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就做, 還用‘有話要問’這種爛藉口!
洛水仙懶懶的趴在牀沿,背上只遮了條薄衾的他沐浴着透過窗戶紙射進來的晨光,看着丟了一地的衣裳, 不甘的哼了兩聲。
“到現在你還不甘心!”身側的男人霸道的把背對自己的美人翻了個身, 隻手撐着腦袋, 居高臨下的觀摩着這張陰柔的臉蛋。
“總有一天會讓你連本帶息還給本公子!”瞪了一眼總喜歡高高在上俯視的男人, 洛水仙轉過臉就咬了一口男人的肩。
紅彤彤的整齊齒痕像是烙印在了男人健康的膚色上, 令他哭笑不得。
“你這隻總愛耍性子的貓,什麼時候才肯聽本王的話……”
“別把本公子和動物相提並論,你這隻豬頭纔是畜牲!”
“你敢罵本王?”
“喲, 豬還聽得懂人話哦~”
“你是不是覺得本王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哼~”對這句提問,洛水仙倒是選擇了緘默, 撇過臉, 無聊的去數牀框的浮雕。
朱梵暗自嘆了聲。
這樣平靜的日子還能有多久……
纔剛想到此, 門外就傳來年年的低呼,“王爺!”
“什麼事?”
“皇上來了。”
故意磨蹭了一炷香的時間, 朱梵才姍姍來遲,身邊跟着粘上來的洛水仙,今天這傢伙跟牛皮糖似的怎麼甩都甩不掉。
相反,小皇帝今天沒有一見到親愛的皇叔就撲過來,而是撲閃着紅腫的雙眼, 慢騰騰的挪到了臉色不善的男人面前, 一聲飽含委屈眼淚的‘皇叔’叫得聞者傷心。
“皇叔……朕以後會乖乖的聽話, 好好的讀書, 認真的看奏章, 不跟你撒嬌,也不惹母后生氣了, 皇叔可不可以把清逸放了……”
聽到這沒出息的請求,朱梵一聲冷笑,把小皇帝的希望毫不留情的扼殺。
“皇叔……朕真的會很乖很乖的,你放了清逸吧……朕不想失去清逸,朕也不想失去皇叔……朕想大家在一起開開心心的……皇叔……”
想到曾經吵吵鬧鬧的歡快,年僅十四歲的小皇帝再也止不住淚水,泣不成聲,連一旁跟着的小太監都唉聲嘆氣,然而,在敬安王毫不動容的威嚴下,偌大的王府內卻無人敢站出來爲小皇帝說話。
望着孤獨無助的少年,似乎觸到了心底最軟的地方,洛水仙出乎所有人意外的上前抹去小皇帝奪眶而出的眼淚,“走,本公子帶你去放人!”
“啊?”小皇帝還在狀況外。
衆人一愣之後,立刻把視線聚焦到默不作聲的敬安王身上。一看到那張沉下的臉,都大叫不妙。
“啊什麼啊,我可不認識天牢,你帶路~”
“恩……哦……”在小皇帝眼裡,似乎是覺得‘仙女姐姐’說話的份量比親愛的皇叔還要高出那麼一點點,應聲後就真跟着走向門口了。
而王府裡的下人,想法和小皇帝幾乎一樣,也沒人敢冒冒失失上前阻攔。
“攔下!”
直到敬安王發了狠話,下人們才哆嗦着上前堵住兩人的去路。
洛水仙回頭一挑眉,衝着臉有慍色的朱梵揚起嘴角,完全視後者的威脅若耳邊風。
朱梵毫不示弱的冷眼看過去,不帶一絲妥協。
你攔不住本公子的。
看來平時真是太寵你了!
本公子可沒覺得‘蠻不講理’是‘寵’!
你今天一定要這麼做嗎?
你今天一定要咄咄逼人嗎?
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過來!
不~過~來~
無聲的交流在兩人之間,協商失敗。
朱梵氣得渾身顫抖,狠狠盯着洛水仙那張遊刃有餘的無害笑臉,咬牙切齒道,“送小皇帝回宮!”
