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平地起驚雷,厲御行耳轟隆作響,他目光凌厲的盯着眼前這張漂亮的小臉,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你想說什麼?”
葉念桐沒有看他,她低頭悶悶道:“厲大哥,其實老天已經厚待我了,如果不是小叔跟家玉姐的婚事,也許我們永遠不會再有交集。而在這一個月裡,我很開心也很快樂,因爲我終於能跟我心中的男神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了,我愛他,並且他也知道我的心意,我真的滿足了。你剛纔跟我說,成全才是大愛,我其實不懂這些狗屁大道理。但是現在,我懂了,在你如此執着過往的感情時,我應該成全你。”
厲御行盯着她黑乎乎的腦袋,耳邊傳來她一句比一句懂事的話,他竟然沒有預期中的輕鬆與解脫。她說他執着過往的感情,媽媽說他爲了個女人連親情都不顧,爺爺威脅他說他會說到做到,可是他們都錯了,他也錯了。
葉念桐聲音越來越低,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原來說出這句話,她的心會這麼疼這麼疼。她想,也許是她努力得還不夠,所以無法打動他的心,但是,她只能走到這裡了,她不想招他嫌招他恨,那麼就她滾遠點,默默愛他吧。
“對不起,這段時間我給你帶來了太多困擾,也給你添了太多麻煩,今後,我不會再打擾你,厲大哥,我祝你幸福。”葉念桐擡頭望着他,眼眶酸澀得厲害,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她想將他看清楚,然後牢牢的記在心底。
再見!我最愛的厲大哥,再見!我的初念。
葉念桐放開他的手,默默轉身離去,剛離開他的視線,她就泣不成聲。她輸了,不是輸給厲家玉,而是輸給了他的執着。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她的厲大哥啊,比她還傻。
厲御行看着葉念桐離去的背影,她的話在他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意識到他將要失去什麼,他下意識追了幾步,又猛地剎住腳步。他在幹什麼呢?既然這一生都無法迴應她的感情,又何苦將她拽進這骯髒的地獄?
葉念桐回到梧桐院,就看到厲家珍雙手撐着下巴,坐在院門前的臺階上,她連忙抹了抹臉上的淚,強顏歡笑的迎上去,“不是在主宅麼,怎麼過來了?”
“別笑了,我知道你難過,所以特地過來安慰你的。”厲家珍看見她笑,她就想哭,剛纔她聽說大哥去砸祠堂了,就知道這丫頭一定會受傷,果不其然。
葉念桐一呆,眨眼的瞬間,淚珠就掉了下來,厲家珍向她招了招手,她立即像召喚獸一樣過去挨着她坐下,將頭靠在她肩上,“珍珍,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會啊,桐桐,你堅持了一個月,一個月啊,如果是我,我會一天都堅持不下來。大哥太冷漠了,站在他身邊都會被他凍傷,你會被他凍傷,在我意料之中。”厲家珍柔聲說道。
“……”葉念桐想問問她,這是什麼奇特的安慰方式,“珍珍,我該怎麼辦?”
“休整數日,調整戰略方針,繼續作戰,拿不下厲御行,就別說你是我厲家珍的朋友。”厲家珍豪氣萬丈道,開玩笑,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笨笨的小嫂子,怎麼會讓她跑了?
