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本真站在學習室門口,叫住何素雪,“要出去?”
“嗯,和大師兄去高府出診。何素雪打量對方,長身而立,藍色長衫更顯面容冷俊,“怎麼,你也要出去?”
趙本真嘴脣動了動,把“想和你出去逛逛”幾個字留在肚裡,只點了點頭。她喜歡當大夫,阻攔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那,祝你順利,晚上見啦。”何素雪笑眯眯地擺手,趙本真再次點頭,揹着右手昂首挺胸出了鋪子,心裡其實在嘆氣,雪姐兒還是小,這麼明顯的邀請都不明白,也許要等到及芨之後才懂這些事?
何素雪進了右院就一路喊,“方靈姐,速度速度,收拾東西跟本大夫出診去。”
正在給何素雪整理炕櫃的方靈立刻翻身下炕,從炕尾的一堆行李中抽出藥箱和兩件新罩衣,動作利落得不像嬌滴滴的小姑娘。
何素雪進門,方靈已經把粉色對襟工作服穿好,藥箱也背上,遞給何素雪的是淺綠色的。
人家小何大夫說了,粉色是護士服,淺綠是大夫服,作爲小何大夫的專用護士,方靈只有順從不能反對,好在不是很難看。
現在,沒有特殊行動的情況下,何素雪一般都穿女裝,交領短襦羅裙那種。而她最鍾愛的就是綠色,所以衣櫃裡全是各種綠,連工作服都定了淺綠色。
她裁了一匹布做了三件,款式就是前式的醫生工作服,釦子是木雕的圓扣,打磨出木紋很漂亮,上口袋還繡了江南藥鋪字樣,兩邊的下口袋特別大,能裝進聽診器什麼的。
何素雪扣扣子的時候想起來一件事,“方靈姐,把那包釦子找出來給再年哥,你跟他講,一個銅板一顆,只能多不能少,老李叔等着錢結婚哩。”
方靈應聲,翻出一個包袱就先去了鋪子。
何素雪不想爭這種蠅頭小利,把木扣的做法告訴老兵們,讓他們做了拿出來試着賣,以方靈的經驗,小何大夫想出來的東西,極少不賣大錢的。
何素雪把自己收拾好,想了想,找出兩件別緻的根雕擺件包好拎在手上,鎖了門往前頭走。
方再年現在升了二掌櫃,基本上藥鋪的日常事務都是他在打理了。白天無要事處理他一般都在櫃上收錢記賬,順便教導新收的三個夥計。何素雪進了鋪子,他便過來向她道謝,以他的精明,自然看得出木釦子的用處之廣,方記繡莊得了大便宜了。
何素雪擺擺手,“不用謝我,是替別人賣的,方老闆要是覺得好用,我叫他們再做了送來。”
“肯定好用,小何這身工作服就很別緻。”方再年已經從方靈那裡知道大夫和護士的服裝區別了,他摸着下巴欣賞着,也想給江南藥鋪的大夫們做這樣的工作服,多好看,多有江南藥鋪的特色。
誒?毛永盛和王小九是手術室護士,那他們不是也要穿粉色?哈哈,好期待呀。
方再年的笑容太詭異了,何素雪把方靈拉過來,悄悄告訴她:“再年哥一定在算計什麼人,趕緊走,晚了連咱們都算計上了。”
方靈回頭瞄一眼,“不會吧,瞧着笑容挺陽光的。”
何素雪眼睛眯了眯,趕緊拖了人走。看吧看吧,就這麼一小會的功夫,方小狐狸就把方小姑娘給迷惑住了,這可是本大夫花了五年心血,培養出來的十項全能護士,哪能輕易讓你勾走。
何素雪拖着方靈,拐到診室看了看,關有樹和陳有亮在接診病人,林有文已經不見了。倆小姑娘便往門口走,果見高管家跟小林大夫立在馬車旁說話。
林有文穿着石青色罩衣,揹着何素雪友情贈送的小藥箱,溫文儒雅地立在陽光下,就像一塊閃閃發光的上等好玉,路過的人就沒有不看他一眼的。
看見倆小姑娘的工作服樣式,林有文愣了愣,隨後招招手,“小何,這邊上車。”
林有文指的是另一輛馬車,何素雪走過去看見平安車行字樣,心裡就有點明白了,沒說什麼就踩着小板凳先上去靠裡坐好。
方靈也上車後,林有文便放了車簾子,他自去和高管家坐前頭那輛。
馬車緩緩啓動,吧嗒吧嗒行走在平整的街面上,何素雪伸了個懶腰,亂沒形象地歪靠在車廂板上,“唉,人長大了煩惱多呀,都不能和師兄坐一輛車子了。”
方靈無所謂地笑笑,“這樣挺好的,你想坐就坐,想躺就躺,跟男人們坐在一處,這也不行那也講究,處處是規矩,才叫難受。”
何素雪一想,也是哈,還是和方靈一起舒服,馬上就不糾結了。
她打開包袱叫方靈幫忙參謀,哪個根雕擺件送什麼人好,目標人物就是高盧氏和高四小姐,禮多人不怪嘛,爲了大師兄的幸福,做師妹的出點血開路,先跟女方家屬搞好關係也是應該。
從琳琅街到狀元街,其實不遠,沒一會馬車就停下了,方靈掀了簾子,等車伕擺好了小板凳,先第一個下,隨後才伸手讓何素雪扶着下。
這是荷莊的女兵們教的,大戶人家都這規矩,身份高的總是最後下車。方靈從一開始答應常得貴跟隨何素雪,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她註定要站在小何大夫的身後,想通了,就沒有什麼接受不能的。
吧嗒吧嗒,高府角門又來了一輛馬車,等待何素雪進門前匆匆一瞥,卻見那車下來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一雙小腳如踩雲端,似扶風之柳軟綿綿弱無力,扶着他的小丫頭身上還揹着一把古琴。
何素雪略一皺眉,方靈馬上察覺了,“你認識她?”
