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這些,太委屈你了……”
趙清顏面色緩了下來,她挑了下眉,繼續問道:“若是不考慮本宮呢,你可是喜歡剛剛那樣。”
聽了這句,十七伸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裡,卻是不答。
可那趙清顏不依不饒,頭枕靠在他的肩臂上,執着於在他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十七拗不過他,終是紅着臉,含含糊糊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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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方纔只十七一人享樂,一番折騰下來,趙清顏也是衣衫微皺,烏絲凌亂,玉釵橫墜,東倒西歪。
趙清顏坐在銅鏡之前,隨意整理了兩下,衣衫拾掇一翻便是,只這髮髻卻如何也梳不成早前杏桃弄的那番模樣。
早前他們二人徑自回來,過去了許久,前面庭院裡還正熱鬧着,大概馬上便要來人催了。只她現在這副模樣又如何能夠出去見人?
立在身後的十七想到這些,面上有些歉然,他也幫不上手,只得巴巴盯着鏡中的趙清顏乾着急。
事實上趙清顏雖然心下也有些顧及外面的人,但就算等下有人過來找,橫豎府里人大多早已知道她與十七的這一層關係,在她面前,無人膽敢道破就是。
只現下,她透過鏡中,瞥了身後的人一眼,卻是又起了一些逗弄的心思。
她忽然放下梳篦,淡淡地道:“本宮肚子有些酸了。”
十七一愣,當下反應過來她話中是個什麼意思。
他瞪大雙眼,馬上慌張地頓下身去,伸手急急忙忙探向她的小腹。“怎的酸了?是不是累着了?我出去喚人找太醫過來吧。”
趙清顏“唔”了一聲,垂眸望着他一張大手焦急又笨拙地隔着衣衫覆在她至今仍顯平坦的小腹處,卻又不敢施力,便只是輕輕觸碰兩下罷了。
趙清顏朱脣輕抿,忍住笑意。她看了他一會兒,神色正經地說道:“無礙,大概是肚子裡的孩兒想你這當爹的了,便淘氣了兩下。”
若是十七能有半點常識,如今趙清顏身孕不過剛滿兩月,腹中胎兒還未成型,照理是感覺不到什麼胎動的。但那十七便也是頭次做人爹,哪裡會知曉這些。更何況這話又是趙清顏說的,自然是深信不疑。
十七現下內心的歉疚更重,更多的則是自責。心道她懷了他的孩子,恐怕每日都會像現在這般不舒適了。而他卻不能時時陪在她身邊,便只有今日,還是他努力擠出了一些時間才能抽空趕回來。若是再過一段時間,隨着將軍一同再前往淮南了,恐怕又不知多久才能回來。
若是順利,幾月便好歸來,若是不順利……若是趕不上她臨盆,她這麼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子,前段時間因爲他的關係,外面對她的風評已經有些不好了。再憑空誕出一個小兒……
他猛地慌亂起來,便是一想到日後外人看向她的眼神,他完全無法容忍。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十七忽然攥住趙清顏膝上的一雙手,想也沒想,便道:“平陽你等着我,我下月便隨軍一道去淮南了。待我抓到了那幫逆賊,再立戰功,我定跪下磕頭求那皇帝,讓他將你許配給我!”
