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剛幸福沒一會兒,電話又響了,依舊是豹子:“白哥,有人要包飯店。”
“不包,讓他們排隊。”
掛了電話,繼續溜達玩悠然,一直悠然到十點半,吃光五斤桔子,纔開始往飯店走。
到飯店門口一看,我的天,怎麼這麼多人?是吃飯還是打狼?
從開業到現在,最多一次纔有三十幾個人排隊。可是今天,足有六、七十人,隊伍好象貪吃蛇一樣拐着彎。
走近了看,有個光頭正跟排在前面的客人挨個兒商量,有人被說動,嘆氣離開。有人說:“你和別人說,他們同意離開,我也讓位置給你。”可惜說來說去,有兩個人堅決不同意,不肯讓位置。
白路剛走過來,有人指着他說:“他就是老闆。”
光頭馬上衝向過來,給他敬菸:“老闆,商量個事兒唄?”
白路很酷:“排隊。”不接煙,直接走進飯店。
光頭跟進來:“老闆,我真有事兒。”
“什麼事?”
“我想求婚。”
白路蹭地跳開:“我不認識你。”
“不是跟你求婚,上個月,我來吃過一次,覺得味道特棒,我對象有個夢想,想要一個一輩子忘不掉的、值得回憶的求婚儀式,我呢,就是個窮鬼,去不了馬兒代夫,連香港也去不了,賺點錢還得供房子,思來想去,就想起你的飯店了,今天能不能破個例,讓我朋友都進來,借個地方求婚。”光頭很真誠。
“在我這求婚?你瘋了吧,從古至今,你見過誰在拉麪館求婚?”
“你這不是拉麪店,是五星大飯店,而且裝修的特好,乾淨美麗。”
他倆說話,店門推開,走進來個帶着大眼鏡的女孩:“老闆,和你商量件事。”
白路一看,是程來來,昨天來過,笑着問:“你也求婚?”
“我求你個腦袋!你得感謝我!昨天回家,我上網隨便一宣傳,看看外面,我們來了三十六個人,可你飯店坐不下,能不能打個商量,讓我們全進來。”程來來被臨時抓壯丁,網站的吃貨們來吃飯,發現前面排着一堆人,就打電話把她叫來。
“哦,三十六個人,你真厲害。”白路隨口說着話,眼睛看向門外,看到一輛熟悉的跑車停在街邊,車上下來兩個人,是鴨子和林子。
倆人推門直入,鴨子說:“路子,幫個忙。”
“幹嘛?你車又輸了?”
鴨子做個鄙視的手勢:“鄙視你,是林子找你幫忙。”
林子說:“你知道,我在追個小明星,忙乎了一個多月,就是拿不下,我打算借你這地方,好好請她吃頓飯……”
“你不是有錢麼?用錢砸啊。”白路打斷他。
國慶節大假,昨天很熱鬧,今天更熱鬧。在他說話的同時,電話響了,是高遠:“我爺爺一個朋友要走了,食道癌晚期,一年多沒怎麼吃飯,就想吃點東西,讓我和你說一聲,一會兒我去取。”
掛電話後,白路歪了歪腦袋,看着牆壁上的枯枝時鐘,今天是什麼日子?爲什麼這麼亂?
才這麼想,片警孫敏進屋,指着他問:“幹嘛呢?門口聚這麼多人幹嘛?不知道是國慶節麼?”
“他們來吃飯……”
“吃飯就進屋,在外面站着吃什麼?”
“我說,你能不能對我有個笑臉,好好說話?”從認識開始,孫敏一直拿白路當階級敵人看待。
“少廢話,趕緊讓他們進屋,還想聚衆鬧事咋的?”
“得,你是老大。”白路打算屈服,可問題是想屈服都不能,外面六、七十人,每個人都想進來。
白路出門大喊:“打包的過來報名,豹子登記,飯盒押金一百塊。”
“怎麼這麼貴?”有人問。
“押金!我怕你拿走飯盒不還。”白路大喊。
如此分流出幾個客人。白路繼續大喊:“那個什麼網站的,一人一碗麪,二十分鐘內吃飯趕緊離開。”
“憑什麼?大老遠跑來就吃碗麪?”吃貨們開始憤怒。
“愛吃不吃,我的地盤我做主。”然後跟光頭說:“算你運氣好,和我一個髮型,十二點半,約你對象來,就半個小時,過時不候。”
“還有我們呢?”有散客問話。
“我把你們給忘了,你們可以等他們求完婚再吃。”白路有點兒心力疲憊。
“我們也是散客,我們也等求完婚再吃。”網站的吃貨中很有聰明人。
“隨便吧。”白路不想再說話了。
可是一進屋,林子問他:“我怎麼辦?”
