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羅淡道,“聽說靖王爺能征慣戰,世子豈會不知道,大軍回師,軍心鬆懈,易被敵軍所趁?”
皇甫巖微惱,說道,“王妃既然不信大朔,兩國又如何聯兵?”
甘以羅微微一笑,說道,“如今急的,是大朔,並非北戎!”
皇甫巖還要爭辯,卻聽殿外侍衛喚道,“沙沙公主!”
“放我過去,我要見王妃!”沙沙的聲音跟着響起,在侍衛的急喚聲中,已經“砰”的一聲撞開殿門衝了進來,張嘴便道,“王妃,不好了,王上遇險!”
“什麼?”甘以羅腦中轟的一響,霍然站起,顫聲道,“你說什麼?”
端木冶也是大吃一驚,失聲道,“沙沙,你說什麼?”
不等沙沙回答,就聽腳步聲響,尚勤帶着一名侍衛隨後跟了進來,向沙沙一望,轉身向甘以羅施禮,喚道,“公主!”
甘以羅見他右袖卷在腰後,左手握拳垂在身側,問道,“尚勤,你拿的什麼?”上前兩步,向他攤開手掌,說道,“給我!”
尚勤微一遲疑,慢慢擡手,將手中的東西交到她手上,說道,“王妃,王上只是失去消息,你不要急!”
甘以羅哪裡聽得進他的話去,一把將他手中的細羊皮卷奪去,匆匆展開來一瞧,臉色頓時變的慘白,說道,“爲什麼?爲什麼贊會只帶着五十名親兵陷入侗聶大軍?”
“五十名親兵?”端木冶大驚,一把從她手中搶過羊皮卷,從頭到尾看了兩回,一張俊臉,也是變的慘白,搖頭道,“不會!大哥身經百戰,怎麼會……怎麼會失陷在大軍中?”
甘以羅擡頭,一眼瞧見隨尚勤而來的侍衛,上前一步,盯着他道,“這戰報是誰傳來,丞相可曾分辯過?”
侍衛忙跪倒行禮,說道,“回王妃,這戰報是萬城將軍所傳,丞相親自查驗過,有萬將軍的標誌,絕對不假。”
“萬城!”甘以羅低念,只覺腦中一陣昏沉,整個身子綿軟,倒退兩步,仰後便倒。
“王妃!”
“嫂嫂!”
“公主!”
……
衆人齊聲驚呼,端木冶和皇甫巖離她最近,一左一右搶前扶住。
這個時候,豈能暈倒?
甘以羅狠狠在舌尖一咬,尖銳的刺疼,令她頓時清醒,一手將皇甫巖推開,另一手扶着端木冶慢慢坐回椅中。
萬城是端木讚的心腹,他傳回的消息,必定不假!
只是,既然事已至此,能做的,除了調兵增援,那就是……
甘以羅閉目調整情緒,深吸一口氣,慢慢道,“世子,方纔所議,恐怕北戎力有不及,很抱歉!”
皇甫巖見她臉色蒼白,張了張脣,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如果,在消息來前訂下盟約,或者,此刻還能商議,如今北戎王下落不明,甘以羅豈會爲了郎潯國土與自己爭競?
默然一瞬,皇甫巖躬身行禮,說道,“王妃既然有軍情要議,巖先行告退,若有用得着巖的地方,王妃命人傳喚便是!”辭過一禮,轉身退了出去。
甘以羅等他離去,才向侍衛望去,問道,“丞相怎麼說?”
侍衛忙道,“消息傳回,習橫將軍要立時出兵,已在集結兵馬,丞相攔不住,所以急命小人趕來傳信,請王妃恩准,與習將軍一同出兵!”
甘以羅搖頭,說道,“丞相坐鎮王城,豈能輕離?”
侍
衛微微一默,說道,“丞相的意思,是請王妃回返王城,若是……若是王上回不來……”
“什麼回不來!”甘以羅厲喝。
侍衛將頭一低,仍然咬牙說道,“丞相說,去歲在冷濘洲,王上曾有王命,若王上亡故,就由王子無缺繼位,王妃攝政!”
“可如今王上還活着!”甘以羅嘶聲大喊,珠淚終於滾滾而落,向那侍衛一指,咬牙道,“你和奇木說,本宮不回去!命他坐鎮王城,不許出兵!”
王城,是北戎的根本,也是端木讚的退路,此刻端木贊下落不明,王城更不能有失!
“嫂嫂!”端木冶急喚,說道,“丞相足智多謀,或者……或者他同去,會有法子尋到大哥!”
“冶!”甘以羅咬牙,轉頭向他望去,說道,“你不是一直說,你大哥身經百戰,你大哥所向無敵,你大哥十多年來,都是以少勝多嗎,如今,你爲何不信他?”
“我……”端木冶張口結舌,卻無法反駁。
甘以羅闔眸,向那侍衛道,“你即刻返回王城,傳王命,命丞相奇木守在王城,一步都不許離開!”
“王妃,這……”侍衛結舌,說道,“丞相出兵,是爲了馳援王上啊!”
甘以羅搖頭,說道,“此次是尋人,不是攻城。丞相對郎潯地勢並不熟悉,縱然大軍攻去,又有何用?”
侍衛遲疑,說道,“那……習橫將軍……”
“習橫?”甘以羅低語。習橫原定在半個月後出兵,攔截酉碭大軍,而如今端木贊失陷在侗聶軍中,勢必不能再按原計劃進行。
甘以羅心中念頭電閃,咬牙道,“習橫的兩萬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習橫帶領,另一路……”
纖眉緊皺,心中卻想不出個人來。
北戎將領雖然不少,但是大戰之後,緊接着一場叛亂,已折損不少。如今郎潯、酉碭兩邊的兵馬,又派出去十幾員將領,王城可用的將領已經不多,更何況,這一次是做爲一軍統帥。
端木冶聽她話說半句,自然知道她爲什麼犯難,輕聲道,“王妃,或者,丞相請命出兵,就是爲此!”
