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 李大御史破天荒的遲到了。
以府中空無下人的情況來說,能趕上早朝還未結束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一想到自己是如何自己解決吃穿住行以步代轎趕到宮裡的過程,李清逸氣就不打一處來, 拿御史臺和敬安王府夙敵的理由威逼利誘那些下人放假的某人還能理直氣壯的指責‘要做青天大人就該體恤百姓不乘轎子’!
整個早朝, 李清逸都不在狀態, 這可樂壞了對御史臺針對自己積怨已久的朱梵。
“李大人今天精神不怎麼好~本王明白御史臺的工作很多, 偶爾也需要放鬆一下。不過還是別太操勞的好, 像今天誤了早朝就不好了~”
“怎麼王爺今天很閒,聽說城門的關卡還沒撤掉呢!”李清逸不痛不癢的一句,戳到了朱梵的痛處, 看着後者的嘴角抽了抽,他好整以暇的繼續打擊道, “有那麼多關於王爺的狀子堆在御史臺, 微臣哪有那種空閒?再說了, 普天之下也只有您敬安王纔會操勞的不來上朝!”
“火氣那麼大,看來人長時間禁 欲會變得暴躁。不如, 本王給小皇帝提議,給你們御史臺增加一些人手吧~”
“如果王爺肯坦白,相信御史臺會省力不少!”
“這麼大的決心,本王要仔細斟酌下一界御史臺的候選名單了!”
“王爺不如準備你自己的候選名單!”
“本王吃得下睡得好,起碼比你這個禁慾的木頭要多活十年!”
“走着瞧!”
冷嘲熱諷的倆人互斜一眼轉身離開, 朱梵上了等候在殿外的軟轎, 掀起簾子低聲問向隨身的年年, “還沒找到?”
“……”
“都一個晚上了!”
“歲歲平安已經加派人手去找了。”
遙遙目送着這頂紫藤章紋的軟轎遠去, 李清逸把這對主僕的焦慮全看在眼裡, 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正要擡腳離開,被一聲稚氣未脫的‘清逸’叫住, 看到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宮門口的人。
“皇上?您不是應該去御書房跟徐學士學習嗎?”
“徐、徐大人他……他今天生病了!”
“生病?那微臣剛纔在早朝上看見的是誰?”
“……”
“皇上您逃學?”
“朕不要讀書啦,枯燥無味,一點兒都不好玩~”小皇帝撒嬌的嘟起了嘴,旁邊跟着的小太監欲哭無淚。
“皇上,就算再枯燥再無聊,您也要讀!要是讓太后知道的話,又會關您禁閉了。”
“朕是皇上嘛,你們都說了‘皇上最大’,朕說什麼就是什麼,憑什麼母后可以關朕小黑屋!你們都騙朕,朕說的話沒人聽,朕不要做這個皇帝了!”
說話之間,李清逸已經瞥見了遠處一羣宮女太監簇擁而來的女人,他沒能堵住小皇帝的嘴,甚至來不及阻止小皇帝賭氣的摘下頭冠和衣服,女人的一巴掌已經落在了那張白嫩的臉蛋上。
“撿起來!”動怒的斥責讓所有人剎那都雙膝跪地,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喘一口。久居深宮的女人怒視着不懂事的兒子,再一次重申道,“撿起來!!”
小皇帝一愣之後,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將所有的委屈都宣泄了出來,眼淚啪嗒啪嗒往地上掉,站在原地,不敢大聲哭嚷,卻又止不住抽泣。
盛怒之下,女人抓過自己兒子纖細的胳膊就往自己的宮裡拖,一羣太監和宮女忙不迭撿起地上的衣服緊隨其後。
“嗚嗚……母后,我錯了,我下次不敢了,嗚嗚……”
“你應該自稱什麼?!”
“嗚嗚,朕,朕錯了,母后不要打朕,不要把朕關到小屋子裡去……嗚,清逸……”小皇帝害怕的哭出了聲來,頻頻回頭向自己宣誓效忠的臣子求救。
跪在地的李清逸無奈的望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裡,愛莫能助。
“進去!”
不容置疑的口吻和毫不留情的動作,把可憐的少年扔進了漆黑一片的小屋中。
“自己待在這裡想清楚!”
“嗚,母后——”眼見唯一的亮光就要閉合,小皇帝一骨碌爬起來衝過去,最後還是沒有抓到一絲光線,雙手無力的敲打着上了鎖的鐵門,“嗚……朕錯了……朕真的知道錯了……”
如嬰兒般的啜泣盤旋在黑屋中,黑暗如同潑墨揮筆,任意渲染勾勒,無邊的虛幻令人彷徨無措。
少年曲起了雙膝,瑟縮着蜷在角落裡,低聲的喃喃彷彿唯一的支柱。
“嗚……清逸……”
日落。
“喂!!”
一個震耳欲聾的叫聲幾乎貫穿李清逸的耳膜,驚得他差點摔下椅子,回過神後立刻緊張的四周張望,“怎麼了?”
“是你怎麼了吧!本公子叫了你五遍,你到底在想什麼?”洛水仙悶悶的坐回廳裡的太師椅上,擡起的雙腳翹在相鄰椅子的椅背上,手上抓着一包芝麻糖。
“哦……”前言不搭後語的應了一聲,李清逸又沉浸到走神中了。
洛水仙不爽的拿了一粒糖砸中前者的腦袋,大聲道,“我餓了!”
“恩……”李清逸撓了撓被砸痛的地方,下手這麼重!
“恩你個頭啊!”被這個人不以爲然的態度惹毛了,洛水仙把一包芝麻糖悉數砸了過去,直把李清逸砸得起身逃竄。
“你幹什麼!”
