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是天光放亮,王思宇剛剛洗漱完畢,就接到了廖景卿打來的電話,她的嗓音有些沙啞,但依然婉轉動聽,在手機那邊柔柔地道:“小弟,今天有時間嗎?我想去古華寺轉轉,有空的話一起去轉轉。”
王思宇聞言精神爲之一震,忙說了聲‘好’,掛斷電話後,他心中異常高興,看來,廖姐姐果然是被昨晚的電話內容吸引了,不然也不會在第二天就急着去寺廟,女人的好奇心一貫都很強,即便是廖景卿這樣婉約清麗的女子,竟也不能免俗。
換了一身休閒裝,把頭髮梳得整齊,又噴了些摩絲,又把皮鞋擦得放出亮光來,王思宇才慢悠悠地下了樓,站在道邊等了不到五分鐘,那輛銀白色的銳志車就緩緩駛到身邊,王思宇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位上,轉頭望去,卻見她穿着一身素淡套裝,臉上戴着一副墨鏡,肌膚晶瑩玉潤,白得幾近透明,讓人望之新生恍惚,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姐,今天可是週末,瑤瑤怎麼沒過來,她自己在家能成麼?”
廖景卿似乎沒有睡醒,此時仍有些睏倦,擡起手來,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柔聲道:“學校今天要上課的,我們中午就能回來,不礙事的。”
王思宇望了她一眼,皺眉道:“姐,怎麼現在還犯困,沒有休息好嗎?”
“是啊,昨晚和一個姐妹在電話裡聊得太晚了。”廖景卿輕聲說了一句,便重新發動車子,小車緩緩駛出小區,進入了寬敞的主道,匯入車流之中,向城外駛去。
過了半晌,廖景卿似是漫不經心地道:“小弟,以前聽你提起調查公司的事情,你和那些人熟悉嗎?”
王思宇擡手摸了摸下頜,微笑着回道:“是啊,有熟人,姐,你問這個幹嘛啊?”
廖景卿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柔聲道:“小弟,是這樣,我以前有個關係不錯的姐妹,最近總有陌生男人打電話給她,而且好像對她家裡的情況很熟悉,她有些擔心,怕對方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來,所以想找調查公司查查那個人,又怕被傳得滿城風雨,昨晚上她給我打電話商量這事,我們聊了很久,也沒有想到太好的辦法,就想問問你。”
王思宇微微一笑,點頭道:“姐,這事你算問對人了,現在的調查公司良莠不分,有些都是帶黑社會性質的,捏了人家的短處要封口費的事情屢見不鮮,不清楚其中內幕的人,輕易不要和他們接觸,不過我倒是有個同學的親屬在做這行當,是他女朋友的舅舅,人非常好,也可靠,這樣吧,你把需要調查那人的電話號碼給我,我一準給你辦得妥帖,還不用花錢,讓他們順手辦了就好。”
廖景卿蹙着眉頭想了想,猶豫道:“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也許是她太敏感了,對方並沒有惡意。”
王思宇忙輕聲道:“姐,還是小心些好,查一查吧,那樣就不必擔驚受怕了。”
廖景卿點點頭,就輕聲地把手機號碼說了出來,想了想,又補充道:“儘量不要打擾他的生活,拿到他的一些個人資料就好,只要不是潑皮無賴,我那姐妹就放心了。”
王思宇‘嗯’了一聲,裝模作樣地將號碼存在手機上,然後先給陳波濤發了個短信,接着兩個人在電話裡熱鬧地聊了一會,把戲演得十足,掛斷電話後,王思宇笑着道:“姐,你放心,我朋友說了,這種事情非常好辦,最遲後天就能幫你把人查出來。”
廖景卿有些心虛,神色慌亂地糾正道:“不是我查,是我那好姐妹要查,你不要亂想。”
王思宇一時說走了嘴,神色間就也有些不自然,兩人各自心裡有鬼,此刻就都不敢說話,沉默了十幾分鍾後,還是王思宇最先打破僵局,把自己要去西山縣工作的事情說了一遍。
廖景卿聽了很是高興,抿嘴笑道:“小弟,西山縣不錯呢,來回也方便,二十七歲就做了縣委副書記,了不起呢!”
