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羅抿脣,忍不住問道,“以羅可能一見?”
忽撒忙道,“王妃哪裡話,聽說王妃要來,錦瑟早已盼着,只是被幾個孩子絆住,纔不能出洲來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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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以羅輕輕鬆一口氣,點頭道,“這樣的天氣,又迎什麼?我去瞧她就是!”
忽撒連連擺手,說道,“這是哪裡的話,豈能讓王妃去見百姓?”
端木贊含笑道,“橫豎我們要攪擾族長,誰去瞧誰,又打什麼緊?”
忽撒點頭,也不再爭,只是吩咐同來的族人,分別去照應大戎兵馬,自個兒卻引着端木贊,向洲內早已收拾好的屋子來,說道,“王上,這裡的屋子,不能與宮裡比,是錦瑟親自帶着族裡的婦人安置,若瞧着有什麼不妥,忽撒即刻命人去辦!”
甘以羅見那屋子雖然是尋常的石屋,但地上輔着厚厚的羊毛地衣,四周牆壁也是掛着厚厚的羊毛壁氈,屋子正中燃着一盆炭火,一切都是北戎國的裝飾。
只有那靠裡的羊皮大褥上,卻疊着一牀南錦緞被,一瞧就是南紹的東西。
甘以羅心中微動,伸手在那錦被上輕撫,低聲道,“難爲錦瑟還記得我喜歡這南錦的被子,我自個兒都快忘了!”
這裡會有南錦,說明當初攻打南紹,漠納也在其中。
正說着話,只聽門外的大風中,隱隱傳來一個人的叫聲,越來越近,隱約聽到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大聲喚道,“公主……公主……”一聲比一聲近些,轉眼到了門外。
甘以羅大喜,說道,“是錦瑟!”轉身奔去,呼的一下將門打開,喚道,“錦瑟!”
“公主!”一條狐裘包裹的身影衝進門來,撲跪在她腳下,放聲大哭。
甘以羅心頭一顫,忙雙手將她扶住,含淚道,“錦瑟,快起來,讓我好好瞧瞧你!”
錦瑟早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卻不肯起身,啞聲道,“公主,錦瑟對不住公主,我……我……”
甘以羅搖頭,說道,“我將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再也不聞不問,要說對不住,也是我對不住你纔是!”
錦瑟連連搖頭,一張臉已變的蒼白,輕聲道,“錦瑟被人強娶,沒有一死明志倒也罷了,如今……如今……”想着這十年中,漠納加意的奉迎,想着族中百姓的信任,想着自己四個可愛的兒子,一時間,心亂如麻,說不出話來。
甘以羅輕輕一嘆,說道,“我知道,我又何嘗不是如此?”硬將她拉起,向她上下打量,含笑道,“錦瑟,你胖了!”
眼前的錦瑟,已不復當年那嬌俏少女的模樣,早已變成一個圓潤婦人。
想着這十年歲月的艱辛,忍不住落下淚來。
錦瑟一邊落淚,也是一邊向她打量,見她容貌雖然退去一些明媚,卻更添了一些韻致,眉目之間,更是少了些愁緒,多了些滿足。
早知道她被北戎王強納爲妃,這些年,北戎王對王妃疼寵的名聲,也早已傳遍大漠,可是如今親眼看到,才相信,當年那受盡磨難的公主,果然過的很好!
二人這裡落不完的淚,說不完的話,渾然不覺端木贊早已悄然離去。
哭了一回,又互相勸了一回,甘以羅才攜着錦瑟的手在榻邊兒坐下,問起這幾年的日子。
錦瑟臉色微紅,咬脣道,“漠納那個傻子,起初我不理他,他就成日跟在我身邊兒,偏偏又不會甜言蜜語,只是不管我說什麼,他都聽,要什麼,也速速取來,後來……後來……”
甘以羅側耳聽着,心裡,卻想着這十年來,和端木讚的點點滴滴,不禁輕輕點頭。
任是如何的
鐵石心腸,又如何能夠抵擋一個男子長年累月的默默呵疼和寵愛?