“本公子餓了!!”
“餓了就去吃……”話到一半,李清逸突然從生氣變爲生厭的表情。
“我是指我肚子餓了!你腦袋裡想什麼啊!” 洛水仙受不了得翻了翻眼睛,正要從椅子上起來,動作突然僵在了一半。
糟了……
“喂,木頭,抱我!”
“啊?”
“你那什麼眼神!我是扭到腰了,抱我起來!”
“……”
“你站在那裡幹嗎?”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假裝的?”丫風行實在太差,不警惕不行。
“要是本公子想偷襲你,你昨晚早失貞了!”
“……”
“你真當自己是塊不能動的木頭!還站在那裡?”
李清逸一下子被罵懵了,真聽話的把人送回房間去了。
把人放到牀上就要起身的時候,感覺一雙手正伸向自己,他猛然驚醒,扣住那隻手腕就往外扳。
“輕點輕點輕點!!!”洛水仙疼得大叫。
“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感覺被耍了的李清逸動怒的甩開了對方的手,眼裡盡是輕蔑與鄙視。
“我是想問你晚飯怎麼辦啊!!!”洛水仙氣得咬牙切齒,“罵你木頭真是太失誤了,你腦袋裡想得比本公子還不要臉!”
“那你碰我幹什麼!”
“我是想拉住你,萬一你丟下我,本公子扭了腰到哪裡去弄晚飯!”
“是誰自作主張把下人都放假三天的?”
“難道你捨得讓這些無辜的下人捲進你和敬安王之間的麻煩嗎?”
“我……”
“本公子是爲你這個青天大御史着想!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真的有敬安王貪污受賄的賬本?”李清逸突然覺得眼前這個行爲放蕩風評極差的人非常可疑,令他捉摸不透。
“那你把我送回去得了~反正你這裡也沒好吃的,又要看人臉色,本公子還不如回去呢!道個歉,上個牀,把東西還給他,就沒事了~”說罷,洛水仙強撐着扭了腰,真要起身離開。
“等一下!”李清逸趕緊攔下他,妥協道,“你想吃什麼?”
“嘿~”狐狸眼一眯,就認準了你的弱點!
一炷香後。
李清逸跌撞着回到房裡,整個人憔悴得只剩一絲遊魂。
抱着零食糕點蜜餞在牀上進食的洛水仙,好奇的打量着這個把自己指明的‘晚飯’買回來後又離開片刻又跑回來的人,伸手拿了塊鉢鉢糕給道,“要麼?”
“賊、賊、賊,有賊!!”李清逸喘了好大一口氣,纔將話說完整。這一頓指明店鋪品牌的‘飯’花了他一個月的俸祿,當他回書房去拿銀子還賒的賬,竟然發現自己省吃儉用存的錢箱只剩三個銅板。
“你是說你那個木頭箱子?”
“你怎麼知道?”
“我把裡面的錢分給你的那些下人啦。”
“什麼?”
“說來真寒酸,你好歹是小皇帝眼前的紅人,御史臺的老大,翻遍了你的宅子就找到那麼點積蓄?要不是本公子靈機一動,用了一招‘威逼’,勉強加上這丁點的‘利誘’,纔打發了你的那些下人去放假。”
洛水仙若無其事的把糕送進自己嘴裡,對幾近口吐白沫的李大御史視若無睹。
“你……”李清逸叫苦不迭,天知道他一兩袖清風的清官存點繼續有多不容易!!!
故意的,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喏!”大概是看這人清官做的也的確不容易,洛水仙丟了一包蜜餞給桌邊的人,如果沒有再度砸在後者的腦門上,這個善意會更有說服力。
李清逸自我催眠‘一切都是爲了黎民百姓,爲了江山社稷’,忍氣吞聲的吃着某人打賞的食物。打開這紙袋一看,他心裡一沉,不由皺眉嘆氣,“皇上也很喜歡吃零食蜜餞不吃主餐……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小皇帝在宮裡吃得好睡得好,有什麼好擔心的?”
“……”方覺自己失言的李清逸翻了翻眼睛,不去搭理他。
這一舉動引起了洛水仙的注意,狐狸眼一亮,嗅到了好玩的氣味。
“說啊,一定有事發生~說嘛~”
“……”無動於衷。
“說說嘛,又不會少塊肉~”
“……”坐懷不亂。
“真不說?那我把賬本還給那隻豬頭去!”
“慢!”李清逸那個叫鬱卒,明明是對方來找自己避難,怎麼自己反成了對方的俘虜?
“這就乖了嘛~”洛水仙把一牀的零食悉數掃到了地面,拍拍牀單,拉過被子側身躺下,衝着怒視自己的人‘嘿嘿’一笑,“本公子正愁孤枕難眠,正好當睡前故事,說吧~”
看着行爲邋遢的人,李清逸無語,迫於威脅,不得不妥協。
“今天皇上鬧脾氣說錯了話,被太后聽見了,鳳顏大怒,皇上一路哭着被抓了回去。”
“沒了?這麼短?”掃興的撇了撇嘴,洛水仙閉了閉眼,又睜開道,“不行,睡不着。”
“你睡不着關我什麼事!”
“那我去找豬頭!”
“行行行,你還想聽什麼?”
“恩……”眼珠子一轉,洛水仙興沖沖的問道,“那天郊遊,你和小皇帝在林子裡換衣服的時候做了什麼?”
“……”李清逸瞬間沉下了臉,凝結的空氣猶如寒冰刺骨。
本來就想逗着玩的洛水仙見好就收,話鋒一轉,“你跟我說說十年前的事吧。”
“十年前?”
“恩,十年前!”
豬頭,你不讓本公子知道,本公子偏要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