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行馬球?
童貫幾乎以爲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要知道,大宋自從立國以來,由於吸取了唐朝亡國的教訓,把重文輕武的宗旨貫徹到了極致。宗室子弟中也同樣是以讀書爲第一要旨,很少把習武騎馬放在重要位置。除了開國那些禁軍世家以及後來逐漸崛起的西軍世家之外,官宦子弟少有騎術出衆的,而現如今,天子官家居然要貫徹馬球這種遊戲。
如果是童貫自己的意見,那麼,他當然認爲這一點是可取的。但是,要讓馬球在大宋復興談何容易,首先只怕是大臣那一關就過不了。
大宋自太祖以來,便是推崇和士大夫治天下,而要這些士大夫接受這種看起來玩物喪志的東西……
“聖上之議雖好,只怕……”
趙佶見童貫滿臉難色,哪裡會不知道他正在想些什麼,不由笑道:
“你也不必如此爲難,朕如今也只是在御苑中和禁衛玩耍而已,要讓那些大臣官員接受,只怕是急不得的。你既然曾經在戰場上縱馬飛馳,只怕是這騎術也是第一流的,日後少不得來陪朕玩兩回,如何?”
對於這樣的建議,童貫當然不會拒絕,當下便暗自決心回去苦練馬術——他確實上過戰場不假,但畢竟不是和那些西軍將領一樣從沙場中拼殺出來的。要是真的讓他一個監軍上陣殺敵,只怕是這仗也敗的差不多了。所以,他的騎術也許比尋常人要好一點,但要真的說嫺熟卻還差得遠了。
趙佶隨手把馬鞭扔給一旁的小黃門,便問起了西北戰況,童貫投其所好,將那些激烈的戰況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聽得趙佶眉飛色舞連連拍手稱快。
“想不到你去了西北這幾年,着實歷練出來了!”趙佶滿意地看着這個昔日內侍,頗有幾分爲自己的識人之明而得意的心思。”你既然是功臣。若是再入宮操持賤役不免浪費了人才。殿前司因爲王恩過世,正好缺了人手,你暫時去幫辦一下,到時候朕再和他們合議一下,看看給你派個什麼樣的差事。”童貫聞言不禁喜出望外,儘管一門心思回京,但是,對於自己的未來前途。他還是有些茫然地,此刻聽到能夠去殿前司這樣一個處所,這心頭的歡喜勁就別提了。當下他連忙跪下謝恩,起身之後眼珠子一轉,又想到了另外一個主意。”說起來,卑臣這一次和劉帥西征涼州,倒是發現了一個年輕俊傑。”
“哦?”趙佶聞言大感興趣,不由追問道,“你倒說說,是什麼驍勇的小將?若是功勞簿上確實有他的名字。異日有機會。朕倒想見一見。”
“聖上容稟,這功勞簿上,卻是沒有這個人的。”童貫見趙佶的臉色一瞬間陰沉了下來。心中暗幸自己的欲擒故縱之計到位,連忙又補充道,“並非是劉帥刻意吞沒別人的功勞,實在是因爲這年輕俊傑年紀過於幼小,而且又和劉帥沾親帶故,所以不便在請功地摺子上捎帶一筆,但是,不是卑臣誇口,若不是這位少年英雄此次識破敵軍詭計,只怕是我軍險些中伏。”
“竟有此事?”趙佶的興頭終於被童貫完全拉了起來。”你既然說是少年英雄,只怕是年紀小的,究竟是何人小小年紀就能有這樣的本事?”
“就是劉帥的幼子了!”童貫笑吟吟地道,“劉帥膝下子女成羣,此番建功的便是九郎,大名喚作劉琦。雖說小小年紀,卻善於騎射,箭法奇準,除此之外。更是儀表堂堂……”
“等等!”趙佶雖然越聽越滿意,但心下不免存了疑惑,當下取笑道,“你剛剛說他年紀尚小,怎麼連儀表堂堂都用上了?別是你爲了賣劉仲武交情,言過其實了吧?”
若是換了別人,此時免不了誠惶誠恐下跪請罪,童貫卻不然。他偷眼覷看趙佶神色,知道天子只是不能盡信小小年紀能有如此俊傑,並非真的懷疑,便連忙解釋道:“聖上若是不信,他日劉帥凱旋的時候不妨召劉琦一觀,卑臣可以擔保,此人絕對令人一見忘俗!卑臣這些年可是沒費這樣的力氣舉薦過人,難道聖上還不相信?”
