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夫人覺得林如初成了自家兒子尚主路上的絆腳石。
探花郎卻遠遠沒有這樣的感覺。
天氣不錯,繁花似錦,他坐在御花園一個漂亮的湖邊的涼亭裡,看着長樂做出一副主人的樣子,裝模作樣地命人上茶上點心,不由覺得萬分的有趣。
這漂亮可愛的小姑娘一臉的天真,偏偏還要裝出老成持重的樣子,一顰一笑都明媚得如同二月的春風。他同樣笑眯眯地坐在這裡,信手摸了摸懷裡的一隻精緻的荷包,目光落在了轉身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公主殿下的身上。
他覺得公主殿下有話要說。
果然,漂亮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糾結地扭了扭自己的手指。
她扭捏了一下,方纔小聲兒說道,“對不住啊。”
“公主?”
“你的頭,是被我打破的。”長樂公主是個敢作敢當的人,林如初是遭了自己的池魚之災,因此格外愧疚,她看着那雪白的額角上鮮豔的傷痕,突然臉就紅了,低聲說道,“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你那時候太好看了,我只是想丟個荷包給你。”
那時候那麼多大姑娘小媳婦兒的都往美少年的身上丟荷包,表達心中的傾慕,那公主殿下也不例外啊。
真是被美色迷住了心。
林如初哪怕看出長樂雖是公主卻沒有什麼架子,然而她這樣直率地與自己賠罪,還是令他詫異了一瞬。
之後,美麗少年的眼角,就挑起了一個清淺的笑紋。
他用一種重新認識的目光,溫柔地看着面前愧疚得眼眶都紅了的小姑娘,突然覺得,自己竟更喜歡她快活的樣子。
似乎她難過的時候,令看見的人同樣難過。
這種奇異的感覺,令林如初沉默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他出身侯府,又生得俊秀,還早早就有了功名,本就是天之驕子,平日裡眼高於頂,一向不大喜歡與女子親近,更遑論被女子牽動自己的心情。然而長樂公主卻是難得的意外。
昨日,他就是看到那小姑娘一雙驚慌而明亮清澈的眼睛,因此哪怕是自己捱了打,卻沒有對侍衛指認那小姑娘是被人卷着跳上了房頂跑了。今日在宮中遇見,勉強算是第二面,卻叫他不能狠心地揭穿她。
看她的樣子,只怕趙皇后與昭貴妃,都不知道她在外頭做了什麼。
“無事。”
他溫柔地說道。
長樂聽見他的回答,卻還是小聲兒說道,“你疼了。”
她擡頭看着這少年那刺目的額角,鮮紅的傷疤令她心裡有些難受,彷彿是自己成了一個壞人,忍不住伸出微冷雪白的小手,碰了碰少年的額頭。
一碰即分。
微冷的指尖兒點在少年的額頭上的一瞬,林如初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看着陽光之下,清澈又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娘。
她點在他的額角,卻莫名令他的心用力地跳動了一下。
他垂頭咳了一聲。
“我弄疼你了?”長樂眨着眼睛問道。
這美少年怎麼看起來一副……很複雜的感覺。
“還好。”林如初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含糊地說道。
湖水上的微風吹過來,帶着淡淡的涼氣,吹散了他心底陌生又突如其來的一種莫名的感覺,他一擡頭,卻看見小姑娘已經近在咫尺,雪白的小臉蛋兒與他面對面,和他已經非常親近。這般親近,林如初卻一時不知退後一些讓開,只是看着這張嬌豔如花的臉。他想了想,忍不住微笑起來,伸手同樣點了點長樂的額頭,彎起眼睛悠然一笑,果然見這小色鬼眼睛呆滯了。
看着她耳朵尖兒慢慢地鍍上了紅潤,林探花覺得還是這樣兒好看。
“你真的不生氣?”
見林如初笑了,長樂急忙問道。
林如初無奈地搖了搖頭。
眼前的公主殿下眼睛更亮了,當探花郎想着這回只怕是要更傾慕自己了的時候,卻聽見這小公主羞澀地扭了扭自己的肩膀,問道,“那,能,能……”
她臉紅極了。
林探花用鼓勵的表情看着她。
雖然……一見鍾情的概率不大多見,不過探花郎生得那麼美麗,被公主見一面就愛到心坎兒進而表白什麼的,也是平常事不是?
“能把我的荷包還給我麼?”