甘以羅微微搖頭,擰眉略思,轉身向案後來,輔開紙筆,揮就一信,蓋上北戎王大印,向侍衛道,“你將這道王命交給丞相,和他說,萬萬依命而行!”
侍衛不敢多問,雙手接過,貼身藏好,施禮匆匆退出,飛奔而去。
端木冶皺眉,問道,“嫂嫂指派何人?”
甘以羅搖頭,說道,“我命習橫率大軍徑攻酉碭,奇木選二十名樞密院親兵趕赴屠龍山,我要知道事情的詳情和那裡的地圖。”
端木冶大吃一驚,顫聲道,“習將軍去攻打酉碭,大哥怎麼辦?”
習橫,可是留在北戎城中最後一員大將。
甘以羅微微搖頭,說道,“你大哥要尋,葛瞻圖那三萬大軍更不能不管!我命習橫將酉碭軍擊潰之後,再與葛瞻圖合兵截擊侗聶。”
端木冶稍稍放心,跟着又皺眉道,“嫂嫂若只是要知道屠龍山一方的詳情,鷂鷹傳信豈不是快許多?”
甘以羅微微搖頭,慢慢展開手中的細羊皮卷,垂頭注視,隔了片刻,才道,“冶,你來瞧瞧,這羊皮捲上,可是血跡?”
端木冶一驚,忙將她手中羊皮卷接過,但見她手指下,是幾滴暗紅的印跡,湊近去瞧,果然像是血跡,不由心驚,說道,“難道是萬城將軍受傷?”
甘以羅微微搖頭,說道,“若是萬城將軍受傷後所寫,就算是染上血跡,又豈會是血跡壓着墨跡?”
端木冶疑道,“或者是萬城將軍寫好了信,又繃裂了傷口。”
甘以羅搖頭,說道,“若是那樣,血跡會和未乾的墨跡混在一起,可是,這羊皮紙上,卻是血跡覆在墨跡之上,只能說……是墨跡乾透之後,才濺上血跡。”
端木冶吃驚,失聲道,“墨跡乾透?”
要知道北戎王失陷在敵人軍中,軍情十萬火急,萬城若帶傷寫信,一定是急着將信送出,又豈會等墨跡乾透,還留在手裡?
端木冶心頭怦怦直跳,忙將羊皮紙卷翻過,只見背面果然印着一些墨跡,顯然是寫信人不等墨跡全乾,就急着將信捲起送出。
端木冶臉色微變,仔細向那書信左下角又瞧了瞧,說道,“嫂嫂,可這信上,分明有萬城的標誌,旁人萬萬冒充不來!更何況,萬城是大哥心腹,豈會……豈會假傳消息?”
甘以羅微微搖頭,說道,“萬城自然不會背叛你大哥,怕只怕……是萬城寫好書信命人送出,卻在送出前被人暗算,激鬥下,血跡濺上書信。而這信仍然發出……”微微闔眸,話已說不下去。
如果,只是敵軍偷襲,也倒罷了,如果,竟然是……
腦中閃過向異堅毅的面容,甘以羅猛的甩頭,將那可怕的念頭甩掉,咬牙道,“恐怕敵軍已知道我軍求援,必然會在途中設下伏兵。如今還有半個月大漠路開,我們的大軍即使能平安走出大漠,但也在一個月之後。”
端木冶恍然,說道,“嫂嫂不命習將軍馳援大哥,就是怕他路上中伏?”
甘以羅點頭,說道,“樞密院親兵,可以互相救援,還可各自作戰,縱有埋伏,料想不至於全軍覆沒,就算闖出一人,也必能將信傳回。”
端木冶點頭,輕籲一口氣,說道,“多虧嫂嫂考慮周全!”
甘以羅搖頭,躊躇道,“王城深入大漠,要派兵增援,最少也要一個月的路程,如今,我們可不能等消息傳回再集結兵馬,只是……”想到率兵的人選,不由眉心緊皺,嘆道,“實在無法,只好勞冶和我同去了!”
王城新亂,奇木坐鎮,如果奇木出兵,恐怕會引起北戎國百姓的恐慌,而自己在行宮休養,悄悄易服出宮,料想無人知曉。
端木冶卻大吃一驚,失聲喊道,“不行!”
“冶!”甘以羅皺眉。
自從端木贊出征,將自己母子託他照護,他竟然管的比端木贊還緊。
端木冶搖頭,說道,“嫂嫂身子不好,莫說沙場廝殺,就是這千里絕域,又如何能走得出去?”
甘以羅心知他說的是實情,皺眉道,“奇木不行,我也不行,軍中無帥,就算有將,也是一盤散沙,又如何去增援你大哥?”
端木冶默然,隔了片刻,咬牙道,“那就請嫂嫂代大哥下道王命,許冶統兵,馳援大哥!”
“冶!”甘以羅皺眉,搖頭道,“你從來沒有帶過兵!”
“九年前,嫂嫂也從沒有帶過兵,還不是在北戎手中連奪三城?”端木冶淡語,向她定定而視,說道,“嫂嫂,冶就算拼死,也會救回大哥!”
“我就是不能要你拼死!”甘以羅微微搖頭,慢慢在椅中坐倒,揉了揉眉心,說道,“橫豎集結兵馬最少還要一日時間,你容我再想想!”
端木冶抿脣,默然片刻,只得輕輕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