錦瑟取帕子拭了拭淚水,平穩一下心緒,又續道,“後來,有了兒子阿念,我……我心裡,終於才慢慢轉過來。想着,如今我一個人也無法逃回去,就只好在這裡等着,或者……或者有一日……有一日能等來公主……”
說到這裡,語氣間已不盡唏噓。如今,不但等來了她的公主,也等來了南紹王和當初的那些將士,可是……她真的要拋下這裡的一切,回南紹去嗎?
想到四個可愛的兒子,想到漠納的疼寵,一顆心,不禁生生的疼。
甘以羅又豈會不知道她的心思?默然片刻,低聲道,“這十年,你有沒有聽過旁的姐妹的消息?”
錦瑟忙連連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卷細羊皮來,說道,“最初幾年,錦瑟想着姐妹們,可又不知道哪裡問去。後來,裳孜國戰起,漠納帶着一些族人去投軍,我便讓他替我打聽那些姐妹的下落。想着……想着姐妹們落入北戎軍手裡,或者……或者……”
“想來,她們大多是被北戎兵強娶!”甘以羅苦笑點頭,心中卻不禁暗歎。
幸好!
幸好北戎國民風特異,國中女子奇缺,便異常寶貴,一個男子又只能娶一個妻子。如果是像旁國一樣,這些少女落在那些男子手裡,又不知會是如何悲慘的境遇。
錦瑟微微點頭,說道,“倒當真如錦瑟所料,果然尋到些姐妹的下落!”說着將手中的羊皮展開,說道,“公主,這是鳳筠的信,她嫁給了沽原族的攸衡……”
甘以羅大喜,說道,“她們給你寫了信?”一把將她手中的羊皮奪去,一張一張翻開細瞧。但見雖然只是十幾張羊皮,可是所述的情形,都是過的尚好,不由又落下淚來,說道,“錦瑟,你當真是有心,這些年,我……我……”
是她忘了她們,從不打聽她們的下落,還是她過於情怯,竟然不敢問起。
錦瑟搖頭,說道,“公主心裡的苦,錦瑟豈會不知?三年前,錦瑟聽說公主逃回南紹,就知道,公主沒有忘記南紹,也沒有忘記我們!”
甘以羅微微搖頭,苦笑道,“那時,只道我人逃回,就可以設法救你們回去,可是……可是……”想着弟弟甘以昊的所作所爲,終究只是一聲長嘆。
錦瑟瞧着她手裡的羊皮,輕聲道,“錦瑟能尋到的姐妹,旁人也倒罷了,只有晴光一人不好!”
甘以羅一驚,問道,“怎麼?”匆匆從十幾張羊皮中翻出晴光的信,細讀一遍,說道,“她說嫁給一個冰川族的將軍,不是還較旁人強些?”
旁的人,嫁的都是尋常的兵卒,也就是普通的百姓。
錦瑟搖頭,說道,“兩年前牟章、倪平叛亂,曠夫將軍死在戰亂中。這封信,是在叛亂前寫的。”
甘以羅默然,輕聲道,“苦了她了,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什麼打算?”
雖如此問,心裡卻一片茫然。
什麼打算?
她要她如何打算呢?
跟着南紹將士回南紹嗎?那些男兒倒也罷了,晴光一個柔弱女子,又曾委身北戎將軍,回到南紹,她的家人可會善待她?
錦瑟輕輕搖頭,說道,“曠夫將軍陣亡的消息,也是漠納傳回,晴光……再也沒有消息。”
甘以羅微微點頭,強笑道,“你放心罷,既然知道她在哪裡,總能尋到她!”等尋到,再設法安置罷!
錦瑟點頭,說道,“好在她生有兩個兒子,或者,還有所寄託。”
甘以羅點頭,心知此時也幫不了晴光,轉話道
,“三年前,我聽漠納說,你已生了四個兒子,怎麼不帶來給我瞧瞧?”
