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五哥。”
突如其來的親密稱謂, 令不知情的衆人大驚失色。
深宮中的女人痛恨得斜了一眼自作主張和盤托出的朱梵,而李清逸在看見這個男人長相的時候,似乎想起了什麼。
少年楞了好一會兒, 不解的擡頭盯着親愛的皇叔, 見後者的臉上沒有任何玩笑的跡象, 他猶豫的將視線投向了角落裡的人。
“五……哥?朕有……哥哥?”原本充斥在心頭的欣喜, 卻因想起昨晚的晴天霹靂, 而瞬間黯淡了下去,囁嚅的脣吐着對自己的否定,“不……”
眼見少年又重新把溼漉漉的眼神投向了自己, 朱梵就知道這個笨蛋把昨晚聽到的話當真了,狠狠的拍了一下少年的腦袋, 又恢復了以往的惡聲惡氣, “你身上流着的是最純的皇室血脈, 沒有比你再正宗的了!做事情用用腦子,有點判斷力, 不要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
“唔……”少年雙手揉着被□□的腦袋,委屈得扁嘴。突然,被一個巨大的拉力拽到了御林軍團團圍着的門口,他疑惑的擡頭,“母后?”
“五皇子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朝中大臣有目共睹!居然冒充皇室中人, 還串通敬安王一起企圖矇騙皇上, 給本宮全部抓起來!”深宮中的女人有板有眼信誓旦旦, 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不是一般。
“不是的, 母后,朕想起來了, 他是五唔唔唔……”少年急於爭辯的嘴被女人死死的捂住,根本掙脫不開。
“還不抓起來!”女人衝着不知所措的御林軍吼道,旋即出於安全考慮,強迫少年跟着自己退到了屋外。
面對圍上來的御林軍,朱梵先一步拉住了欲動手的洛水仙,“你現在要是輕舉妄動,她就有足夠的理由殺你……”頓了頓,很不情願的補充道,“和他。”
聞言,洛水仙不甘得扔掉了手中的匕首。
在朱梵記憶中,似乎還是這傢伙第一次那麼聽話,不知怎的,有種心酸的錯覺。
衆人陸續被御林軍押出了房間,有餘也不得不乖乖束手就擒。
被一一帶出趙太醫府邸的時候,朱梵四下掃了眼,沒有發現潛伏在趙太醫家的年年以及歲歲平安荷花的身影,看來是收到自己的指示了。
“唔唔唔!!!”被限制自由和說話權力的少年焦急得揮舞着雙手,想要抓住什麼,又似乎在求救。
最終,無力的他只能眼睜睜看着一行人被御林軍押走,並且自己被‘遣送’回了宮。
冰冷的大門緩緩合上,無情的聲音久久盤旋在皇宮上空。
“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許皇上踏出寢宮半步!”
又回來了……
面對纔剛離開不到兩個時辰的天牢,朱梵苦笑,估計被窩還熱着呢。
可是……
“爲什麼這傢伙和他住一間牢房?”指着對面牢房裡兩個投來鄙夷眼神的人,朱梵把木欄抓得咯吱咯吱響。
“王爺,您身份尊貴,當然不能和一般人同牢了。自從李御史上任後,天牢早就人滿爲患了,這間單獨牢房還是小的們千辛萬苦爲王爺爭取來的。其他四個,只能湊合湊合兩人一間了。”這獄卒的笑臉絕對不誠實。
“本王早就被扁去守皇陵了,不需要特殊待遇!把那傢伙換回來!”朱梵指着和五皇子同牢的洛水仙,恨不得自己的手臂可以自由伸縮,把人抓過來!
“對不起,王爺,這是太后吩咐的。”
眼見那獄卒頭也不回的離開,朱梵憤憤的嘁了一聲,如狼似虎般的盯着對面牢房的一舉一動。
洛水仙,你要敢在本王面前爬牆,本王馬上拆了這個天牢把你抓回來!
