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趙皇后愁死這表妹了,這個時候還要溫柔地勸慰。
蓋因今日若不叫昭貴妃心裡舒坦了,長樂公主就得先倒黴。
更何況,昭貴妃當年可是被襄陽侯那一家給坑慘了,慌慌如同喪家之犬,不是趙皇后在宮裡伸了一把手,把可憐的姑娘給拉進了宮裡來得了盛寵,沒準兒昭貴妃當年就上了吊了。
也是因那時,趙皇后就覺得襄陽侯林家比較噁心了,因此這些年並不十分親近,哪怕作孽的是自己的親外祖母也並未饒恕,尋常不見人,因此才叫昭貴妃這一口氣平息。如今昭貴妃寵冠後宮,再無痛苦,趙皇后方纔鬆了一口氣。
她已經習慣照顧一向有什麼說什麼,又任性的昭貴妃,見她憋着嘴兒眼淚巴巴的,此時竟與長樂有幾分相似,不由笑了。
“別不開心,不然陛下瞧見,還以爲我怎麼着你了似的。”
“別跟我提他,煩!”昭貴妃就含恨說道。
趙皇后莞爾一笑,揮了揮手命宮中的人都出去,親手給她倒了一杯茶送到嘴邊笑問道,“陛下又怎麼了?”
“他那樣縱容賢妃,我看不慣。”昭貴妃見宮中的人都出去了,懂事兒點兒的還將宮中的門給關上,只留下自己與趙皇后,美豔的臉上方纔露出一絲凝重來,壓低了聲音說道,“她若是隻想爭寵,我們姐妹陪她玩玩兒也就算了,左右後宮無事閒着也是閒着。只是她不該動了妄念。”
她用力拍案,見趙皇后沉默地看着自己,越發冷冷地說道,“想叫長樂下嫁,皇子裡她又拉攏三皇子,她到底想做什麼?她莫非還未死心?”
“誰願意就這樣認輸,從此要在我們的手裡討生活呢?”趙皇后垂目淡淡地說道。
昭貴妃見趙皇后帶着幾分冷意,就知道趙皇后心裡十分厭惡楚賢妃。
她哼了一聲方纔小聲兒說道,“表姐是皇后,她是個宮妃,哪怕陛下喜歡她,難道她就不是在表姐手底下討生活的?竟敢肖想大位。”
在後宮廝混的妃嬪有幾個沒點兒野心呢?雖如今得寵,也得想想若昭陽帝駕崩之後的事兒啊。楚賢妃是昭陽帝的真愛,轟轟烈烈愛了十幾年,想當初把趙皇后都給逼得站不住腳兒,若不是昭貴妃入宮奪寵,楚賢妃只怕就在後宮獨孤求敗了。
就是這麼着,昭陽帝心裡,楚賢妃也是不同的。
然而楚賢妃就算如此得寵,卻有一點比較倒黴,就是無子。
一生未孕。
昭貴妃本以爲這女人已經死了心了,誰知道皇子們長大了,楚賢妃的野心又起來了。
她本就因長樂的婚事心裡不悅,前些時候因爲這個還與昭陽帝翻臉,此時因無旁人,就忍不住與趙皇后抱怨道,“陛下也就吃她那一套!表姐,你可當心些,我可聽說楚家有幾個女孩兒正是好年歲,花朵兒一樣。賢妃還與陛下說了,要幾個侄女兒往宮裡住着,聽說她那宮裡頭還多了許多的年輕的宮女兒,只怕……”
只怕賢妃是知道自己生不出來了,因此想要借腹生子。
到時候若真有皇子降生,昭陽帝只怕會叫這皇子養在楚賢妃的名下。
到時候,楚賢妃就算是有了依仗了。
“國賴長君,就算她如今有了皇子,也晚了。且太子已立,輕言廢立只會動搖朝綱,陛下並不是糊塗人。”趙皇后溫聲勸慰道。
她眉目溫柔地看着爲自己惱火的昭貴妃,只覺得心裡到底還有些熱乎氣兒。
不然,這冷冰冰的後宮……太寂寞了。
“您是忘了當年吧?”見趙皇后如此心寬,昭貴妃其實並不喜歡這些勾心鬥角。後宮的皇子之爭或是彈壓嬪妃什麼的,都是趙皇后的活兒來的。
她只是撇了撇嘴小聲兒說道,“賢妃那文弱秀氣的樣兒,陛下還真挺喜歡。叫我說,今年選秀,咱們就照着賢妃這樣兒的多選幾個美人兒,撐不死他。”這個他,說得就是很被遷怒了的昭陽帝了。她只想到當年昭陽帝爲了賢妃,因此遲遲不立太子,非要等到太醫都說賢妃生不出來了,才立了趙皇后的大皇子,就覺得膩歪。
因噁心昭陽帝,因此這麼多年,昭貴妃從不婉約柔順地承寵。
“當年是當年,如今是如今。行了,我心裡有數兒,你只安穩痛快地過日子就是。”趙皇后繼續溫柔地勸說。
見昭貴妃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自己,似乎還覺得自己很傻,其實一點兒都不傻還看明白昭貴妃是真傻的趙皇后突然笑了。
