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順着那道目光看過去,就看到一個穿着算得上華美,長的十分端莊秀麗的年輕姑娘。她暗自留心,面上卻只做不知,只隨着衆人進了待客的屋子。
宴席還沒有開始,今天夏至他們都是新親,自然會受到最爲熱情和周到的招待。夏老太太是他們這邊輩分最高的,而且夏家不僅跟錢家是實在的親戚,還是錢家的恩人,所以張家這邊就是張夫人帶着人親自來接待。
張夫人帶着自家幾個親近、體面的女眷陪着大傢伙說話。夏至冷眼瞧見方纔那個年輕姑娘又在門口張望了一下,卻並沒有進來。她就問身邊張家的人。
“那個挺漂亮的姑娘是誰?也是你們張家的?”
旁邊就有人搶着告訴她,說那姑娘並不是張家的姑娘,而是張家四老太太的孃家侄女。
夏至立刻了然。張坊的母親張老夫人在張家就被稱爲四老太太。那個姑娘很有可能就是張老夫人給張坊看中的媳婦了。這麼想着,夏至就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下,結果正如她所猜測的那樣。
“我們四老太太也來了,在別的屋子裡。周娜肯定是跟四老太太一塊來的。”有人又告訴夏至,說周娜性子比較靦腆,應該是看着這邊年輕姑娘多,熱鬧,想來又不好意思來。
這說話的人顯然並沒有什麼心機,而且應該並不知道張坊和五月的事。或者她知道一些,卻沒想到五月就是夏至這個夏家的姑娘。
“那就讓她來大傢伙一塊更熱鬧。”夏至就笑着說道。她對張家老夫人和周娜都沒什麼興趣,但是周娜幾次偷看她,那就不妨讓周娜到近前來看個仔細。
就真有好信兒的人去找周娜了,而且還真將周娜給帶了來。
夏老太太在對面的炕上坐着正跟張夫人說話,她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兒,就朝夏至看了一眼。夏至就笑了笑,意思是讓夏老太太放心。
夏至做事,夏老太太沒什麼不放心的。而且她也不是那種沒經過事的人,真有什麼,她出面也能圓一圓,總不會讓事情失控,觸了主人家的黴頭。
而且,夏老太太也知道了周娜的身份,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周娜的身上。
剛纔從遠處看,夏至覺得周娜是個挺漂亮的姑娘,這回到近前了,她看的更加仔細些。
比起五月,周娜更符合美人的標準,杏核眼、柳葉眉,皮膚白皙,身材略微有些豐滿,正是那種長輩們最爲中意的相貌和身材。
看來張家老夫人給兒子定這個媳婦也不僅僅是爲了自己的晚年,她應該是爲兒子精挑細選,才選了這個周娜。
也正如人們所說的那樣,周娜的性子是比較靦腆,沒開口臉就先紅了。夏至覺察到周娜應該是有些緊張,不是出於本性,而是因爲她,或者說是因爲夏家人。
夏至笑呵呵地請周娜在自己的身邊坐下,周娜猶豫了一下,似乎是不想示弱,就挺直了腰板在夏至身邊坐了。
“姐姐今年多大了,叫啥名字?”夏至笑眯眯地跟周娜說話。
周娜就說自己十五歲了,然後也問夏至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年紀。
今天夏家來了那麼多的女孩子,周娜偏偏盯上自己,夏至就猜她會不會是將自己誤做五月了。所以她會明知故問,就是要提着周娜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我叫夏至,今年十三了。周娜姐姐你長的可真好看。”夏至笑呵呵的。
“你叫夏至?”周娜似乎是有些吃驚。
“是啊。”夏至看周娜的樣子,就知道自己方纔是猜對了。
周娜確認了夏至的名字,似乎就放鬆了許多,不像剛纔那麼端着和戒備了。以爲夏至誇她好看,她的臉就更紅了一些。
“你還誇我好看,你纔好看呢。”周娜紅着臉說。
旁邊就有人跟着湊熱鬧,說周娜和夏至都好看。周娜紅着臉,似乎是積攢了半天的勇氣,才又跟夏至問起她身邊七月、臘月、孫秀兒等人的名字。
都是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大家相互說說姓名和年紀那也是很平常的事。
周娜認真地聽着,到最後似乎是鬆了一口氣,似乎又有些失望。夏至猜測,那是因爲沒有看到五月的緣故。
她們這邊正說着話,門口就有說話聲傳來,然後就有一個高個頭的老夫人在幾個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張夫人忙就站起身來,一邊嘴裡稱呼着四嬸,一邊將那老夫讓大炕上坐,還給坐在炕上的夏老太太引見。周娜有起身走了過去,親親熱熱地喊姑媽。
這就是張坊的娘張家老太太了。
夏老太太是見過世面的,而且在這件事上她心裡也沒什麼疙瘩,所以就大大方方地跟張家老太太說話。
張夫人還在一邊陪笑說話,她告訴夏老太太說張家老太太愛清靜,因爲輩分高,一般的客人都是不見的。今天能夠親自到他家來吃喜酒,那是很給他們面子的。
另外張家老夫人來過來跟夏老太太見面,那就是跟夏老太太很投緣了。
沒見過面就投緣了!