“……可是我已經告訴他,我要放棄他了,我還祝他幸福了。”葉念桐鬱悶道,知道他砸祠堂是爲了厲家玉,她的心情很不好受,再加上厲爺爺那句話,她心裡滿滿都是負能量,她腦子也不是特清楚的,就說了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幹得好!”厲家珍喝彩道。
葉念桐:“……我覺得你不是來安慰我的,我覺得你是來看笑話的。”
“錯,你知道有個詞叫欲擒故縱吧,你這一招太妙了。你聽我說,這個男人啊,有時候賤賤的,你追着他跑的時候,他壓根不理你,等你不追着他跑了,他又心癢難耐。桐桐,現在開始,你聽我指揮,先收拾東西搬去我院子,然後遇到我大哥,你甭理他,給他一個高冷的背影。我保證不出一個月,他就會來追着你跑。”厲家珍興奮道。
葉念桐邊聽邊點頭,等她說完,她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心灰意冷道:“我沒有耍心眼,我是真的打算放棄了。”
厲家珍看着她的背影,小丫頭似乎真的被打擊慘了,這可怎麼辦纔好?要是連葉念桐都放棄了,那大哥真的就沒春天了。
葉念桐走了幾步,忽然轉過身來,“喂,來幫我搬東西啊,別光說不練。”
“啊。”厲家珍跳起來,滿臉都是笑意,她就說嘛,桐桐怎麼捨得放棄她大哥這麼優秀的男人呢,她飛快的衝過去,大喊道:“桐桐,我愛死你了。”
“去你的,去愛你的宋公子吧。”葉念桐拿先前在主宅厲政楷的話打趣她。
“宋公子是誰……好啊,你這個饒舌的丫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厲家珍反應過來,滿臉都是羞惱,追着葉念桐要撕她的嘴。
“哎呀,五小姐害羞了,張媽,快來圍觀。”
……
窗外夕陽西斜,掛在半空中,像個紅彤彤的火球。
葉念桐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本來沒有帶多少東西過來,收拾起來也簡單。她拎着行李箱,環顧了一下她住了一個月的房間,這個房間承載了她太多的喜悅與悲傷,她很不捨,但是她必須離去。
她閉上眼睛,心一橫,拎着行李箱轉身離去。樓下,厲家珍拉着張媽不知道在嘀咕什麼,看到她下樓來,就閉上嘴衝着她笑,笑得她心裡一陣發毛。
厲家珍連忙迎上來,“這麼快就收拾好了,走吧,張媽,你記得我跟你說的話。”
“五小姐放心,桐桐,去跟五小姐住幾天就回來啊。”張媽笑眯眯的道,看樣子並不知道她這是一去不復返了。葉念桐強忍着心裡的酸澀,她點點頭,“好的,張媽,你也保重身體。”
“瞧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不都還在同一棟宅子裡嗎,想張媽了就回來看看。”張媽說。
葉念桐連連點頭,厲家珍見狀,笑道:“這又不是生離死別,瞧你們依依不捨的,桐桐,我們走啦。”兩人剛走出別墅,就看到厲御行站在梧桐樹下,正定定的瞧着她們。
葉念桐心一緊,腳步就慢了下來,厲家珍看着那邊神色清冷倨傲的厲御行,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她道:“大哥,我把桐桐接走了,放心,我不會歸還的。其實我突然發現,三叔跟四哥都還沒女朋友,把桐桐介紹給他們,做我的三嬸或四嫂都是不錯的選擇。”
厲御行烏黑沉靜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道嬌小的身影,她終於死心離開了,這偌大的院子,又只剩他一個孤家寡人。一想到他將要面對這滿室的清冷,他突然覺得無法忍受。
“桐桐,要走了,不跟我說聲再見嗎?”厲御行突然站直身體,筆直地朝她們走來。
葉念桐倏地擡起頭來,對上他黑黢黢的眼睛,她又垂下頭去,盯着自己的腳尖,手下意識扣緊箱杆,“厲大哥,再見。”
厲御行心浮氣躁地瞪着她的腦袋,他用盡全力才剋制住伸手捏住她下巴,迫她擡起頭來迎視他目光的衝動,他冷冷道:“不送!”
說完,他傲嬌的轉身朝別墅裡走去。
葉念桐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厲家珍氣得朝厲御行的背影揮拳頭,恨鐵不成鋼道:“德行,桐桐,乾脆你嫁給我三叔算了,讓我大哥管你叫三嬸嬸,膈應死他。”
葉念桐拎起行李箱默默的向院外走去,厲家珍氣得直跺腳,最後拔腿追上去。
厲御行走進別墅,別墅裡冷冷清清的,張媽在廚房裡準備晚餐。偶爾他回來得早,會恰好撞見葉念桐在廚房裡幫她打下手,要不然就蹲在門邊剝蒜。那個時候,他覺得這座院子終於有了點生氣。於是,他變得喜歡回來了,哪怕他回到家就去樓上書房裡繼續忙。但是隻要想到她就在樓下,纏着張媽要嚐嚐湯的味道,他心裡就覺得踏實。
他換了鞋子沉默的走進去,張媽沒有發現他回來了,怎麼會沒發現他回來了呢?之前有葉念桐在,只要他走進客廳,她會第一時間察覺,然後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喊他厲大哥,讓他去洗手準備吃晚飯。
他走到一排櫃子前,翻找醫藥箱。早上他明明纔看到張媽放在這裡,怎麼就是找不到?他心煩意亂,大聲喊道:“張媽,張媽。”
張媽一邊應着一邊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大少爺,你叫我嗎?”