探花郎臉上縱容而耐心的表情一下子就沒了。
美少年雖然面無表情的樣子也很好看,然而長樂卻覺得這少年一瞬間渾身的氣質特別猙獰,竟有一種令她想要奪路而逃的危險感。不過短短時間,面前的美少年重新變得溫潤如玉,令她覺得大概自己方纔的危機感一定是錯了。這才鬆了一口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年。
那荷包乃是罪證來的,若留在林探花的手裡,以後叫趙皇后與昭貴妃看到,自己沒準兒就得倒黴。
“荷包?”美少年慢吞吞地問道。
給了他的荷包還想要回去,做夢呢?
公主殿下不知探花郎心裡的想法,用力點頭。
“那不是給我的麼?”
“什麼?”
“見我生得好,因此把荷包丟到我的頭上,那荷包不是給我的,難道是給別人的?”林如初一邊說,一邊將手探入懷中,摸出了一隻漂亮精緻的荷包,看長樂的目光跟着這荷包上下移動,忍不住心情不錯地笑着問道,“這是公主的?是丟給我的麼?”他見長樂不由自主地點頭,眼裡這才露出了一點笑意,然而之後,又眯着眼睛問道,“爲什麼塞石頭?”
那麼尖的石頭,這是要人命啊。
公主殿下縮了縮自己的小肩膀兒。
她一瞬間的心虛,令林如初探身過來。
泛着淡淡青竹香氣的氣息逼近,長樂突然覺得自己不會呼吸了。
不知爲何,她突然有些緊張。
“石頭也是想要砸我的?”少年清越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迴盪。
“不是。”
“那是給誰的?”林如初突然目光閃了閃,想到了當自己被砸中之後,冷着臉走過來詢問的一個人。
他眯了眯眼睛。
“護送你們的那個楚聽雲,我是想丟他的。”長樂老老實實地垂着小腦袋說道。
她不知爲何,總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話都說給這才見了兩面的林家表哥聽了,甚至覺得自己在他的面前不該有秘密。
這沒出息的樣子,公主殿下真是很唾棄自己啊。
“爲什麼?”
林如初見長樂擡頭,委屈地癟了癟自己的嘴巴,那軟乎乎的小模樣兒令他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忍不住擡手捏了捏。
見她捧着臉驚恐地看着自己,彷彿自己是個大魔王,他就溫柔地說道,“我是公主的表哥,當然是要爲公主着想。且令公主不喜歡的人,我也該與公主一同不喜歡,分擔一些公主的心事,對不對?”他蠱惑地用一雙春水般的眼睛溫柔地說道,“公主不喜歡他,只將煩惱與我說,兩個人分擔,是不是比憋在一個人的心裡鬆快多了?”
“或許,我還能爲公主出出主意。”他不動聲色地說道。
公主殿下呆呆地看着面前一臉誠懇的美少年。
原來探花郎表哥是這樣的好人!
“那我只和表哥說。”她乾的壞事兒真的不能和趙皇后與昭貴妃說,長樂突然有一種分享秘密的親暱。
她抿了抿水潤的櫻脣,湊到林如初的耳邊小聲兒說道,“楚財狼想尚主,打我的主意,我可生氣!”
果然。
看着長樂氣哼哼的表情,林如初的目光深邃了一瞬。
昨日,那面容冰冷,英俊而桀驁的銀甲青年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就要他把荷包交出來時,他就覺得,那位侍衛們嘴裡的楚大人,只怕是與案犯是認識的。
那青年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敵意與一種……居高臨下卻隱晦的嫉妒。
似乎在嫉妒他……被荷包打破了頭?
林如初的目光暗了暗,溫聲說道,“你不喜歡他?”
“特別討厭,每次入宮都攔着我不叫我走,欺負人,狼子野心。”楚聽雲桀驁不馴,總是帶着一種真以爲的深情對她笑,還給她帶東西。
真以爲她不知道,楚家想要尚主就沒安好心麼?
擺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她其實什麼都看出來了。
“不錯。”林如初見長樂是真心厭惡那位楚大人,嘴角微微勾起,摸着長樂的小腦袋繼續笑道,“討厭的人,日後一句話都不要和他說,不然會叫他找到機會得逞。”他的心情非常愉悅,摸着長樂軟軟泛着花香的頭髮,心情好得如同這眼前明媚的陽光。
“表哥說得對!”公主殿下握了握自己的小爪子,之後話音一轉再接再厲地問道,“荷包能不能還給我了?”她都這麼坦白了。
怎麼還沒忘?!
林探花再次面無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