王思宇嘿嘿一笑,抱着雙肩,把目光投向窗外,望着遠處蔥鬱的山林,一時間胸襟開闊,豪情頓生,躊躇滿志地道:“姐,五年之內,我要當上市長。”
廖景卿點點頭,柔聲道:“那是最好不過了,西山縣以前出過一任知府呢,在地方誌裡有過記載,那人爲官清廉,剛正不阿,很得民心,據說前年玉州的古董店裡還收到過他用過的硯臺,小弟,你在仕途要好好發展,更要做些實事,多爲老百姓謀福利。”
王思宇笑着點點頭,過了半晌,才輕聲試探道:“姐,你相信宗教嗎?比如上帝,或者佛。”
廖景卿微笑道:“信,也不信,每個人都是他自己的上帝,也都是他自己的佛。”
王思宇笑了笑,從衣兜裡摸出一根菸來,燃上後吸了一口,望着遠處若有若現的玉壺山,輕聲道:“我不信上帝,不過對佛教很感興趣,佛教文化確實博大精深,裡面有很多充滿智慧的人生解讀,有人說消極的東西多了些,但我覺得,那只是視角不同罷了。”
廖景卿嫣然一笑,輕聲道:“你說的倒有些道理,幾年前,臺裡邀請臺灣的南木法師來玉州做過一期節目,南木法師確實是高僧大德,讓人心生敬仰。”
王思宇微微一笑,輕聲道:“姐,那是第十六期訪談,好像是週五的晚上九點鐘播出的,南木法師還誇你有靈性,有慧根呢!”
廖景卿微微一怔,轉頭瞥了王思宇一眼,詫異地道:“小弟,我都忘記了,你怎麼會記得這樣清楚?”
王思宇神情坦然,信手彈了彈菸灰,皺眉吸上一口煙,把胳膊伸出車窗外,輕聲道:“那時好多同學都喜歡看你的節目,大家都說你比央視那些主持人更加出色。”
廖景卿微微一笑,輕輕嘆了口氣,柔聲道:“都是以前的事情呢,那時還不懂得生活。”
“現在呢?”王思宇轉過頭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輕聲問道。
“現在?”廖景卿輕輕一笑,轉動着方向盤拐上岔道,輕聲道:“現在也不懂,只是明白了知足常樂的道理。”
王思宇見她臉上露出一絲傷感之色,忙笑着轉移話題,專講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小時候夢見被蛇咬,第二天去郊遊的時候,果然看到一條兩尺長的草蛇,就在身前爬走,當時嚇得幾乎走不動路。
廖景卿笑着調侃道:“小弟,你應該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不應該去信那些迷信的東西。”
王思宇笑了笑,喟然嘆息道:“有時候不信不行啊,姐,記得我以前講過的那個二級卜卦師的故事嗎?他居然能算出我三日內有牢獄之災,一個月內有血光之災,居然都一一應驗了,簡直是讓人難以想象,那道刀疤可還在我的小腹上呢,險些丟了一條命。”
廖景卿這時方纔稍稍動容,柔聲道:“你提的那件事倒是古怪,我後來到網上搜了一下,那個叫做周妖瞳的卦師確實有些不凡,好多地方都有他留下的故事,但那個國家二級卜卦師的說法,就真的太荒謬了。”
王思宇微微一笑,眼前浮現起那個穿着破舊大衣,戴着眼鏡的神棍形象,想起他提過的三年後在京城相見的事情,不禁也覺得玄妙起來,回想過去種種,倒真如同冥冥中自有天意。
小車在路上開了一會,前面出現堵車,廖景卿將車子停了下來,輕聲道:“小弟,問你個問題。”
“什麼?”王思宇彎腰拾起一瓶礦泉水,遞給廖景卿,輕聲道。
廖景卿擰開瓶蓋,喝了一口,便柔聲道:“如果一個從未見面的女孩,給你打電話,說是在夢裡曾經和你聊過,你給了她電話號碼,你覺得,這樣荒唐的事情,能夠相信嗎?”
王思宇摸着鼻子笑了笑,點頭道:“姐,這種事情一點都不荒唐,前段時間的報紙上都有過報道,類似的事情很多,他們管這種事情叫天緣,也就是天定情緣,一般這樣認識的男女,十有八九都會成爲伴侶,而且會生活得非常幸福。”
廖景卿皺着眉頭,愣愣地望着王思宇,訝然道:“真的嗎?”
王思宇用力地點點頭,鄭重其事地道:“是真的,國外有這種事,國內也不少,我們青州就有這樣的例子。”
廖景卿咯咯地笑了幾聲,搖頭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王思宇笑着調侃道:“姐,你這個例子該不是說自己吧?”