他的嗓音急切,卻清晰有力。許是因爲緊張,趙清顏的手被他握得有些疼痛。但這一點疼痛並未讓她從方纔十七的話裡緩過神來。
趙清顏怔住了,有那麼一瞬,呆愣在原地。
而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後,連十七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只是瞧見那趙清顏聽他說完這句,美眸大睜,一臉錯愕地望着自己。方纔涌進胸腔的那股血液宛若霎時間冷凝,他又開始後悔了起來。
十七之所以腦袋一熱道出這樣的話來,不僅是因爲趙清顏現下懷了身孕,前次臨行前趙清顏同他說的那番話也有一定推波助瀾之用。
不過現在冷靜下來一想,倒是自己孟浪了。
即便她因爲肚裡孩子的關係,有意要和他在一起,便也不該是這個時候。
他現下不過是個小小的七品校尉,淮南此行他到底能不能真的殲滅那幫歹人十七自己心裡也沒有底。便是真的立下功績,皇帝從前也沒有承諾會給自己封官加爵。更別提只此一仗,便飛上枝頭佔去她駙馬的位置了。
剛剛他這般毫無預兆地突然開口,必然是讓她吃了一驚,也許等下還會嘲笑自個兒沒有自知之明。
十七越想,心裡越是忐忑懊惱。到了最後,甚至是自慚形愧,他垂下頭,再不敢看她的眼睛。額上沁出了一層薄汗,吞吞吐吐地試圖解釋:
“方纔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剛剛一着急就、就……你若是聽了不高興,便當我在說胡話……我、我……”
十七說了半天,身旁的人都沒個反應。他抿緊了薄脣,心口漸漸升涼。
他有些泄氣地鬆開了握着她的手,正準備站起身去,下一刻,手掌卻被一股溫軟的力道不輕不重地回握了起來。
十七一怔。
趙清顏坐在椅上,攥住他的手沒有鬆開,反倒是握得更緊。她垂頭望着半跪在自己腳邊也僅僅比自己矮上小半個頭的男人,沉默了許久,忽然抿脣笑了下。
十七愕然,愣神地瞧着她脣邊的笑意更濃,竟是帶了幾分調皮地眨了眨似水的明眸,對他慢悠悠地道:“不將你的話放在心上?你方纔對本宮許下那般鄭重的陳諾,本宮怕是無法把那當作是胡話呢……”
十七又是一怔,仔細推敲着她話裡的意思,忽然像是明白了過來。眼神驟亮,全身的血液再一次涌入胸口那一小片地方,頭腦一滯,再也無法正常思考。
“平陽……你、你的意思是……”
十七屏氣凝神,極力剋制住那已經快崩出嗓子眼的心跳,想讓表面上看上去正常一些。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嗓音裡仍舊是透出了緊張和小心翼翼。
趙清顏輕輕哼了一聲。
便是她現下什麼都不說,十七也明白了她的心思。他此刻似是有無數的話想說,可是到了嘴邊卻一句也說不上來。終只是咧開嘴,傻笑了一下。
“呆子。”
趙清顏低聲嗔了一句,便將視線落回銅鏡。
她梳不回方纔的髮式,索性將頭上的飾物一併拆了下來。她拾起桌上的梳篦,目光透過鏡面,再度落向背後佇在原地,站起身後還在傻笑的那人,心中一動,道:“由你幫本宮梳髮可好?”
趙清顏微微側過頭,長髮柔順披散於肩。她眸光清亮,擒着一絲笑意斜斜睨着他。此時伸出了一隻纖纖玉手,白皙瑩潤的掌心躺着一塊桃木雕花梳篦。
十七慢慢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梳篦,極盡輕柔地拾起一縷她如雲的烏絲。他手背黝黑,指節分明,充滿力量。爲她順發時,卻不忍多用一分力道。
十七從前並未做過這些,不會盤弄繁複的髮式,便只在趙清顏腦後鬆鬆挽了個簡單的髮髻。待他準備執起方纔的髮釵替她插上之時,趙清顏卻伸手攔住了他。
在他驚異的目光下,趙清顏將髮釵移去一邊,徑自在梳妝小盒的暗層翻弄了兩下,取出一隻雕琢精細刻着蝴蝶花樣的銀釵。
十七瞧着這隻釵似是有些熟悉,眼神不禁發愣地望向她。
趙清顏被他這樣看着,臉上竟是染上了一層紅霞般的胭脂色。她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大自然地道:“這是你從前送本宮的,現下也由你幫本宮戴起來可好?”