“你?涼拌。”白路去廚房給那位即將故去的老人做湯。
一年多不能吃飯,全是輸液堅持着,現在是實在堅持不下去了,臨死前的一個願望。別說是高遠打來的電話,就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提這樣一個要求,白路也會盡量滿足。
去廚房寫單子:“豹子,按這個買。”
豹子負責採購,接過單子就走。
林子追到廚房:“你不能不管我啊。”
“管,我管還不行麼,晚上早點來,給你留一桌,不過,鴨子,你來排隊。”
“我靠,我還得排隊?”鴨子不願意。
一聽白路答應下來,林子拿出張紙:“在粵海樓抄的菜譜,按這個做成不?”
白路看都不看,抓過來握成一團丟進垃圾桶:“別折磨我了,我要瘋了!”
十月一號重新開業,開業當天十分勞累就不說了。昨天同樣勞累,許多事情折磨人。今天更甚,現在纔是上午,已經是諸事纏身。
僅僅三天而已,已經忙不過來了,太多太多事情,鬧的他頭大如鬥。實在不敢想象明天會如何,更不敢想象成名以後又會如何。
不行,必須得招廚師,必須開分店,必須要買個大房子!
孫敏還沒走,問他:“怎麼回事?說了讓人進來等,你幹嘛呢?”
白路看她一眼,跟鴨子說話:“給小三打電話,讓他找老邵,趕緊把這個祖宗請走。”
他到現在都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得罪到孫大警察,難道就因爲那聲警察阿姨?索性乾脆不想,交給公子哥處理。
“少拿領導壓我,我不怕。”在孫敏的潛意識中,這個有着賊味道的不正經的傢伙,一定要嚴加看管。
“要不,我請你吃碗麪?”白路越來越懷念沙漠,在那裡,自己是王。而在這裡……
“哼,我警告你,千萬別犯我手裡。”孫敏揚長而去。
看孫敏離開,鴨子問:“電話不用打了吧。”
“廢話!人都走了還打個屁。”白路開始做麪條。
先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後和麪。特別大的不鏽鋼盆裝着半盆面,先倒牛奶,後倒蛋液,慢慢攪勻。
因爲一肚子氣,和麪時就沒有控制,雙手如飛,翻出一片手影。麪粉飛濺,明明揚出面盆,卻沒有四處灑落,依舊落回大盆。
隨着麪粉慢慢變實,變成好大一團,白路開始練起拳法,一拳拳砸下去,把面砸實。
許是煩心事確實太多,開始幾拳很慢,可是連續幾拳之後,似乎是找到發泄渠道,雙拳快速砸下,轟轟地發出巨大響動,震得備菜臺直顫悠。
從和麪開始,屋裡的人就在看他,都想看看這個古怪的廚子,爲什麼能做出很好吃的東西。
巨大的玻璃窗成爲最耀眼的屏幕,屏幕裡是白路。
當案板的轟響傳出,屋裡的一羣人終於反應過來,紛紛拿出手機拍照。
這個時候的白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論做什麼事,想要做好,一定要用心。白路做菜更是用心,此時,他只知心中是面,不知身外有誰。
雙拳越砸越快,響動慢慢連在一起,咚咚咚的響動變成咚的一個長音,一直沒完沒了的持續下去,巨大且悠久。
到後來,看不見拳頭,只能看見拳影。
三分鐘後,白路一手拽起大面團,一手推開面盆、同時拽過案板,啪的一聲,麪糰摔到案板上面。
雙手連續搓動,麪糰不時改變形狀。然後一分爲二,二分爲四,四分爲八,八分爲十六。
抓過一團面,操起擀麪杖,橫豎連續擀動,五秒後,案板上出現一張薄如紙的麪皮。不但薄,而且均勻,沒有一塊突起,邊緣處同樣平整。
放下擀麪杖,操起銀亮菜刀,不須量,也不用看,一刀揮下,從中剖開,好象用尺子量出來的那樣標準。
信手一拈,半片面皮飛起,發出“啪”的一聲輕響,正好落到另一半面皮上面,貼的密實整齊。
然後大刀再揮,麪皮再次一分爲二,同樣的又是騰空飛起,而後摞到一起。整個動作連貫流暢,且十分漂亮,好象流水那般自然。
當面片摞到四層,白路一手扶案,一手橫切,連續的快速切動,片刻後停手,面片好似還是完整的,其實已經切成一道道細線,碎成麪條。
窗外衆人全部驚住,從沒想到麪條可以這樣做。白路的動作又實在漂亮準確,大家只能目不轉睛的看着。在他們眼裡,看不清白路的手,只能看到雙手和刀片的殘影,在那片殘影下,是從沒動過的面片。
人的眼睛有視覺殘留,太快的動作總會拖出殘影,而動作一直那麼快,殘影就會越來越多,前面的殘影剛剛消失,後面的殘影已經連貫出現,當這些殘影堆疊累積到一定程度,人就會看不清,看到的只是無數個影子。
反是不動的面片,會一直停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