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照進臥房,譚綸瞧着懷中沉靜恬然的臉孔,微微皺眉。昨夜不知怎麼,鬼迷了心竅還是撞了邪,怎地跟她胡鬧起來?還抱她入眠?是飢不擇食還是真把她當作予取予求的大丫鬟了?
心知便有千般理由此時也不是理由,既然做得就要受得。翻身下牀,見她還傻傻睡着,譚綸搖頭,披着睡衣來到樓下廚房,倒了杯牛奶,走到客廳翻開《科察日報》。
各地日報都是機關報,市一級都有,縣一級看各地的,慶縣的日報規模比較小,兩版八開,逢二纔出,算是旬刊。
《人民日報》更是機關報中的翹楚,常說公務員喝茶看報,指的就是各類機關報。上頭的文章一般都是有指導性的,揣摩上意,無非如此。
待得一版看完,纔看到膽怯如小兔的房琳怯弱地下樓,披着睡衣,卻像是作賊。
“昨天……”譚綸看她這副模樣,倒有些好笑,怎地連睡都睡過了,半點骨頭都沒有。
“昨天是我的錯,我不該勾引哥你,我不會說出去的。”房琳像是在樓上就想好了說辭,不待譚綸說完,就忙亂地說。
譚綸定定地瞧着她,口氣一下變淡:“那就這樣吧。”
房琳心裡舒出一口長氣,聽說喻妙淑是個敢拔槍的,性格冷中帶刺,喻平她見着都有些懼怕,喻家更是她得罪不起的。
總是不成像駱纖纖一般,安排去香港吧?她可不敢做那個夢。
“我去做早餐。”房琳拖着睡衣跑進廚房。
譚綸瞧她那纖弱背影,微微一嘆,低頭把目光投向報紙上,上面有篇文章寫的是《論慶縣發展模式的可持續性》,署名是黑鍋。
想必是筆名,姓黑的倒有,叫黑鍋的上輩子是掉坑裡淹死的嗎?
文章倒是寫得不錯,主要將慶縣因地制宜,根據本地優勢,發展畜牧業的作法大加褒獎,卻有些過於謬讚了,說是要在全省推廣,更是不恰當。
思之再三,譚綸給奚劍溪的秘書打電話過去問,是不是省委或是省府的授意。
作爲機關報,政治正確是第一位,引導風向就是第二位了。上頭有什麼動作,機關報就會第一時間吹風鼓勁。
省委大秘說不是省委的意思,是省政府的意思,譚綸的眉就皺起來。
洛省長至多七八月就會下來,王震林已握有實權,那這就是他授意的了?不說畜科園現在才慢慢走上正軌,這前期需要超大投入的發展規模也不適合別的市縣去做。
這是要將慶縣捧殺?
手敲輕巧着報紙,看房琳搖曳身姿,嘴裡哼着小調,託着剛做好的三明治過來,譚綸就皺眉道:“大白天的唱什麼?沒瞅見這裡辦正事嗎?”
房琳立時噤聲,低頭轉身回廚房去了。
臉上不敢說譚綸,心頭卻在暗罵,心想都被你佔盡便宜了,哼下小調怎麼了?你不是沒在做正事嗎?不就看看報紙嗎?
詛咒纔沒幾句,就心裡一驚,轉頭去譚綸,怕他知道自己在心中罵他,見他端坐在餐桌房,眉頭深鎖,才知是虛
驚一場,拍着胸脯深呼吸。
“中午不回來了,晚上看情況再給你電話,你在家裡別到處亂跑。”
譚綸抓起外衣房琳上前來替他披上,一副小媳婦模樣,就差半跪着送他走了。
來到辦公室,李響就趕過來,把門輕掩上。
“常縣長那邊說是要將畜科園的經驗向全市兄弟縣推廣,已經讓畜牧局農業局那裡編寫手冊了……”
果然是王震林的動作,常存孝亦步亦趨步步緊跟。
“要編手冊那也是要把咱們的經驗拿來給兄弟縣去分享嘛,”譚綸淡淡說了句,就問:“上報給市裡了嗎?”