她笑得愉悅,還摸了摸昭貴妃的頭。
“不要摸我的頭啦!”昭貴妃嗔怪地推開了。
怎麼像是對長樂那倒黴丫頭似的。
“行行行。”趙皇后敷衍了一番,見昭貴妃這一顆心只有米粒兒大的早就把襄陽侯府給忘了,這才鬆了口氣笑着說道,“今兒陛下只怕要去嶽淑妃的宮裡,你就留在我這兒用了晚膳好不好?”見昭貴妃哼了一聲,一臉“我就是陪陪你”的嫌棄樣子,趙皇后再笑了一聲,修長的手捂着半張臉笑道,“有你喜歡吃的蟹黃包子……”
“本宮喜歡梅花羹。”昭貴妃認真地糾正道。
堂堂貴妃,誰喜歡聽起來一點兒都不優雅的包子啊,做貴妃的都喜歡優雅的菜色。
她見趙皇后默默地看着自己,頓了頓,方纔繼續說道,“長樂才喜歡蟹黃包子。”
趙皇后的臉抽搐了一下,無語地看着理直氣壯給公主殿下頭上扣了一口黑鍋的倒黴表妹。
她簡直是養了兩個閨女。
“多蒸些,長樂特別愛吃。”昭貴妃還在繼續叮囑,並深深地覺得此刻自己化身爲慈母了。
皇后只覺得自己一輩子的氣都嘆在這上頭了,然而見昭貴妃一雙嫵媚的眼微微上挑,那眼睛晶亮而璀璨,透過這張越發美豔入骨的臉,卻覺得自己彷彿看到了當年那個帶着幾分天真的美貌的少女。
她想到昭貴妃當年的那些苦難,再看如今她的小小的小脾氣,忍不住心軟了起來,頷首笑道,“長樂還喜歡吃水晶蝦包,喜歡蒜香排骨,是不是?”她見昭貴妃眉飛色舞的,也忍不住笑道,“到底是長樂,喜歡的都與衆不同。”
“哈欠!”長樂正和四公主在御花園裡玩耍,都不知道自己的親孃和姨媽往頭上扣了兩隻黑鍋,頓時打起噴嚏。
四公主見她抽着小鼻子自言自語,就笑着問道,“冷了?”
“不冷。”長樂蹲在湖邊,探頭探腦往湖裡看裡面漂亮的金紅色的鯉魚,手裡頭一根小棍子蠢蠢欲動。
四公主護着她,免得她跌進水裡去。
湖邊到底還有些涼意,且春日有些寒冷,四公主摸了摸她的肩膀就笑着說道,“別看太久,不然真的病了,心疼的只有皇后與貴妃娘娘。”
她已經十七歲,婀娜美麗,立在湖邊就彷彿是最美的景色。
且此時臉上的笑意,泛着淺淺的疼愛,越發令人移不開眼去。
遠遠的,就有一道婉約文弱的人影立在湖上的石橋上,她撐着傘,眉眼柔弱細緻,又帶着幾分斯文與和昭貴妃那明豔不同的文弱之氣。
那張清淡的臉雖不十分眉眼,然而看着卻令人感到心中平和。此時她撐着一隻桃花傘,微風捲着花瓣兒而來,吹開了她身上長長的衣裙,頗帶着幾分翩然仙子的感覺。她一雙眼睛就看着調皮地拿白皙的手指點着湖裡游魚,興致勃勃地恨不能把小身子都探出去的長樂。
許久,她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她的身後,立着一名英俊高挑的青年,一雙狹長而泛着淡淡冷意的眼,同樣看着那快活得恨不能叫身後所有宮女抱着她大腿哭的小姑娘。
要不是這些宮女死命攔着,這公主就要往湖裡竄了。
“你瞧瞧,這也太沒教養了。”輕柔嫋嫋的聲音傳來,令那青年凝固在嘻嘻哈哈的長樂身上的目光微微轉移。
“賢妃娘娘。”他俯身說道。
立在他身前,正看着遠方的長樂十分不喜的,正是楚賢妃。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身後這銀甲青年一眼,之後重重嘆氣道,“都是爲了你!我竟在貴妃面前折腰了。”
她素來與貴妃平起平坐,且若論昭陽帝心中的分量,貴妃只不過是靠着一張臉得了昭陽帝的幾分垂憐,哪裡是自己這與昭陽帝真心相愛能比擬的。
她覺得自己比貴妃強多了,慾望與愛情,總是愛情更高貴些。
可是就爲了侄兒的婚事,貴妃簡直把她的臉踩在了腳底下,也叫楚賢妃心裡惱火不已。
長樂頑劣,怎有資格嫁入楚家,日後還不翻了天,叫楚家丟人丟出帝都去?
“要不,就算了。”她對身後,自己最看重的侄兒溫柔地說道。
那青年沉默了半晌,垂了垂眼睛。
“我只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