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羅搖頭,說道,“若只是他一人也倒罷了,如今我們的丞相也要借兵,說北戎兵少,他只要樞密院的五千親兵!”
端木贊一驚,跟着苦笑,說道,“奇木又湊什麼熱鬧!”
甘以羅道,“方纔我和皇甫巖在內殿的話,他都聽了去,想來,也是要爲昭陽公主報仇。”
端木贊默然片刻,嘆道,“當年,奇木爲了昭陽公主,先是被南紹囚禁,後來雖然放回,他一意念着那個女子,竟然就此辭了相位,四處遊歷。到後來,孤王幾次相請,說出要滅裳孜的話,他纔跟隨左右,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殺入裳孜王宮,將昭陽公主救回。”
甘以羅聽到奇木用情如此之深,也不禁爲之動容,說道,“如今他得到她的消息,雖然已死,還是放不下她,要替她報仇?”
端木贊點頭,說道,“恐怕,更是想見她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甘以羅皺眉,說道,“事隔兩個月,大朔皇帝還會留着她的屍身?”
端木贊搖頭,說道,“或者,只是奇木的癡念罷了!”
甘以羅微嘆,輕輕點頭,問道,“那這借兵的事……”
端木贊點頭,說道,“當年,孤王答應奇木,不管昭陽公主在何處,都會助他將她尋回,如今既然是死在大朔皇帝手中,他要報仇,孤王就只能相助!”
甘以羅大吃一驚,失聲道,“贊,你瘋了!”
端木贊笑起,一把將她勾攬入懷,說道,“若是十年前,孤王說有朝一日,孤王要取下整個西疆,你會不會也說,是孤王瘋了?”
甘以羅默然,微微咬脣,說道,“既然如此,我們要好好計議一番纔是!”
不錯,十年前,北戎軍雖然勇猛,但是舉國不過兩萬精兵。若是那時,端木贊新登北戎王王位,就說要取下整個西疆,她必然會以爲他是瘋了。
而如今……除去酉碭獻降,南紹半壁江山在步瑤手中之外,裳孜、侗聶、郎潯,短短兩三年間,所有的國土,都已歸入北戎。此刻,又有誰敢說,北戎王要做這西疆之王,是癡人說夢?
端木贊聽她並不勸阻,眸子一亮,說道,“依皇甫巖對大朔兵力的瞭解和北戎軍之勇,再加上王妃的智計,這大朔朝……兩年可破!”
“一年!”甘以羅搖頭,說道,“王上忘了,還有奇木的五千黑衫親兵!”
端木贊點頭,一時間,意氣飛揚,說道,“或者,孤王親領大軍,還用不了一年!”
甘以羅抿脣一笑,搖頭道,“大軍一動,奇木勢必率領先鋒先行,到時這朝中的政務,就都落在王上一人身上,恐怕王上難以脫身罷!”
端木贊一聽,頓時泄氣,低聲道,“孤王只知道打江山的痛快,這治理江山,卻是件苦差事!”
甘以羅抿脣悄笑,說道,“哪裡有事事都能順心的,你既然打下來,那就勞心管好罷,以羅只帶着三個孩兒享用現成的就是!”
端木贊笑起,伸手在她鼻頭一刮,說道,“王妃滿腹錦繡,不用豈不是可惜?”說着話,將案上幾本奏摺抓過,說道,“正有幾件爲難的事,要王妃替孤王瞧瞧!”
甘以羅好笑,說道,“啊喲,我這豈不是送上門來被你抓差?”信手取過奏摺,翻開來一看,是大戰之後,各地商貿停滯,百姓日常生活受
到影響,引起大大小小的民亂。
端木贊瞧的皺眉,說道,“都是百姓不滿,生成民亂,不要說鎮壓會傷民心,就算不怕,我北戎也沒有這許多兵力去處置這些小事!”
甘以羅搖頭,說道,“鎮壓自然不成,一旦出兵,引起民怨,小亂怕會生成大亂!”微一凝思,掙脫端木贊抱持,向牆上掛的羊皮地圖去,一邊走,一邊笑道,“郎潯國內就沒有地圖?巴巴的將它帶來!”
端木贊也笑,說道,“平日瞧慣了,郎潯那張錦繡的千里江山圖,孤王反而瞧不慣。”
甘以羅微微搖頭,也不再說,只是擡頭,依着奏摺上所說的州郡在圖上找到,說道,“郎潯地方多山,商貿並不發達,大戰之後,商路斷絕,纔會生出這樣的變亂。”
端木讚揚眉,問道,“難不成,要孤王調兵,給百姓當挑夫嗎?”
甘以羅“噗”的一笑,搖頭道,“那倒不必,只是方纔以羅瞧過,那片地方雖然是在山裡,總也算一個不小的城邑,王上不防先選派官員前去接手,跟着打開官倉,賑濟百姓。”
端木贊點頭,說道,“這個倒容易做到!只是百姓所需,官倉中未必會有!”
甘以羅抿脣,說道,“大戰之後,江山易主,百姓心中驚恐,纔會容易生變,如今只要我們打開官倉,不管能不能供給百姓所需,百姓知道我們心裡有他們,日常的些許艱難,自然會自個兒想法子。”
端木贊大鬆一口氣,攬她在懷,笑道,“孤王才知道,得以羅一人,如得天下!”說着將她身子轉過,俯首就吻了上去。
甘以羅好笑,容他淺嘗,才輕輕掙開,說道,“如今這許多大事小事沒頭沒緒,你倒是有此興致!”掙開他,又去瞧另一封奏摺,一一設法謀斷。
端木贊想到若與大朔開戰,日後會更加忙碌,也不再纏她,當即依照她的法子,擬出一道道王命,喚來相應的官員,速速發了出去。
第五日,前方果然傳來消息,大朔朝總兵蔣廣新率三萬大軍,兵臨城下,揚言要北戎交出叛臣皇甫巖,若不然踏平北戎。
端木贊冷笑,說道,“這姓蔣的欺我北戎三方開戰,軍中無將啊!”