夏至卻覺得,張家老夫人過來是因爲自己的侄女周娜。難道是擔心周娜在這裡會吃了夏家人的虧。
張家老夫人這個時候已經將周娜介紹給了夏老太太,周娜就給夏老太太行禮,很懂禮數的樣子。然後張家老夫人就往夏至她們這邊看了一眼。
“……好水靈的小姑娘……”問夏老太太是不是都是她帶來的。
夏老太太明白張家老太太是想見見自己家的女孩子,這個要求她不好拒絕,就招呼夏至幾個過來給張家老夫人見禮。
張家老夫人若無其事的,還一一地細問了每個人的姓名。夏老太太也給她仔細介紹了。
介紹到夏至的時候,夏老太太說的是:“……這是我們老大家裡的老閨女……”
介紹臘月、七月幾個的時候也說了是哪一股的。
張家老夫人先是多看了夏至幾眼,還問了一句夏老太太說的老大是不是秀才相公。不等夏老太太說是,張夫人就先點頭回答了。
然後到了七月那裡,張家老夫人的目光似乎暗了暗。七月也知道了張家老夫人和周娜的身份,她就有些不自在,偶爾看過去的眼神帶着不善。
張家老夫人又掃了七月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似乎是完全沒有將七月放在眼睛裡。
“老姐姐家這幾個姑娘真是長的一個比一個水靈。要我看,這最水靈的還得說是夏至姑娘。老姐姐,你所有孫女裡頭,應該就是夏至最周正了吧?”
“可不是。我別的孫女都不如她。不只是長的周正,還孝順能幹。”夏老太太就把夏至一頓誇。
張家老夫人並沒有問到五月,夏老太太自然也不會提五月。兩人心照不宣,就跟沒有五月和張坊的事一般。
見過了夏家的姑娘們,張家老夫人就自然而然地說到了周娜,又說到了自己的兒子張坊。
張坊和張霞的年齡相仿,但輩分上卻差了一輩。張家老夫人就很感慨,說是張霞都成親了,估計明年張夫人就能抱上孫子。
“張坊的親事我也要張羅起來了。”張家老太太就說到時候讓張夫人給她幫忙,“家裡許多年沒辦事情,都生疏了。你這辦完了就幫我張羅,正好順手。”
張夫人自然只能應承着。
夏老太太雖然於張坊和五月的事情上並沒有什麼想法,但張家老夫人當着她的面說張坊和周娜要成親,而且顯然就是說給她聽的,她當然也有些不自在。
不過這點兒不自在夏老太太是不會現在表面上的。
“這可要恭喜四老太太了。”夏老太太還很客氣地問婚期安排在什麼時候。
張家老太太就說安排在五月初六。
這可和夏家聘五月的日子差不多,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張家老太太聽說了什麼故意這麼安排的。
夏老太太就又笑了笑:“親上加親,這是再好也沒有的事了。”
張家老太太也終於露出幾分真心的笑容,她還跟夏老太太說這是她心頭的頭等大事。
“男人們不懂,咱們婦道人家自己知道不易。”就說她年輕守寡,自己一個人教養大了張坊這個兒子是如何的艱難。“一輩子的指望就都在他身上。我這侄女長相一般,不過知根知底,性子又好,往後就是我閉上眼睛也能放心了。”
這麼說着的時候,張家老夫人似乎還動了感情,眼圈都紅了。張夫人趕忙安慰她,夏老太太也跟着說了幾句安慰的話。
時辰到了,張夫人請大家入席。夏老太太就趁這個空和夏至走到一邊說話。