“王爺,那洛公子?”
“綁起來!”
“是……”
年年給其他三人使了個眼色,四人不得已對洛水仙拔了刀。
“公子,別怪我們,這是王爺的命令!”
“你們以多欺少!不顧江湖道義!沒有人性!!哼,豬頭,你這個只會欺負婦孺的小人,你無情無義無恥無賴無能無知無聊!啊——”
突然一個吃痛的尖叫收住了無止盡的謾罵,本已經準備轉身離開的朱梵反射性的回頭,就見大吵大鬧的人抱着胳膊蹲在了地上,看似痛苦萬分。
王府四侍衛面面相覷,王爺剛纔說的無非是氣話,誰活膩了居然真敢傷了這個最愛小題大做的傢伙?
年年看有餘,有餘看歲歲,歲歲看平安,平安再看年年,他們用的是刀背,誰都沒用刀刃啊!
朱梵無暇去追究是誰的過失,心急如焚的跑上前去看洛水仙的傷勢,卻沒注意到狐狸眼裡透出的狡黠。剛走進後者的攻擊範圍,就被一招鎖喉,輕而易舉的捕獲!
“別亂動~你們效忠的主子在本公子手裡哦~本公子只要動動兩根手指,你們的主子就沒命了哦~~”
朱梵此刻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這傢伙煮了吃!
“放開本王!”
“階下囚還這麼囂張,信不信本公子割了你舌頭~”
“放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當然知道~幫助一個大海中沉浮的孩子找回他的一葉孤舟~”
“莫名其妙!放開本王!”
“熟歸熟,可你現在是人質,請你有點人質的自覺,本公子真的會割下你的舌頭哦~”說話間,洛水仙不知從哪裡變出把匕首,食指繞在匕首手柄處的圓孔裡,悠閒的甩着圈。
這下,年年等人倒真不敢輕舉妄動了,他們實在弄不清這個人到底說的是真是假。
“傻站着幹嘛,走啦,小皇帝,你帶路吧~”
洛水仙推了一把已經傻眼的少年,大大方方的從正門走了出去。
走向天牢的路暢通無阻,打頭陣的是當今天子,支援的是被挾持的敬安王,誰敢阻攔?
聞訊趕來的反王爺派那叫一個老淚縱橫,皇上終於下定決心了,雖然這個‘挾持’的方法有待研究……
當獄卒哆嗦着給李清逸解了手銬腳鏈,洛水仙認真思考了一下,是否要把這天牢裡的人都給放了?說不準其中也有一堆無辜的人~後來想想,還是給其他正義之士留點發揮作用的餘地,放棄了。
當然,被解救的李清逸是猜不到洛水仙想法的,連此時此刻的情景他做夢都不會夢到。
一不做二不休,擇日不如撞日,他索性決定就在今天替天下百姓除害!
“喂,你幹嘛!”洛水仙頗有先見之明的收回了匕首,沒讓前者搶到。
“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誅之!!”
“你說話別動不動就把天下百姓黎民社稷的牽扯進來,本公子救了你,你都不謝一聲~”洛水仙媚眼一拋,爬牆不分場合不分時間更不分周圍的人。
此刻朱梵已經不受匕首的威脅,抱着臂,閒適的看着還在天牢中的三人,“接下來,你們準備怎麼出去?出去了,怎麼和滿朝文武交代?”
“恩,這個問題,與我無關~~腦力活動,還是交給擅長的李大御史吧~”洛水仙兩手一攤,把挾持劫獄的事撇的一乾二淨,完全成了局外人。
“哼!”即使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李清逸那雙凌厲的眼睛永遠透着正義凜然的清澈視線,“御史臺掌握的資料,即使不能將你連根拔除,至少你不會再有現在的好日子!只要皇上下令,成爲階下囚的就是你敬安王!”
面對來自李大青天的威脅,朱梵一笑置之。
李清逸明白前者的從容,現在只差當今天子的一個點頭!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少年天子就是不批准!