提到兒子,錦瑟眸中掠過一抹光芒,抿脣道,“本來是要帶來的,只是還沒有出門,就被兩位殿下劫了去,錦瑟可不敢強搶!”
甘以羅一聽,不禁“噗嗤”一聲笑起,說道,“無缺、無忌自幼在宮裡,難得有旁的孩子與他們玩耍。”
二人談起各自的孩子,剛纔相見的激動,憶起往事的悲傷,倒沖淡了許多。眼瞧着天暗了下來,錦瑟起身,說道,“公主,錦瑟去瞧瞧軍中可還缺些什麼,一會兒再來罷!”說着施禮就要告辭。
“錦瑟!”甘以羅起身,將她攔住,認真瞧着她,說道,“錦瑟,雖說我心裡有數,可是,還想要你明明白白答我一句!”
錦瑟臉色頓時變的蒼白,咬脣道,“公主請問!”
甘以羅定定的瞧着她,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明明白白答我一句,如今留在大漠和回返南紹讓你選,你選哪裡?”
“公主……”錦瑟低喚,臉色更加蒼白如紙,掙扎道,“公主,我……我……我願意……願意……”想說“願意奉公主之命”,可終於還是說不出來,雙手猛然掩面哭出聲來,跪倒在她身前,說道,“公主,錦瑟沒用,已經……已經離不開……離不開這裡,我……我……”
“我知道!”甘以羅輕輕籲出口氣,雙手將她扶起,說道,“錦瑟,我明白,你是如此,我……又何嘗不是?”手掌在她肩頭輕拍,說道,“這些年,我總想着當初的事,總不信你過的很好,如今能得你這些話,也安心了!”
錦瑟一怔,慢慢止哭擡頭,哽咽道,“公主,你……你不是來……來接錦瑟?”
甘以羅微微一笑,說道,“我只要你們好好兒的,是在哪裡,已不重要!”
錦瑟大喜,忙連連點頭,說道,“錦瑟很好!真的很好!”
甘以羅點頭,笑道,“我知道了!”
是啊,知道了!知道她很好,那就足夠!
錦瑟離去不久,甘以羅才發覺端木贊已不在屋子裡,忙出門去,見施義立在門外,問道,“施侍衛,皇上呢?”
施義躬身回道,“回王妃,皇上去了丞相住處!”
話音剛落,就見端木贊從另一邊回來,甘以羅不禁揚眉,上前兩步迎他進屋,問道,“不是說去了丞相屋子?”
端木贊搖頭,笑道,“本來是要尋丞相說話,中途被十七喚了去。”
甘以羅見他笑的歡悅,也忍不住笑起,問道,“什麼事如此好笑?”
端木贊忍不住笑的更響,說道,“咱們那兩個寶貝兒子,以二敵四,竟然將漠納的四個愣小子打的直哭!”
甘以羅瞠目,說道,“你就笑這個?”
端木贊點頭,笑道,“是啊,你成日說他哥兒倆是兩大高手,如今高手顯神威,不該笑嗎?”
甘以羅愣了片刻,忙向門口去,向門外的施義道,“你去瞧瞧,不要讓兩位殿下傷了人!”
施義領命而去。甘以羅又轉身回來,嗔道,“雖說他們人少,可是冶和尚勤都常常教些拳腳劍法,單單無缺,如今尋常的大人怕都打不過他,何況幾個孩子?”
端木贊笑道,“既然是學了功夫,他自然知道收斂,不會傷人,你放心罷!”
二人說笑一回,端木贊見甘以羅漸漸開顏,伸手將她攬過,問道,“如今見到錦瑟,你放心了?”
甘以羅抿脣,輕輕點頭,嘆道,“但願旁人也如她一樣!”
端木贊笑起,說道,“北戎可沒有兩千族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