便是王震林有那想法,市裡不願意推動,那也是打出的空拳,沒有着力點。
“我打聽了一下,好像莫書記說是下面的縣旗都學一學。”
“顧市長呢?有沒有報告顧市長?”譚綸拿着煙出來說。
“暫時沒聽說,我再問問……”李響剛要轉身,譚綸就說,“不用問了,把情況報告給顧市長,就說縣委的意思是……在還沒得到充足的經驗前,畜牧園的形式,無法提供給兄弟縣旗做參考。”
李響一驚,看譚綸一臉淡然,忙出門去辦了。
他前腳一走,譚綸就接到電話,那頭傳來爽朗的笑聲,但人讓他頗爲意外,打電話來的是謝元沁。
謝元沁空降到南海市做市委書記後,跟譚綸交集自然就談不上了,一南一北,想要來往那也有關數千公里的里程。知他是陳鐵城的人,南海那邊是蕭規曹隨,步伐穩健的發展着,這裡消息從封清鑄那裡都能聽到,卻未知他突然打電話來做什麼。
“譚綸啊,我在科察,馬上就要到慶縣了,咱們見面聊聊。”
謝元沁來慶縣?譚綸更是一愣,把電話放下,就讓胡衝備車。
自不能讓他來縣委,他要聊也不知聊些什麼,路上就約他去了施可中的茶莊。
那頭相對隱秘一些,但最近有心人也知道譚綸愛去那裡,不過,等謝元沁到的時候,正是晌午,茶莊裡不會有多少人,再往大堂靠角落坐下,更不會有人想到譚綸在那裡。
順道想問問葉清波和蔡芬芳的事,這施可中搞的什麼。
來到大堂中,施可中正在泡茶,蔡芬芳站在櫃檯邊,支着下頜瞧他,穿着湖綠色的長裙,倒也不在乎是不是合年紀,那眼神就跟是初戀的少女似的。
沒瞧見葉清波,想必是去科察或是哪裡了。
慶縣到底地方小,以葉清波那種衙內的性子,能待在慶縣一天就算是不錯了。
譚綸進來,蔡芬芳就瞧見了,欲待要往裡間躲,他就笑道:“這不是蔡秘書長嗎?怎麼?不放心基地建設,特意跑來慶縣盯着?”
這倒是她跟丈夫說要出差來慶縣的說辭,被譚綸一說,臉龐發紅,施可中就笑着出來:“哥,你別跟她開玩笑,她臉皮薄。”
臉皮薄?譚綸心下冷哼,臉孔轉寒:“我要跟可中談事,你進去吧。”
蔡芬芳俏臉亦然生寒,就要反嘴,被施可
中一推:“你進去等着。”
拿譚綸留在這裡的紫砂壺泡了杯碧螺春,捧着遞給他,纔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一坐就說:“知道哥你肯定要罵我,說這種女人玩一次扔了就算了,摻合在一起,不定還會有什麼事。”
“你既然都知道,還讓她來這裡?”譚綸沉臉道,“她是有夫之婦,你不說要浪子回頭,回的這叫什麼頭?”
施可中苦笑說:“哥,我是真要回頭,跟芬芳也不是玩玩。她說要離婚跟我在一起,我還想請哥幫我跟爸說一說……”
“荒唐!”譚綸愣了下,倒聽他差不多說完了,一拍桌子,驚得樑上燕雀喳喳亂叫。
“哥,你聽我說,我跟她是來真的,不是玩玩……”施可中還要辯解。
“你想過你爸會怎麼想嗎?你爸好不容易纔爬到現在的位子,你倒要給他鬧笑話,”譚綸敲着桌子說,“這蔡芬芳是什麼女人?你隨意勾搭就上了,她跟着你之後,你又能保證她不跟別的男人?退一萬步說,她年紀大你十來歲,等你四十她都五十了,你這性格能耐得住?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到時吵起來,你想家裡有個安寧?”
施可中聽得頭慢慢低下,直撓頭:“你說這些我都沒想過,我要再想想,再想想……”
“多想想!多爲你家人想想,胡鬧!”譚綸黑着臉說完,就聽到有汽車開過來的聲音,擡頭一瞧,是掛着嶺西牌照的,想必是謝元沁。
“挑個位子我招待客人,你這裡雖是茶莊,也該弄兩個包廂,敞在大堂裡不好說話。”譚綸說着就起身走到門外。
就看那輛三菱越野上裹着暱子大衣走下來個中年人,可不就是謝元沁,後頭還跟着個鼻頭髮紅的年輕女人,譚綸怔了下,才欣喜的走上去:“謝大哥,塗敏你也來了?”
塗敏瞧着譚綸眼眶就發脹,眼淚險些就落下來了,瞧譚綸熱情的模樣,咬着嘴脣說:“我不能來嗎?譚書記。”
譚綸哈哈大笑:“能來,能來,非常歡迎。”
“走吧,譚綸,咱們裡面聊。”謝元沁打量了在忙活的施可中一眼,就笑:“你朋友開的?”
“嗯。”譚綸笑笑,就在施可中親自引領下來到角落裡的卡座中,他轉頭就去重新泡茶。看到塗敏這般清麗的女孩,自然要上花茶。
“你倒是在這裡灑脫,”謝元沁笑說,“本想是來發配,去年就聽到那奧爾蓋金銅礦的事,在這事上,你和慶縣都出大名了。”
“都是些坊間謬傳,”譚綸笑道,“還讓謝大哥取笑了。”
“哎,取笑沒有,我是真心佩服,這次帶塗區長過來就是想來跟你取經來的。”謝元沁將外衣遞給隨行秘書,就低聲說,“你們這裡的科察羊能引到南海嗎?”
譚綸怔了半晌,微微皺眉,低頭撫着茶杯抿嘴不語。
謝元沁倒是給他出了個難題,給嘛,那頭王震林和常存孝正想推廣畜科園的作法,最重要的一環就是畜養科察羊,不給,當初在南海受謝元沁照顧不少,情理上說不過去。
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