厲御行用未受傷的手煩躁的抓了抓頭髮,“醫藥箱放哪裡去了?”
張媽張大眼睛,用手指了指他,“大少爺,不是在你左手邊嗎?”
“……”厲御行回頭一看,醫藥箱可不就在他左手邊,他生氣的拿下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看他不順眼,醫藥箱的蓋子突然打開,裡面的藥品灑了一地,張媽連忙跑過來,“我的大少爺,讓我來讓我來。”
厲御行其實是有潔癖的,不喜歡被異性觸碰,張媽跑過來時不小心撞到他。他蹙了蹙眉,不動聲色的讓開。張媽看着地上的藥品,鬱悶得不是一點點,“大少爺,你要找什麼?”
“消毒液,棉籤。”
張媽很快幫他找到他需要的東西,她蹲在地上收拾一地的藥品,邊收拾邊說:“唉,葉小姐在的時候還沒覺得,她一走,才發現這棟房子冷清得嚇人。”
厲御行擰瓶蓋的手一頓,他冷聲道:“張媽,你的話太多了。”
“……”張媽幾下收拾好地上的藥品,轉身進了廚房。
張媽一走,客廳裡再度安靜下來,厲御行拿棉籤蘸了消毒液,輕輕擦在傷口上,他的手背磨掉了一層皮,血已經凝固了,此刻接觸到消毒液裡的酒精,疼得他手背上的肉都在跳。
他扔了棉籤,將自己扔進沙發裡。習慣了有個人在耳邊嘰嘰喳喳,終於安靜下來時,他卻體會不到那份寧靜了,他的心前所未有的狂躁。怎麼會這麼安靜,靜得彷彿這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
他拿起遙控板按開電視,電視裡的節目正好是葉念桐喜歡的四川臺情景劇,一羣人講話像唱歌一樣,什麼粑耳朵鐵公雞的。葉念桐只要一看這個劇,就吭哧吭哧的直樂,也不知道在笑啥。
偶爾她也會跟着說幾句四川話,口音怪怪的,她還學得不亦樂乎,也不怕聽的人受罪。厲御行想着,下意識往身邊看了一眼,那一眼落空,他怔住,一股巨大的空洞攫住了他,他怔愣半晌,“啪”一聲關了電視,站起來轉身上樓。
張媽在廚房裡聽到電視聲音響起,又聽到電視被關掉,她探頭出來,看到厲御行背影蕭瑟的上樓去了。她張了張嘴,想要叫住他,卻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她長長的嘆了一聲。
葉念桐離開梧桐院的第一夜,沒有預想中的失眠,她反倒睡得很香。厲家珍翻來覆去睡不着,看到身旁睡得正香的小丫頭,她就恨不得將她踹下牀去。
靠,她失戀,她失眠個什麼勁兒?
翌日星期天。
葉念桐昨天沒有去警校旁讀,昨晚韓沉打來電話將她數落一頓,說她今天要再不去,她就別去了。她再三道歉,並表示自己發高燒,纔沒去學校。
吃過早飯,厲家珍堅持送她去警校,姐妹倆有說有笑的往停車場走去。剛走到護宅河邊,就看到厲御行從梧桐院那方過來,葉念桐的心跳一滯,下意識就想逃走。手腕一緊,她被厲家珍拽住,厲家珍用脣形提醒她:“高冷,高冷,不是落荒而逃。”
“大哥,早啊,睡得好嗎?”厲家珍十分得瑟的向厲御行打招呼。
厲御行神色看起來不太好,他的目光越過厲家珍,落在她身邊的葉念桐臉上。她臉色已經恢復紅潤,臉上的指印也淡了許多,烏黑的長髮紮了起來,露出白皙纖細的脖子,精神十分好,看來昨晚睡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