道完這句,趙清顏便坐在椅上等着。只是等了許久,也不見身側的人有個動靜。她感到有些奇怪,擡頭卻瞧見十七面上緊皺的一道劍眉。
“我送你的不該是這一支。”
趙清顏不解。
十七沉默了一會兒,繼續道:“我挑了一隻玉釵託那柳衣給你,這隻銀釵……該是在她手裡纔是。”
趙清顏這纔有些憶起那一日的場景,想那一日柳衣那丫頭送這釵子過來時神色有些怪異。她當時未曾注意,竟沒想到背地裡做了這樣的手腳。
十七見趙清顏不說話了,想起她從前便看不慣那柳衣,如今雖那人早已不在,想必現在提起又惹得她有些不愉快了。
只柳衣這茬子事兒說到底也是他自個兒惹出來的,他難免有些心虛,他一把攥住桌上的銀釵,急忙道:
“我不曉得她做了這些……我這便把這釵子拿去丟掉,省的放在你這礙了你的眼……”
“慢着。”
趙清顏的目光淡淡掃過他手上的那隻銀釵,幽幽然開口道:“這釵子何罪之有,留下便是。只你現下既已許諾了本宮,往後無論是玉釵或是銀釵,你都只許送給本宮一人,你可是記清楚了……”
十七原本以爲這事雖小,趙清顏多少會責怪他一番,怎料到她不但沒有怪他,反倒是說了這麼一番話。這般幾乎是帶着幾分霸道的命令語氣,聽在十七耳裡,心頭卻又是一熱。
他放下銀釵,伸手一把緊緊包握住她的手,神色認真地道:“平陽你放心,日後莫說是這釵子。旁的人我在外,瞧也不會多瞧看一眼的。”
十七這副鄭重其事的模樣逗樂了趙清顏,她笑罵了他一句“油嘴滑舌”,便吩咐他快些將釵子幫她戴上,他們好些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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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一直留在錦繡閣,陪着趙清顏度過了整個除夕夜。
次日一早,天剛泛出朦朦青色,他側過頭依戀地親了親懷裡人兒熟睡的面頰,便起身離開了。
而後的幾個月十七都未再回來一次。
待綏陽那邊修完了橋樑,十七正準備打道回長安城。宮裡卻派來密探,捎信給十七,讓他當夜整頓一下,帶着他的小隊直接趕去淮南與大軍會和。
大戰的日子比原先擬訂的早了半月,十七微微有些錯愕。但瞧見送信來的探子神色凝重,便也知曉前方軍事必然緊急。他不敢耽擱,回了駐紮的營帳,便將消息告知下去。
淮南那邊軍情確實嚴峻。
事實上諸葛睿率領的一路精兵,經過三天兩夜的跋山涉水,早在五日之前的子夜,便到達了淮南圍城之外。
起先,淮南的軍隊不堪一擊,戰鬥幾乎可以說是進行得順利異常。短短兩日,便將對方三千兵士滅了一半,我方將士士氣大增,吶喊着乘勝追擊直剿敵方頭領之時,卻不知從何處,四面八方地冒出黑壓壓的一片戎裝軍士,將他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諸葛睿神色大變,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不差,竟是中了敵方的圈套。
新來的一批軍隊功勢顯然比前一批兇悍許多,且不說我方以少敵多已佔劣勢。大軍前些時日,日夜兼程地趕到,而後在此周旋了整整兩日,早已疲憊不堪,根本無暇應對愈來愈多,彷彿根本殺不盡的敵方軍士。
又過去一日,我軍節節敗退,最後撐下去的不過百許人。
戰情迫在眉睫,誰也未能料到,十七隨後自綏陽帶領的五百軍士,竟成爲了這場戰役的重要轉機。
十七率領手下那支敢死小隊,從天而降,攻其不備,殺敵數萬。十七手持長劍,身背弓弩,英勇無畏。
他劍式迅猛,馭弓之術更爲凌厲,單槍匹馬,直搗敵營,一箭射穿淮南王頭顱,敵軍見此驚愕非常,慌了陣腳,頓時漏洞百出,我軍趁勝追擊,戰事便在眨眼間告歇。
而那取了頭功的十七,一場戰役下來,僅一隻手臂被敵軍弓箭手射中一箭。
並非他的疏忽大意,原來是那諸葛將軍早前幾日以寡敵衆,手下軍士損傷慘重,自己也身負重傷。只憑借驚人毅力,一直撐在戰場上與敵軍搏鬥,但體力早已不濟。
而十七身上這箭便是替那諸葛睿擋下的。他仍記得當時他飛身而起,替諸葛睿當下凌空之箭,諸葛睿眼裡的震驚神色。
但他並未顧慮太多,鋼精打造的箭簇被他一把拔出,血液四濺,十七眉頭未折一下。僅僅是沉聲喚來幾名小兵保護將軍,便縱身一躍,重新加入了戰鬥之中。
經此一戰,不但奪回淮南王攻佔的城池,這幾年暗中騷動的地方諸侯氣勢也隨之鎮壓。見識到了當今天子的手腕,並有了淮南王這一前車之鑑,再不敢在天子眼皮之下蓄意謀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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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會寫到下一個高潮吧……木頭努力碼字。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