“……這是特意來看咱們的。估摸着還能看着五月,結果沒看着……”
“那個周娜好像一開始把我當五月了。”夏至就說。
“張坊這個娘挺厲害。”夏老太太又說。
夏至點頭,她很贊同夏老太太的看法。張家老夫人如今是上了一些年歲,而且頭髮也有點兒見白了,但還是能夠看的出來,她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美人。
如今的周娜是萬萬比不上張家老夫人的。而且這位老夫人的儀態還很好。
不過不管表面上怎樣,都掩蓋不了這位老夫人精明厲害的本質。這一點夏老太太和夏至都看出來了。
“還跟我說守寡不容易,估摸着是打聽過我了。聽她說的,我都覺得對不住她了……”夏老太太又跟夏至感慨。
這就是張家老夫人的厲害之處了。
“奶,這跟你有啥關係啊。五月姐和張坊咋樣又不是你讓的。你也管不了啊。再者說了,一個巴掌拍不響,那又不是五月一個人的事。”夏至就勸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聽夏至這麼一說,就覺得心裡開朗多了。“還真是這麼回事。”
心裡開朗了,也就更加能夠客觀地看待這件事,還有張家老夫人和周娜了。
夏老太太就說周娜其實是個挺不錯的姑娘,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出來,如果讓她選,她也會選周娜做兒媳婦,而不會選五月。
夏至暗笑,她也覺得周娜這姑娘沒毛病。
張夫人就過來請她們坐席,夏至跟夏老太太大家自然是坐上席。張家老夫人和周娜沒跟她們坐在一起,張夫人告訴夏老太太,說姑侄倆人沒坐席就回去了。
“是家裡有啥事?”夏老太太就問。
“沒啥事。”張夫人就說,因爲瞧着身邊沒別人,她就壓低了聲音,“我們四老太太說話辦事都響亮,其實有點兒……個性……”
以前張家四老太爺還在的時候並不顯,但四老太爺沒了,四老太太年輕守寡,就不大見外人了。這些年來,這位四老太太越發的愛清靜,輕易不肯出門,也不愛見人。
“……愛褒貶人,我們年輕點兒的時候在她跟前大氣兒都不敢出,就怕讓她瞧出漏兒來講究……”
這卻是在外面怎麼打聽都打聽不到的內情了。
張夫人這也就是跟夏家成了親戚,要不然這些話她肯定不會說。
坐着席,夏至突然發現七月不見了。她一開始沒放在心上,以爲七月是出去解溲去了。不過好半天的工夫都沒見七月回來,夏至心中就是一動。
她問臘月:“七月幹啥去了?”
今天的席面不錯,臘月就顧着吃,還有就是跟陳杏兒、孫秀兒說話了,她根本就沒注意到七月不見了。
“解溲去了吧?”臘月就說。
“解溲能去這半天。她跟誰去的?”
就七月不見了,其餘大家都在。夏至又跟別人打聽,就有人說看見七月好像往前頭去了。
張家辦事情席面設了兩處,女眷們在後面,男客人們在前頭。七月到前面去做什麼?
夏至皺眉,又不好讓別人去找七月,只得自己找了個藉口往前面來。
走到一個拐角處,她就聽見了七月的聲音。
“我姐定親是被我爺給逼的。我姐不樂意。我姐說了,誰要定的親到時候就讓誰嫁過去,我姐不去。我姐就認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