甘以羅微微揚眉,說道,“王上此次命漠納前去守城,不知當不當大用?”
端木贊含笑搖頭,說道,“漠納雖勇,可惜有勇無謀,爲人又極爲憨直,恐怕不是那蔣廣新的對手。”
甘以羅皺眉,說道,“如今皇甫巖身上有傷,不宜征戰,難道讓丞相出兵?”
端木贊搖頭,說道,“奇木征戰,雖然頗有謀略,但此時他方寸大亂,恐怕不利守城。更何況,樞密院那五千親兵,如一柄利劍,也只會攻城,不會守城。”
甘以羅眉頭皺的更緊,說道,“葛瞻圖和習橫將軍還未回兵,如今皇甫巖、漠納和丞相都不行,那又該用誰纔好?”
端木贊向她小心一望,問道,“以羅,孤王親自出兵如何?”
“不行!”甘以羅皺眉,說道,“去年是迫不得已,這一次,大不了速傳葛將軍回兵!”
端木贊頓時泄氣,低聲道,“前次見大朔朝兵馬鎧甲鮮明,軍容整肅,孤王便想見識一下大朔兵馬的威力,奈何那蔣廣新不敢動手,孤王又礙着皇甫世子的面子,終究還是沒有瞧見。”
甘以羅聽着好笑,說道,“你憑着兩千人馬,就想挑釁人家的三萬精兵,豈不是異想天開。”
端木贊微微一笑,也不再爭,垂頭翻看手中的戰報,沉吟道,“酉碭雖然獻降,但那酉碭王未必真心歸服,如今侗聶那五千兵馬剿滅,調葛瞻圖回兵,倒不如調回習橫!”
甘以羅點頭,說道,“想來侗聶軍也只剩下一些散兵遊勇,不足爲懼!”
端木贊點頭,攤開紙筆正要擬寫王詔,就聽殿外侍衛回道,“王上,皇甫駙馬求見!”
二人一聽,不禁對視一眼,端木贊將筆一拋,說道,“有請!”
甘以羅卻起身迎出,見皇甫巖扶着沙沙進來,皺眉道,“你身上有傷,有什麼事,命人傳話兒就是,起來做什麼?”
皇甫巖輕輕搖頭,向端木贊望去,說道,“王上,我聽說前方戰報已經傳回,王上是要調回酉碭、侗聶兩方的將軍?”
端木贊含笑搖頭,說道,“皇甫世子不但對大朔朝的兵馬瞭如指掌,對我北戎又何嘗不是?”
皇甫巖微微搖頭,說道,“皇甫巖只知道北戎兵馬的佈置,但是各位將軍卻所知有限。可是大朔……”微微抿脣,說道,“大朔將領,幾乎皆曾經父王磨礪,誰優誰劣,都在巖的腹中,不管是用兵,還是對敵,由巖統兵,都是事半功倍!”
甘以羅皺眉,說道,“只是如今你身上的傷沒好,如何上陣廝殺?若是有個閃失,讓本宮如何對得住你父王那最後的託付?”
一個一身戎馬的老將,到危急關頭,向兒子吼出來的,是“去北戎”三字,自然是因爲北戎有可以信託之人,而那個人,指的自然不是毫無干系的端木贊,而是她這個曾爲南紹公主的甘以羅。
皇甫巖微微咬脣,說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巖豈能爲了區區小傷,就避而不出?”
甘以羅搖頭,說道,“大朔既來挑釁,這場征戰,不打也得打。可是,我北戎軍做戰雖然勇猛,因人丁稀少,兵力有限,一向不會枉自消耗兵力,將軍也是如此!”
皇甫巖蒼白的臉色,越發變的雪白,低聲道,“皇甫巖只是大朔世子,王妃不願爲巖損耗北戎兵力,巖明白!”說着話,慢慢撐身站起,施禮道,“巖打攪多日,這就告辭!”橫臂擺脫沙沙的扶持,轉身就走。
沙沙大急,搶前一把扶住,說道,“你身子沒好,這是要上哪去?”回頭向甘以羅央求道,“姐姐,你勸勸他!”
甘以羅搖頭,也不阻攔,說道,“你都不曾聽我將話講完,就意氣用事,似你如今的心態,不要說精兵一萬,就是十萬,怕也難勝!”
皇甫巖身子一僵,微微抿脣,也不回頭,說道,“謹聽王妃教訓!”
甘以羅聽他又將“姐姐”改成“王妃”,不由好笑,說道,“北戎兵卒不多,將軍更少,皇甫世子是難得的帥才,我和王上豈會讓世子輕易涉險?”
皇甫巖一怔,慢慢轉身,向她凝注,不信的問道,“你是說……”
甘以羅點頭,說道,“等世子傷勢一好,北戎即刻出兵,在此之前,請世子稍安勿燥!”
皇甫巖眸子一亮,轉頭向端木贊望去一眼,問道,“當真?”
端木贊點頭,說道,“到時,就請駙馬掛帥,丞相爲先鋒,一年爲期,直取大朔都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