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冥走後的兩個時辰,所有的名錄,基本已經清晰了,只是還有些細節,還需要完善。
遙汀來到法天身邊:“都是我和洛涯的事情了,就不勞主上費心了。”
法天想了想,看了眼困得不行的洛涯,也就離開了狼閣,月色下踽踽而行。
見法天消失得無影無蹤,洛涯纔算活泛,把雙手舉到頭頂上,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遙汀笑笑:“你也累了吧。”
洛涯趴在椅子上:“早知道是現在這個樣子,就應該把雲逸一起帶了過來,能省好多事情呢。”
“那司書殿的大小事情,要由誰來負責?”遙汀笑言:“本來我是想請秋意幫忙的,可是秋意突然有事做,不能將梓蘿獨自留在司書殿內,這也沒有辦法。”
洛涯嘆氣:“梓蘿還真是靠不住,唯獨能對陸緒一心一意,”想了想道:“不如再尋個文書,每日有無數魂魄進入幽冥,仔細挑選,也未必找不到合適的,要是總想等着梓蘿哪天懂事,我看太難了。”
遙汀濃密的羽睫在臉上掃出一片陰影,對於洛涯的這個建議,她好像不很在意:“我考慮一下。”
謄錄了一個時辰,天色已經不早,收拾了一番,他們便就各自回了房間。
洗漱已畢,遙汀解了頭繩,正要準備睡下,方纔想到,自己大意之中,竟然將司書印落在了狼閣。
想要到達狼閣,必然穿過杏林,此時夜間幽靜,熟杏散發着香甜的味道。
遙汀正在專心趕路,卻見一抹黃色身影,在不遠處的樹後躲着。
狼閣處所偏僻,如此深夜,沒誰有那個閒情來此晃悠。
遙汀也不點破,只想自己趕路,卻傳來一聲驚呼:“鬼!”
除了那黃影,遙汀感覺不到附近還有魂魄,回頭望去,說話的正是那黃色的影子。
黃色的影子正用手指指着遙汀,伸出的那個指頭,有些微微的發顫。
遙汀看了看自己,此刻正穿着月白色的廣袖曳地長裙,一頭墨發披散至腰,在這如此黢黑的夜色之中,卻也有些像鬼。
黃影呆立不動,面龐還很青澀,身上有虎類氣息。
遙汀衝他笑笑,月光下面色朦朧,有如蒙着輕質銀紗:“不用怕,你怎麼獨自來狼宮了?是迷路了?”
黃影少年定了定神,才發現遙汀並非是鬼,舒了口氣:“嚇死我了,還當你是鬼呢。”
遙汀心中備覺好笑,明明是隻虎妖,竟然連鬼都怕,現在的妖怪,是不是都改吃素的了?
黃影少年走到遙汀附近,有點迷茫的眼神,拽着自己的頭髮:“看不出你是什麼呀,難道是人類?你怎麼在這惡狼的地盤呢?你沒有危險吧?我和你說哦,這個地方可是狼宮哦,普通的人類,是不能來的。”
遙汀身上還戴着隱石,這種道行的小妖,實在只能認爲她是人類。
見被虎族少年誤認爲人類,遙汀也不點破,只是輕輕微笑:“我很安全,你來這是要做什麼?”
黃影少年撓撓頭,看了看左右,有些爲難:“那個……我是想來偷杏樹的。”
如果不是覺得很不厚道,遙汀其實挺想樂:“偷杏樹?”
黃影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着頭:“恩,我要偷東西,你……不會瞧不起我吧?”
遙汀連忙擺擺手:“怎麼會呢,不過這些杏樹還是挺普通的,不至於來狼宮這裡偷,你不也是說了麼,也是有些危險的。”
少年聽到遙汀的話,發現她在擔心他,心頭一熱,脫口就出:“還不是因爲那個無恥的青冥!”
遙汀饒有興趣:“哦?”