童貫這樣說,趙佶倒不好不信了,心下立刻種了這麼一個人影。等童貫告辭離去之後,他回到崇政殿,便在發往涼州軍前的諮文上又加了一筆,問起了劉琦地情況,順便召其入京來見。而他這一筆加下去會引發如何地風波,他卻一丁點都沒放在心上。
次日,童貫就接到了正式任命——暫代殿前都虞候之職。大宋三衙軍官向來最尊,更從來沒有任用閹宦的道理,然而,此番任命卻沒有任何風波便通過了。一來是童貫在外監軍期間很會收買人心,兼且又會做人,軍官中雖然也有人看不起他的出身,但是亦不會因此看低了功臣——此時,他作爲李憲地徒弟這個身份,自然也發揮了莫大的好處。而文官之中雖然覺得這樣的做法不合慣例,但由於先前已經破了太多的規矩,因此沒多少人願意爲了一個暫代的殿前都虞候而和天子過不去,而蔡京的默認更是讓這一任命平安無事地通過了。
上任伊始,童貫壓根沒去動姚麟王恩留下來的舊例,每日只是去殿前司點卯,然後竭盡全力地和同僚拉關係,其他的什麼都不做,而這種方式反而討了好。而蔡攸雖然之後派人登門送上了房契,他卻並沒有立刻搬遷,一面磨磨蹭蹭地粉刷新居採買傢俱,一面卻在暗自打聽當日接濟自己家中的究竟是誰。
他如今正當紅,很多事情做起來自然容易。很快,他便找對了路子——這些年每年給他家人五百貫開銷的,正是如今賦閒在外休養地高俅!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頗有些不敢相信,但轉念深思之後卻又立刻深信不疑。道理很簡單,當初蔡京給他使絆子的時候,高俅確實出力幫過他一把。而高俅的仗義在京城中也是有名的,受過其恩惠的不在少數,昔日姚家王家都是如此,那麼,加上他童貫一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並非童貫的本性,但是,他卻是實實在在的有心之人,更何況,從他回來之後和天子官家地幾次見面之中,他敏銳地感覺到,高俅並未失勢!倘若他主動示好未免唐突,但如今有了高俅資助他這段往事,那麼,他便可以好好計劃一下如何做了。
至於蔡攸……不過是價值兩千貫的房產,憑這點錢就想打發他童貫,以爲他是叫花子麼?憑着大臣之子的關係成了龍圖閣學士,居然也敢在他面前賣弄,還用那種居高臨下的口氣,以爲他是什麼?
帶着這種隱衷,在回京將近十日之後,他終於悄悄來到了高俅的莊子,遞上了自己的拜帖。而高俅在接到高升遞過來的帖子之後,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了起來。即使沒有見到人,他也能猜到對方的來意,只可惜,蔡攸的算計是不錯,只可惜料錯了別人的心思!
童貫只等了片刻便有人將其引了進去,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農莊,一路上他數了數,除了種着各色花草之外,還有幾塊菜地,心中不由暗自驚訝。等看到不遠處一間尋常的木屋時,他終於瞥見一個一身布袍站在那裡的身影,臉上不由一呆。
“道夫闊別多年終於回京,可喜可賀!”
同樣是道夫兩個字,童貫只覺得從高俅口中蹦出來顯得格外可親,連忙緊趕兩步上前見禮,只是這腰還沒彎下去便被人扶了起來,心下自然更加妥帖。
“高相公……”
“道夫遠來是客,別那麼客氣,這屋子是我剛剛令人建的,你別看簡陋,卻是冬暖夏涼,你還是第一個訪客,進來坐吧!”
童貫早知道高俅豪富,而這一點在京城亦是人盡皆知,因此並不以爲高俅矯情。待到進得裡間,發現所有傢俱陳設全都是原木所制,面上全都刨得極其光滑,卻未曾上漆,一種清新自然的感覺撲面而來。
“相公真是好雅緻。”脫口讚了一句之後,童貫也不再顧左右而言他,起身深深下拜道,“我在西北多年,早忘了京城那座破院子,沒想到相公如此周到時時照拂,我實在感激不盡!只因爲家人愚昧不知道此事,我費了不少功夫方纔訪查到真相,因此如今纔來造訪,實在是不恭得很。”
“都是不足掛齒的小事,換作旁人也許轉頭就忘了,道夫你還巴巴地趕過來道謝,足可見是有心之人!”高俅連忙扶起了童貫,然後便解釋道,“我那時不過是正好路過你那宅子,所以便舉手之勞幫了一把,後來成了例也是底下管家經手,算不得什麼大事。好了,不說這個,你如今暫代殿前都虞候,可知道自己的職責?”
童貫今天的真實目的正是爲此而來,自然不會領會錯了意思。
“前有姚公和王公的榜樣,我定當盡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