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界的時候,法天和星君之間,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交集,星君貴爲帝星,雖然不必如那些小仙一樣,躲着法天走,但是因爲性子內斂,平日中去的那些地方,一個巴掌上面長着的五根手指,都能數得過來,因此也是很少能與法天見面。
小靖王這麼一問,法天倒是愣了一下,回過神後,也不過是點了點頭,並沒說話,秉承着對外一向不肯多言的習慣,氣氛登時便是有些沉悶。
“你可真是個好人,”小靖王咧開粉嫩的嘴脣,笑着面向法天說話,嘴脣張開,一左一右兩顆小虎牙,露在外面,白得像是海底沖刷了百年之久的鵝卵石。
好人?竟然有人這麼直白白的表揚法天,法天聽了,有點不大適應,一時之間愣在一旁,只覺得腦子有點混亂。
小靖王顯然並沒注意到法天的腦子當中的混亂,仍是笑着說道:“我們素不相識,你竟然平白無故的這麼幫本王,你有什麼想要的?本王如能做到,都能滿足你。”
在這個世上,沒有法天拿不到,他靖王就能拿得到的東西,小靖王固然沒有打誑語說大話,但也不知法天是誰,故才說出這話,法天當即搖了搖頭,離開牀邊,想要離開。
自打出生以來,靖王身邊繞着的人,沒有一個不是對他曲意逢迎,他還在宮中的時候,因爲身份地位高貴,宮人對他,都是奉承照料得沒邊沒沿,到了這自有的王府只有,闔府上下,更是隻有他靖王這麼一個主子,幾十個僕婦下人,成天只是圍着他轉,因此法天這種疏疏漠漠的態度,他竟不以爲杵,反是覺得有些新鮮。
小靖王拉住法天的衣袖,口中帶着一點孩子的撒嬌口氣,蕩着法天的衣袖袖角,滿眼星芒的說:“大哥哥,你陪我玩玩好不好?我躺了好久,煩悶得很。”
這種死纏發粘的功夫,小靖王從未試過,只是看到別家的孩子求着父母的時候,總是這樣做,可是他貴爲皇子,哪裡敢這樣纏着父皇母后,今日見到法天,竟能覺得十分和藹可親,這才使了這種軟磨的法子。
遙汀一直待在一旁看着,小靖王先前誇讚法天的時候,遙汀已經差點樂了出來,現在小靖王又是撒着嬌的讓法天陪他玩,遙汀沒有控制住,真的笑了出來。
“遙汀你……”,法天不好凶遙汀,對於她的反應,也是隻有無奈。
“大哥哥,”不高的小靖王,鍥而不捨的搖着法天的衣袖,聲音甜得發膩,有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毅力。
法天頭上,有兩條青筋,色澤鮮明。
笑也笑過,遙汀出來打圓場:“我們還有事情,就不留了,否則引起注意,豈不失了我們悄悄潛進來的最初目的,靖王寬仁,想來必能體諒。”
聽說遙汀他們不肯留下,小靖王癟了癟小嘴,有點不大樂意,嘟囔着說:“難得看見生人的,還是這麼好的人……”
此時此刻,遙汀特別想要問問法天,接連被一個孩子稱爲好人,他是不是有什麼驚喜的感言。
一陣腳步聲,整齊的從外院傳了過來,還伴隨着衣袖摩擦的沙沙聲響,靖王此生雖然是星君託生,但是此刻畢竟肉身凡胎,不能聽到那麼遠去,遙汀和法天兩個卻是耳尖,立刻聽到響聲,對視頷首。
遙汀來到牀邊,懸空張開右手五指,一塊鏤空的鸞鳳玉佩,從她掌心垂落下來,細膩的羊脂玉佩,泛着柔滑的乳白色和光,小靖王生在皇家,自然見過許多寶貝,但是這件羊脂玉的玉佩,無論在雕工、玉質還是成色上面,都是世間難尋,一時之間,他看得有些眼睛發直,手也不由得放開法天衣袖,想要去拿玉佩。