少年氣鼓鼓的:“那隻臭狼的寵姬要吃熟杏,他就把方圓千里內的杏樹全都移到了狼宮,可是我姐姐正懷着孩子,也想吃黃杏,都沒處找,”說着眼圈有些紅,倒像是因爲這事受過什麼委屈。
難怪這麼偏遠的狼閣附近,都種滿了杏樹,原來方圓千里的杏樹,全都栽種在這狼宮裡,青冥確實也夠過分了,遙汀點點頭:“是挺無恥的。”
少年聽了遙汀的話,覺得頗爲舒心,當下咧開嘴樂了出來,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很是可愛。
這少年看來修爲也不會超過百年,性子單純,遙汀和他姐姐的外表看來年齡相仿,又聽得遙汀也不喜那狼王,便是倍覺親切:“我救你出去吧。”
遙汀愣住,想了一會兒,才知道他是以爲自己被挾持在此:“我真的不會有事,趁着月黑風高,不如我們一起偷樹吧。”
少年聽了眸色發亮,意外過後,便是用力的點了點頭,拽着遙汀的袖子,來到自己剛剛躲着的那棵大杏樹旁,指着杏樹道:“我看中了這棵樹。”
少年的神情異常認真,遙汀禁不住嘴角微翹:“要怎麼挖樹?這個我可沒經驗。”
少年倒是顯得信心十足:“這個我在行,不要破壞根鬚,仔細的將樹挖出來,有表哥的靈露,肯定能行!”說着就赤手的挖起來。
這小虎妖挖得異常認真,但畢竟力氣有限,時間也不夠充裕。
遙汀看了看自己的手,蹲在樹旁幫着小虎妖一起挖。
少年瞪大了眼睛有些詫異,聲音裡倒滿是感動:“你的手那麼好看,竟然幫我挖這麼髒的土……”
遙汀不以爲然的笑笑:“再洗就是了,快挖吧。”
齊心合力之下,果然事半功倍。
不過半個時辰,大杏樹的根鬚,便從土中安然無恙的脫離出來,他們手上,卻都是沾滿了深褐色的土壤。
遙汀想得周全:“你要怎麼把這麼大的杏樹帶出去?”
少年得意的一笑:“表哥給了我這個,說是灑在樹上,樹就會變得很小,只要揣在懷裡就成了,拿回去的時候,再灑上另一種藥水,樹就又會還原的,表哥很厲害吧!”
遙汀笑意濃了幾分,心想這還真是一個傻孩子,哪天他表哥把他賣了,他肯定還會覺得,這是他厲害的表哥,給他找的最好的出路。
那少年以爲遙汀也有同感,傻笑着用手蹭蹭鼻子,結果弄了一鼻子的土壤,遙汀用衣袖幫他擦下去,少年傻呵呵的樂道:“你真是個好人。”
遙汀搖搖頭,笑道:“快灑上藥水,把樹帶走吧。”
少年方纔醒悟,立刻從懷裡拿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瓶,瓶中藥水是一種深沉的玄色,有着無數亮片遊弋其間。
少年把藥水灑在樹上,樹還真是頃刻間就縮小成了一指的長度,少年樂呵呵的拿起縮小的杏樹,有些擔憂的看着遙汀:“你確信你不會有事麼?”
遙汀點點頭:“我向你保證,可以了吧?”
少年的表情很認真:“不許說謊哦。”
遙汀再度點頭:“絕不騙你。”
少年這才放下心,小心翼翼的把縮小的杏樹揣在懷裡,又輕輕微微的拍了兩下,就像是年節裡守着壓歲錢的孩子。
遙汀看看天色,和少年道:“已經不早了,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快些走吧。”
少年和遙汀擺擺手,臨要越過牆頭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對遙汀道:“我叫辰蕭,你叫什麼?”
“遙汀,我就叫遙汀。”
少年的笑聲,落在牆的另一側,隔着牆壁,遙汀聽他說道:“遙汀,你要好好保重哦,表哥說過,有緣份還會再見呢。”
在少年不能看見的另一側牆,遙汀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少年的腳步聲,漸漸的走遠,遙汀隔着牆壁虛空探了他的方位,手中彈出一散,和着夜風,追着少年而去。
這種藥散,是法天給他的,防着不時之需,散中有一時的隱身作用,少年定然能安全的回到家裡。
遙汀拍淨了手上的土壤,去狼閣取了司書印,徑直回了房中。
夜空中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了一聲詭異的嘆息:“誒呀,還真是不同哦。”
接着又是撲通一聲,林中的鳥被驚起無數,撲扇着翅膀,衝向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