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裡壓抑着的那些彷彿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十七望進趙清顏的眼裡,那裡有一些可以讓他放下一切的東西。
她問他,所以他就自然而然地說出來了。
“……殺人,有人讓我殺人。”
說完這個,十七看向趙清顏的眼神裡有些緊張。
而令他驚訝的是,彷彿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一樣,趙清顏並沒有作出過度的反應。
停頓了一會兒,她看着他,居然彎起了脣角。
“終於願意說了?”
趙清顏過分平和的語氣反倒是讓十七有些無措起來。
趙清顏笑了笑,“若是本宮現在問你之前殺過誰,你是不是又不能說了?”
他確實是不能說。
但趙清顏此刻含笑望着他,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僵硬地又點了點頭。
趙清顏問他,“這次出去,還是爲了殺人?”
“不是。”十七很快地回答,“這次不是去殺人。”
十七說完之後,怕趙清顏不信,直直地盯住她,神情很認真地重複道:“平陽,你相信我,我不殺人了。”
不用趙清顏說十七也知道,無論對方是誰,她都不會喜歡他殺人。
所以,他也決心不會再做。
等不到趙清顏的答話,十七又開始有些急躁了。
他想再說一遍。卻忽然聽見趙清顏在那邊輕輕“嗯”了一聲。
趙清顏斂去了嘴邊的笑意,她看着十七,一字一頓慢慢地對他說。
“本宮信你。十七,本宮一直都信你。”
聽到這句話,他的頭腦毫無徵兆地怔住了。
她信他。
即便是他現在不能將一切全部都如實告訴她,她卻仍然願意相信他。
十七垂了頭,心口那裡被酸脹感填得很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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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十七還是住在了錦繡閣,但這一次趙清顏並沒有讓十七留宿在自己的廂房。
他傷得太重,臉色也不好。以那種彆扭的姿勢再委屈一夜,對現在的十七而講太過勉強。
趙清顏想讓十七睡在牀榻上好好歇息一晚,並下令若是十七再度在夜裡孤自偷偷起身,便不允許他繼續呆在公主府內。
趙清顏沒有將這些想法告訴十七,十七一個人自然也是猜想不到這些的。
十七隻覺得大概是趙清顏仍舊在氣惱他之前隱瞞她的事情,所以故意冷落着他。想想馬上就有好一陣見不了她,更不知道下次見面要到什麼時候,他心底便又是一陣難受。
趙清顏在偏方外布了幾名侍衛守着,十七知道她是打定主意讓他今夜留在此處。他早早便躺在牀上,盯住烏壓壓的房樑,腦海裡浮現着的卻滿滿都是她的影子。
門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十七順着聲音的方向朝門外望去。
一個胖墩墩的小小人影從遠處哼哧哼哧地往牀榻的方向跑來。
“師父!”
這三更半夜,旭兒不去睡覺竟偷偷溜來他這裡,十七有些意外。
十七側坐起身,旭兒立馬撲進他的懷裡,大腦袋一個勁地磨蹭。“師父,旭兒好生想你!”
十七低頭凝視着拽住自己不放的軟糯肉團兒,心坎兒一下子便軟了,胸臆間也溢起一股異樣的暖意。
十七伸手,忍不住將旭兒軟綿綿的小身板一把抱起來,托住他坐在自己腿上,溫聲道:
“師父這不就來見你了嗎。”
離得近了,旭兒愈是能清楚瞧見自個兒師父身上的傷。十七的衣襟微張,隱隱露出包裹在他健壯胸膛上的白色布條。再往上看,則是他額際誇張纏繞着的層層紗布。
旭兒的眼眶一下子就溼了,淚珠滴滴答答地順着圓潤白胖的面頰往下掉。
懷裡的小人兒說哭就哭,十七給嚇愣了神,忙輕輕拍着小傢伙的後背,小心哄着。
“師父不哭,痛痛飛飛,痛痛飛飛。”
小傢伙一邊吸着鼻子,一邊鼓着氣,一下一下地朝十七額頭上吹。
十七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抹了抹旭兒臉上的眼淚,說道:“師父何時哭了?倒是你這小娃哭個不停。”
旭兒緊緊摟住十七的腰,閃着淚光的眸子裡竟是堆滿了理解和同情。
“旭兒之前也曾經從樹上摔下來過,自是能體會到師父此刻的疼痛。師父摔得比旭兒那時候還要慘,所以定是忍着沒有哭出聲。”
此時此刻,旭兒依舊堅定地認爲,十七滿身的傷,以及額頭上的那道口子是因爲偷偷爬樹所造成的後果。
十七自然也沒有同旭兒解釋,索性讓他就這樣誤會下去。
而旭兒這時坐在十七懷裡,大眼在屋內打量了一遭,想起屋外那些又高又壯的侍衛,又想起今早趙清顏陰沉的臉色,小小嘆了口氣。
十七見旭兒一張圓臉皺巴巴地擰成一團,挑起了眉問:“怎麼了?”
旭兒鬆開了環住十七的手,微微往後移開了一些。小臉兒因爲剛剛哭過還是紅彤彤的,臉上的表情卻難得的正經嚴肅。
“十七師父,平陽有時候確實是兇了一點,但她人還是好好的,你可千萬不要因爲今日受了平陽的禁閉便開始討厭平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