手指指尖離着玉佩兩三張宣紙薄厚之時,小靖王突然閉上眼睛,睡死過去,法天回頭看了一眼,回過身來,有些無奈:“洛涯究竟教了你些什麼?先是移形術,又是催眠術,倒還真是實用。”
“洛涯說了,我雖然得了主上元神,但是畢竟沒有底子,求快不得,這些小小術法,自然當不得真,不過關鍵時候,也能有點用處,”遙汀說到這裡,話頭頓了一頓,笑着接着道:“這樣令他睡了過去,總比主上把他磕疼了好。”
“你是不是一直把我當成惡霸看了?”法天看了看抿着嘴的遙汀,有點無奈,不就是上個月的某天,他們一起去轉輪殿處理些事情,結果遇到一個惡鬼,不想投胎做牛,拉着法天衣袖開哭,法天廣袖沒見一絲揮動,那個惡鬼,身子卻是飛出幾丈之遠,哆嗦的再也不肯過來。
遙汀揮了揮手,沒繼續接着法天的話說,卻是指了指手中握着的羊脂鸞鳳玉佩:“這個可是不能被恆君看到,洛涯說了,這個也算鳳族的寶貝,給了我成,要是墨訓膽敢搶去,他就去找墨訓拼命。”
“他也就會說,我是沒見哪次,他的豪言壯語有實現過,”法天將玉拿在手中顛了一顛,前後翻看一遍,果然是他送給鳳主那塊,那個傢伙,最是擅長送這種沒有成本的人情。
走自己的路,讓承諾雲散去吧,遙汀覺得法天說得沒錯,洛涯本身就很粗枝大葉,一般說過的話,做的承諾,不是他不想去兌現,只是過了那個勁頭,他就十分心寬的忘得徹徹底底。
王府夠大,但是他們說話之間,那些人的腳步之聲,已是越來越近,法天看了一眼外面,遙汀隨即會意,挨着法天站近了一些,沒有扎眼的功夫,他們就已出了王府大門,又到了兩隻玉獅子背後的位置。
兩隻獅子正在聊天,說得有些慷慨激昂,雖然表情僵硬,動作不變,但是說話的聲音大得撼天動地,只是它們是用密語交談,如果不是仙人,就算普通精怪,也是挺難聽見。
“你聽說沒,那個司書,叫遙汀的,是帝子的婚妻呢。”
“是麼?不是都說,連孩子都有了麼?”
“真的呀,好羨慕啊,我就不能生孩子了,”一個獅子說着說着,聲音有點沮喪。
“你是羊脂玉做的,當然不能生孩子,這個也要看命的,別說孩子的事,聽說帝子有過那麼多的紅顏,最後不都沒了聲息,所以說啊,笑到最後的,都是出乎意料的。”
遙汀在後面聽着,聽到贊同的地方,不住的點頭,法天伸指捅了捅她:“有那麼對麼?”
這一聲不算大,但是兩個獅子卻都聽到了,回頭它們是斷然不能,只是斜着眼球掃了一掃,見到帝子就在身後,身上的羊脂玉色,更是見白,旁邊正巧兩個路人走過,對着獅子指指點點,一個說那獅子好像白了許多,一個說是沒有看出來,要麼就是她的眼神不好,要麼就是太陽晃眼,照得發白而已。
兩個路人走過路過說過,已經走到街巷盡頭,剛剛學會飛翔的小鳥,嘰嘰喳喳的在府門前的柳樹中間穿行,十分悠然,法天慢慢踱到獅子旁邊,伸手拍了拍一個獅子的頭,神色挺和藹的:“今天陽光好麼?”
“挺、挺、挺好的,”獅子抖了抖身子,這時那兩個路人又從巷子一頭走了回來,一個眼睛盯着路面,一個扯着那人衣角,說是獅子正在發抖,另一個路人壓根就不擡頭,低頭找着東西,一點都不肯信。
“這樣啊,”法天立在風中,和煦的三月春風,送來一陣暖意:“本主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