廖景卿莞爾一笑,擺手道:“不是我,你別亂猜。”
此時前面的車緩緩開動起來,廖景卿忙發動車子,從後面跟了過去,任憑王思宇怎樣糾纏套話,都只是吃吃地笑,不肯回答。
不知不覺間,小車便開到玉壺山腳下,因爲是週末,來這裡的遊人很多,路邊停滿了各式小車,而自行車都已經排了長長的一溜,上山下山的遊人絡繹不絕,兩人推開車門走下來,沿着石階一路向上,走了十幾米遠,卻發現前面聚了一羣人,裡面傳來一陣叫罵聲。
走到前去,發現幾個戴着紅箍的和尚正在驅趕着賣紀念品的商販,十幾個人站在路邊激烈地爭辯着,險些動起手來,旁邊聚了不少閒人,都在大聲起鬨看熱鬧,直到一個穿着黃袍的僧人走過來,拉着領頭的灰衣僧人耳語幾句,那和尚才點點頭,領着衆和尚向山上走去。
廖景卿輕輕嘆了口氣,蹙眉道:“化外之地也不清淨呢!”
王思宇笑了笑,低聲道:“濁世滔滔,哪裡還有什麼化外之地,都是在慾望中掙扎的凡夫俗子罷了,聽說許多寺廟都開始公開招聘職業僧人了。”
廖景卿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是望着林蔭下硃紅色的廟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進了廟門,兩人先買了兩炷香,拿香紙燃了後,高舉過頭,對着場地中央的大香爐拜了又拜,王思宇就站在廖景卿身邊,見她面色虔誠,也趕忙擺正了姿態,一邊彎腰拜着,一邊在心裡默默嘀咕:“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沒料到廖景卿竟拜了四下才肯罷休,王思宇搖頭嘆息道:“難道連瑤瑤也要拜麼!”
將香丟進香爐裡,兩人跟着遊人走到功德箱旁,王思宇搶着從兜裡摸出一疊錢丟了進去,拉着廖景卿往前走去,旁邊那和尚鼓着腮幫子大聲吼道:“功德無量!”
捐了錢,王思宇便走到卦攤前,伸手抽了一支姻緣籤,只見上面寫着:“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看了籤文,王思宇心情大好,嘿嘿直笑,廖景卿好奇地湊了過來,低頭望了一眼,就悄聲道:“小弟,媚兒還小,才上大一,你可穩重些,千萬別害了人家姑娘。”
王思宇不滿地搖頭道:“姐,瞧你說的,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好歹我也是堂堂的處級幹部,哪裡會做出那種事情來,對了,姐,你也抽一簽吧!”
廖景卿笑着搖搖頭,擺手道:“我哪裡用得着求姻緣,就守着瑤瑤過日子罷了。”
王思宇忙在旁邊慫恿道:“只是當玩了,你就抽一次好了。”
廖景卿被他勸得心動,也就伸出雙手,摸起籤筒,閉着眼睛用力搖了起來,王思宇見她一臉的虔誠模樣,心裡不禁‘咯噔’一下,暗自琢磨,廖姐姐怕是真動凡心了。
約莫兩三分鐘的功夫,一支卦籤飛出筒外,落在地上,王思宇忙走過去,彎腰拾起卦籤,擡眼望去,只見上面寫着:“郎才女貌世間稀,姻緣前定不須疑,全況月老傳音信,雀橋高架待良時。”
看完籤文,王思宇登時眉開眼笑道:“姐,快過來瞧瞧,你可要有好事了。”
廖景卿蹙着眉頭走過去,瞥了一眼,便滿臉緋紅,一把奪過卦籤,放回籤筒內,低低地啐了一口,悄聲道:“這些東西哪裡能信,都是胡說的。”
王思宇笑了笑,不再吭聲,兩人便在佛堂裡轉了一會,便從側門走向後院,剛剛穿過石階,來到‘直指堂’前,王思宇忽地發現了靜齋大師,他正站在幾米之外,和幾個年輕僧人輕聲交談,王思宇趕忙轉過身子,快步離開,生怕被他瞧見,兩人曾在方如海家見過面,彼此熟悉,萬一被他當場叫破,很容易被廖景卿察覺,畢竟昨晚在聊天時,曾提到過這位大師。
他只走了幾步,就聽身後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王施主,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