着漢服的少之又少,其中便以她和白玲最爲顯眼。
“姐姐,別去管他們,要不是美女,誰會多看你一眼?”白玲情知義父和情郎有事商談,因此這一日瞅了個空便拉着伊容偷跑了出來↓雖然不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子究竟是什麼身份,卻也知道不能開罪的道理,因此巧舌如簧地讓其換上了自己的另一套衣裳,一路上更是讓伊容領略到了西南風情。
可是,兩個年輕女子結伴出行終究還是難以避免麻煩′然兩人都說得一口流利漢語,但在一家首飾店內,肥頭大耳的老闆顯然是看中了兩女的美色,妄圖調戲不成便誣賴她們偷了自己的東西,一時間,小小的店門前裡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站在前頭的人更是不時發出陣陣驚歎,就別說同在店鋪裡,同樣傻了眼的段正嚴主僕了。
雖然一爲漢族一爲烏蠻族,從小到大受的教育不同,秉性也各有參差。但是,白玲和伊容全都不屬於那種吃了虧還不聲張的女人,骨子裡那股潑辣勁一露出來,頓時使得原本還想佔便宜的掌櫃呆若木雞。
“你哪隻狗眼看見我們偷了你的東西?”伊容一臉的氣急敗壞,眼睛裡就差沒噴出熊熊火光了,“就憑你這裡的假貨色,送給那些賊人家說不定還看不上眼,還指望有人偷?”
“你……”剛纔和白玲的一番脣槍舌劍明顯耗費了掌櫃大部分力氣,此時他根本就氣得說不出話來。
“大夥看看這個銀手鐲,除了外頭一圈銀色之外根本就都是假的!”伊容一邊說一邊把鐲子往粗糙的牆上一擦,在衆人的一片吸氣聲中,鐲子裡頭立刻露出了黑黝黝的本色。“就這種贗品還想叫賣五貫交子,這騙術也太差勁了!”衆目睽睽之下,她一連找出了十幾件贗品。一番解說之後,那些看着老闆的目光都充滿了鄙夷不屑。
見伊容把自己的那些商品說得一錢不值,老闆終於惱羞成怒地揮拳撲了上去。不待段正嚴動手,白玲便一個閃身迎了上去,一手抓住了老闆胸前的衣服,右手利落地一甩,那老闆便被扔飛了出去。旁觀的人羣見一個巨大的黑影當頭壓下,頓時如鳥獸散,緊接着,只聽撲通一聲,還在手舞足蹈的老闆重重摔在了地上,口中慘呼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