對於前者幼稚的行爲,洛水仙鄙夷的翻了個白眼,隨後瞥了一眼靠牆而坐之人身上,撇撇嘴,選了相對的另一面牆席地而坐。
被關在朱梵隔壁牢房的有餘和趙太醫也自顧自的找了個地方坐下。
五人各懷心事,默默無語。
直到天牢潮溼的空氣令男人肺癆發作,安靜的氣氛被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咳嗽打破。
每一次的咳嗽都似乎要把肺咳出來,看着人被病痛折磨的蜷起了身體,洛水仙還是猶豫的走了過去,扶起躬身的人倚到自己身上,輕輕順着後背,動作熟練的連每一次的咳嗽間隔都拿捏的恰到好處。
“咳,沒用的,我又不是嗆到了水咳咳……”
“你管我!”
“呵咳咳……”聽到這孩子氣的聲音,男人無力的扯了扯嘴角,“爲什麼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呢……”
這曖昧的氣氛讓朱梵急得火燒眉毛,形象全無的跳腳道,“有力氣咳嗽,你不如趕快把真相告訴他,別再賴着他,這傢伙是本王的!”
“豬頭,你嘴巴放乾淨點!誰說本公子是你的!”洛水仙擡頭瞪了一眼,繼而冷卻下來的眼神緊緊盯着捂嘴咳嗽的人,“豬頭說的真相,是什麼東西?”
“呵——”直起腰離開了前者的肩膀,男人倚回了牆面,撐着虛弱的身體,目光一如似水的溫柔,“你說呢?”
“既然你是十年前皇位之爭中‘死’了的五皇子,當年買兇殺你的人,和現在的皇帝脫不了干係。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女人。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了,你……”
言未尤盡,朱梵已經忍不住的打斷大吼。
“害死你爹的不是太后!!是你面前的這個男人!”
“……什麼?”
“當我知道十年前你家的那場火災後,我本來也一直以爲是太后請了‘眠狼’去殺五皇子。十年前是一個特殊的時間,那個時候我們都在費盡心思剷除所有競爭對手,所以得知五皇子死訊的時候,我們都以爲是對方做的,從來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
“……”震驚得無言以爲的洛水仙,囁嚅着脣,問向了答案的指向,“你說的‘另一種可能’是……”
“詐死!”
“……”聽完朱梵的話,難以置信的看向了輕咳的人,狐狸眼裡寫滿了複雜,“是你乾的?是你設計的這齣戲?回答我!我爹是不是因爲你的‘詐死’而死的?”
“呵……”男人只是捂着嘴,壓抑着自己的咳嗽,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甚至對眼前之人的震怒都視若無睹。
“是你請了眠狼去殺你自己?所以你一直都不肯告訴我!”
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的洛水仙揪起對方的衣襟,收緊的衣襟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呼吸的困難立刻使得重病的他咳出了血,大片的血跡化開在胸前,肺裡的空氣越來越少,幾乎要將人活活勒死在當場。
“居然是你……是你……”
最終,顫抖的手鬆開了衣襟,搖搖晃晃站起來的人失神的倒退着撞到了牆,沿着牆壁滑落,把臉埋進了雙膝中。
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的男人一邊喘氣咳嗽,一邊平靜得注視着難以面對現實的前者,似乎對朱梵口中吐出的真相不以爲然。接着,他緩緩的把視線投向了對面一臉緊張的人,眼角帶着微微的笑意。
那波瀾不驚的視線讓朱梵不禁收回了在洛水仙身上的擔心,迎上了他的視線。
溫柔的目光,有了一種諷刺的錯覺。
我說過的吧,我會在死前親口告訴他,絕對不會讓他從別人口中知道。
半夜。
男人的病情有惡化的跡象,連咳了三口血。
趙太醫見狀,連忙叫來獄卒,獄卒堅持不請大夫。趙太醫就急了,他自己就是大夫,根本不用叫大夫,只要讓他過去那個牢房就行了。可是獄卒聲稱太后有旨,不用管這個人的死活。
這下大家心知肚明瞭,有一個人巴不得要‘五皇子’病死在獄中。
連朱梵都有點看不過去男人接二連三的咳血,同牢的人卻只是冷冷的坐在一邊。
從來不知道那雙嫵媚勾人的狐狸眼可以冰冷到這種地步,朱梵有些被觸動,眼前浮現出那個邊流淚邊辯解‘自己是那麼努力做一個好孩子’的弱者,這個人唯一的脆弱也是會帶來最深仇恨的地方。
那麼一剎那,朱梵有點後悔自己衝動的說出了猜測,這樣的洛水仙不是他想看到的。轉而想起男人不以爲然的態度,他又被弄糊塗了。
難道,他遺漏了什麼嗎?