洛水仙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包棉花糖,饒有興致的看着這場戲。
第一大青天和第一大貪官的命運此刻就掌握在少年的手裡,只要少年一個點頭或搖頭,其中一人必將失去。
問題就在於少年的貪心,哪一個都不想放棄。
天牢外各懷心思的大臣們,已經紛紛準備好一切,等待着走出天牢的人——最後的勝利者。
時間一點一滴的逝去,天牢內幽邈光線中,少年始終沒有做出決定。
“既然皇上難以抉擇,微臣不勞皇上費心了!”
牢獄之災令李清逸耐不住性子了,眼神一凜,踢起腳邊的一根木棍,筆直的朝着敬安王飛去。
說時遲那時快,收入袖中的匕首被甩出,準確無誤的從中劈開,劈成兩半的木棍倒在被偷襲者身側。
“木頭,你犯規!小皇帝還沒決定呢!”
洛水仙剛開口調侃,就變了臉色,只見李清逸不緊不慢的拾起了剛纔飛過去的匕首,他的目的是這個!
當機立斷的把站在原地不動的豬頭伸手拉了過來,李清逸刺了空,小皇帝的驚叫吞了回去。
“木頭,殺人要償命的!”洛水仙遊刃有餘的開着李大御史的玩笑,李清逸智取匕首出其不意的那一招雖然不錯,但真刀真槍打起來,外行還是敵不過內行的。
“果然你是站在那一邊的!”
“在小皇帝沒決定前,你們兩個可不能私了~本公子可是很尊重你家主子的哦~”
聞言,李清逸動作一滯,洛水仙看準時機奪回了自己的匕首。
“好孩子還是不要玩這麼危險的東西~”
“……”朱梵無語的看着說漂亮話的人,其實這傢伙根本就是玩得不亦樂乎!
“夠了……已經夠了……”輕不可聞的聲音卻意外的讓三人都把視線聚焦到了少年身上,稚嫩的語氣終於被逼出了絕望的帝王之血,“朕已經決定了!”
此時。
京城一座白牆紅瓦的府邸內,輪椅上的男人靜靜的仰望着窗外的藍天白雲。
“是嗎,那孩子已經十四歲了啊……當年還不到我的膝蓋……能平安活到現在,都是敬安王在背後保護吧……”
“您真愛說笑。”趙太醫笑容可掬的搭完脈,邊整理藥箱邊笑道,“王爺這些年欺壓的太后和皇上可厲害了,京城裡誰不知道王爺的霸權,就差沒個正式的稱謂了。”
“說笑的是趙太醫吧,敬安王和太后之間的那點事,我還是知道的。不過恐怕現在知道的人也沒幾個了,爲了保住地位那個女人勢必要抹煞威脅自己的過去,趙太醫一路糊塗過來,也真是辛苦。”說着,男人輕咳起來,捂至嘴邊的錦帕多了一痰腥血,波瀾不驚的眼底有的只是一片無止境的溫柔,一片讓人一眼看了就泥足深陷的溫柔。
聞到那股濃重的腥味,趙太醫搖頭。
原以爲那個聰慧溫柔的人沒有死是上天額外的仁慈,卻無奈還是天妒英才,逃脫不了死亡的命運。
“您這次回來,是爲了當年的事嗎?”回憶起十年前的腥風血雨,又是聲聲嘆息在心中。
“只是來找你看看這身子,還能維持多久。”自得知身患肺癆的那一天起,這張釋然的笑容從不曾消失。
這個人已經視死如歸了啊……作爲醫者,面對如斯病人,心中總是有無法填補的遺憾,“您也太擡舉我這個老頭子了。如果只是要一個時間,您不會冒險回來。”
“真是的,幹嘛要拆穿我呢……”男人突然換上了沉寂已久的孩子氣,旋即又恢復了那份安靜從容,“我欠一個人一個真相,要在死前告訴他。”
“那您現在爲什麼不說呢?”
“因爲我不想活着的時候被他討厭嘛~”
“您這性格,還是跟十年前沒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