何素雪哼了哼,崔三娘和她的小梅花嘛,見過兩次的,當初還以爲她是師傅大人的那啥,結果啥都不是,連八卦都算不上。
崔三娘似有所覺,微微擡眼朝何素雪這邊望來,真是欲說還休的妖精眼神呀,趕緊走,別把大師兄的魂兒給勾走了。
崔三娘追着何素雪急趕兩步,卻又停下,梅花不解地喊了一聲:“姑娘?”
“無事。”崔三娘垂了眼眸,兩滴清淚滾落地面,被及地羅裙下的小腳踩去,了無痕跡。
高管家領着兩位小大夫,走的是比較偏僻的小路,林有文應是走過此路,所以特地告訴何素雪:“從這裡走到內宅比較近。”
這是怕小師妹對高府有心理陰影,故意安慰安慰。林有文其實也緊張,跟高府怎麼就糾纏不清了,他們對自己怎樣都好說,可別再連累了小何,否則別說師傅會埋怨,自己都沒法過那個心坎。
走過某個院牆時,聽到絲竹之聲,高管家訕笑着解釋這是七爺的院子,今兒有客到。
林有文表示瞭解,言明看了病就走,不想多多打擾,高管家自是應允。
何素雪又想起崔三娘,她是來唱堂會的吧,五年不見,身材還是那麼好,就是臉上粉多了些,洗掉化妝品之後不知還能不能見人。
進高府後一路所見,何素雪明顯感覺高府大不如前,僕人沒那麼多了,各處院子整體也顯得比較舊,好像很久沒修繕過的樣子,偶爾看見一兩個丫鬟小廝什麼的,都是頂着一張愁苦的臉。
人家又苦又愁的,高七還在家裡大宴賓客?也不怕他大哥大嫂眼紅,打他的小報告到京裡去。
別人不知道,何素雪可是清楚得很,這幾年,高七光是販賣藥妝產品到,就賺老鼻子了,還有他的賭檔,他的窯廠,他的珍寶閣,全是會下金蛋的母雞。
要按何素雪的預想,藥妝定個全國統一價,誰也不許亂漲,可是大股東秦世子不同意,說批發價不變,全部九折批,甘州城內是統一零售價,至於外地嘛,誰有本事翻倍來賣,那就給他賺。
常得貴把消息帶去關家村,還跟何素雪算了一筆賬,主要就是交通不便,運輸費用太高了,別人四十五兩買去,在外地賣五十兩的話,不但沒賺頭,還得倒貼幾兩費用,叫他們怎麼受得了,虧本生意做了一次,回來就吵翻天了。
股東不同意,零售商也有意見,何素雪只好撒手不管,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年底別少了本股東的花紅就行。
走了一刻鐘,終於見到了高盧氏,這位夫人也見老了,髮型再好首飾再美,也蓋不住兩鬢間的華髮。
“哎喲,這不是小何大夫嘛,聽說你去西洋遊學了,幾時回來的?”
“昨天才到家,聽說四小姐身子不適,就跟師兄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那敢情好,一會麻煩你給好好看看。你是不曉得啊,小四的病真是讓一家人傷透了腦筋,小林大夫來看過幾次也知道的,吃了藥好了幾天,又不行了。”
高盧氏一副擔心女兒的慈母形象,何素雪纔不吃她這一套,都警告過師傅和大師兄了,還會不懂她女兒的心思,老太太真會裝。
話說你看不上咱大師兄,幹嘛還每次讓他來給四小姐看病呀,當大師兄是止疼藥哪,叫疼就拎來用一用,不疼就踢一邊去,就沒想過你女兒真的遠嫁了,再犯病該找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