斷斷續續的咳嗽一直到翌日早晨,才消停了一會兒。
沒多久,李清逸和年年一起出現在天牢裡。
“我們在外面尋找機會進來的時候,正好碰上了李大人。”年年先開口解釋道。
朱梵看了眼年年一身御史臺小廝的裝扮,就知道是李清逸玩的把戲,只是心下奇怪這個恨不得把自己送上邢臺的青天大御史爲什麼會幫這個忙?
李清逸一到此地,就四下搜索,最終視線定在虛弱倒地的男人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勃然大怒引來了戰戰兢兢的獄卒,對於李大御史的怒氣,別說是獄卒一頭霧水,連朱梵他們也莫名其妙。
“犯人病成這樣,你們都不叫大夫?把牢門打開,讓趙太醫過來。”
“可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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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那裡有我負責,還不快開牢門!!”
“是……”
片刻後。
趙太醫一搭完脈,李清逸就立刻上前道,“趙太醫,需要抓什麼藥你說吧,我能記住。”
“恩,好。”一一把藥方說給李清逸聽完,最後囑咐道,“水開後文火熬,五碗水煮成一碗,先早中晚三頓喝上兩天看看情況。”
“我明白了。”
這一過程中,所有人幾乎都在爲重病的人提心吊膽,唯獨洛水仙默然的注視着男人微弱的呼吸。
“李大人,等一下。”見李清逸就要離開,趙太醫叫住了他,“麻煩你跟皇上說一聲,天牢的環境對病情很不利,如果可能的話,至少希望可以換一個地方關押。”
“這個……”聞言,李清逸爲難的皺了皺眉,“不瞞趙太醫說,皇上今天沒有上早朝,太后勒令誰都不許見皇上,皇上也不準離開自己的寢宮。不多說了,我先去抓藥。”
李清逸匆匆離去,而與朱梵竊竊私語的年年短促得應了一聲‘我知道了,王爺’後,便跟着離開。
目送着一反常態的李大御史消失在視野裡,回到自己牢房中的趙太醫疑惑得擰眉,不是皇上吩咐的,爲什麼那麼積極?
轉而,笑容可掬的老人對着一牆之隔的人嘆道,“王爺,這回皇上恐怕也救不了咱們了啊~”
“本王對那個笨蛋侄子從來就沒有抱過期望!”
“是嗎?老夫還以爲王爺是想利用兄弟親情,讓皇上反抗太后呢~”
“趙太醫,你把小皇帝騙到你家去見已經死了的哥哥,本王還覺得你目的不單純呢!”不示弱的反駁回去,朱梵瞥了一眼依然冷漠屈膝而坐的洛水仙,輕嘆一聲,結束了無聊的辯論,想起了心中的疑惑。
如果這個男人請來眠狼殺自己而牽連了無辜的人,那爲什麼洛水仙沒有死?‘眠狼’執行任務的時候男女老少都不會放過,既然是這個男人設計的一切,爲什麼要冒着計劃失敗的危險救洛水仙?用‘一時心軟’解釋得通嗎?
而有餘頗受打擊得蹲在牆角畫圈圈,年大哥一句話也沒有跟我說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