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將軍領着左路先鋒,抄近路最先到達葫蘆谷衛所,他不但要佈置麾下將士作戰,還要在葫蘆谷衛所建立中軍帳。
就何素雪的理解,那就是前線指揮部,爲定國公指揮西北軍大部隊作戰準備的。
進了衛所,何同學發現這個地方有點像農家小院,土胚牆,茅草頂,除了衛所哨兵住用的幾間房,還有豬圈和馬廄,一隻老母雞帶着幾隻毛茸茸的小雞仔在院子裡找食兒。
這是甘州城當面位列第二的邊防衛所,排名第一的安寧衛所前段時間被韃子挑了,十幾名哨兵的屍首還被掛在衛所的土胚牆上風吹日曬,至今無法收回來安葬,哭瞎了多少軍屬的眼睛。
一下子擠進幾十名將士,葫蘆谷衛所顯得更窄小了,這還是馬兒全部拴在院外的結果,爲首的小旗被召到何將軍跟前,三言兩語一說,衆將士就開始忙碌。
搬桌子,搬椅子,提水飲馬,還有人進廚房燒火。
嗯?燒火?燒狼煙麼,這個要見識見識。
何素雪樂顛顛跟進廚房,發現人家是在燒開水,不是燒狼煙。
她撅着嘴巴走出來,跟關有樹講:“還以爲能看到用狼糞燒狼煙,不曾想是燒開水。”
關有樹吃吃偷笑,“你是從哪聽說燒狼煙是用狼糞的。”
何素雪呆愣,“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關有樹指着緊挨院牆修建的一個四方土坑說道,“那就是燒狼煙的地方,看見牆角的柴堆沒,有胡楊木有芨芨草有甘草葉,羅布麻也行,就是沒有狼糞,那玩意燒起來臭不說。煙子還特別淡,沒法傳訊。”
何素雪一臉被騙的鬱悶,“不是用狼糞燒的,那幹嘛叫狼煙啊,難道是爲了警示狼兵來犯?”
關有樹一拍巴掌,“答對了!狼煙就是指狼兵來犯。草原部落崇拜狼圖騰,說狼是神之子。”
這樣都能猜中。何素雪對自己無語了。
有個軍士跳上了狼煙坑,何素雪以爲他要燒煙傳訊,興奮地盯着人家看,結果人家從背上的竹筒裡取出五面小旗子,對着外面呼呼打起旗語來了。
何素雪看不懂旗語,只能看熱鬧,沒一會旗手就轉過頭來報告,中路先鋒與右路先鋒均已到達指定位置,向將軍請命。
地面傳來輕微的振動感。何將軍表情一凝,“來了!通知各部列陣,放狼入谷,聽號令進攻。”
何同學表示陣法什麼的,不是強項,她只要跟緊何將軍就好。
何將軍這個人也是個好戰分子。明明應該呆在衛所坐陣指揮的,現在往身上套甲冑是要鬧哪樣呀。
將士們一副見慣不怪的樣子,用崇拜佩服的目光注視着他們的上官,還忙裡偷閒掏出小塊的磨刀石磨刀擦槍,咔嚓咔嚓響個不停。
這叫什麼,臨陣磨槍現場版啊,何素雪心裡直樂。今天真是長見識了。
湊熱鬧的把腰刀拔出來,一看,急眼了,“二師兄,我的刀捲刃了。”
何將軍不禁咋舌,“小何昨晚到底砍了多少人頭,刀成這個樣子了。”
何素雪靦腆地笑笑,“沒數,不知道,當時只顧砍得痛快。”
何將軍又看了看,“這是常大夫的刀吧,刀身太薄,早跟他說換一把換一把,老不聽,看看,現在多耽誤事。小滿,把本將軍那把刀拿來。”
一個眼神羞澀的親兵從背後抽出一把刀遞過來,何將軍接過送到小何面前,“哪,大叔送你把好刀,不用說謝,多殺幾個韃子就算是報答大叔了。”
何素雪瞅瞅那小滿的背,還有兩把刀一把劍,是人形兵器庫麼,真稀奇。
既然何大叔有多的,那就大方地接過來。
師傅的刀砍壞了,也不能丟,關有樹接過去背起來,到時拿回城找王鐵頭修修,還得還給師傅。
何素雪把皮刀鞘系在竹甲的皮帶上,拔刀一看,喝!好閃好亮,殺氣沖天,重量也趁手,真是好刀。
還是得說聲謝謝,習慣性禮貌用語。
何將軍也沒功夫管她聽沒聽話了,地面振動越發明顯了,他很有氣勢的大手一揮,“出發!殺賊去!”
關有樹揪住拔腿就跑的小師妹,“跟着師兄,別亂跑。”
“嗯嗯。”這妞興奮得眼睛發紅了,隨口應付着師兄,壓根沒聽進去。
關有樹無奈,決定還是自己跟着她好了,別指望這個第一次上戰場的妹子了。
有人要問,昨晚的不算?關二哥會告訴你當然不算,一面倒的暗算和麪對面的拼殺,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師兄妹倆跟着何將軍出了院子,一眼就瞅見方靈溫溫柔柔地站在歪脖子樹底下,何素雪更興奮了,撲過去抱住方靈一陣揉搓。
“你怎麼來的,不是叫你回城麼。”
“看見狼煙,城門就關了,回不去,只好出來找你們。”
何素雪知道方靈也有行走軍營的牌子,倒是不奇怪她能找到自己,只擔心她有沒有兵器,扛着木棍上戰場那叫作死的節奏。
這麼一打量,看出問題來了,“誒?你哪時候撿來的兩把刀。”
現在才發現?方靈朝天翻個白眼,“昨晚呀,滿地的刀,就撿了兩把比較輕巧的。咦?你怎麼換了刀。”
“何將軍送的。”何素雪得瑟地指了指何將軍背影,又板起臉道,“人家送歸人家送,你這該我的還是我的,不準貪污。”
就知道是這樣!方靈嘟了小嘴嗯一聲。
倆小姑娘低聲說着話,後來關有樹噓一聲,倆人才閉了嘴,跟着將士們在密林中穿梭,人家停咱也停。
然後方靈掏出三個煎餅分給兩個小大夫,然後將士們目瞪口呆看着三人呼哧呼哧啃得真香。
何將軍不說話,直接伸過來一隻大手,何素雪給方靈遞了個眼色,後者乖乖從揹包裡摸出一個煎餅,輕輕放到那隻大手上。
那隻手縮回去,半路轉道去了小滿那裡,然後又固執地伸回來,方靈只好又給了一個。
啃煎餅的時候,韃子的先頭部隊從鼻子底下走過,也不是何素雪想像的全部是騎兵,而是一半騎兵一半步兵,那些步兵破衣爛衫,有男有女,兵器也是五花八門土不啦嘰,鋤頭鈀子菜刀都有,讓人想起“奴兵”二字。
將士們眼裡冒着火花,十分氣憤的樣子,何同學求知慾望很強,伸手指戳二師兄,用眼神問爲什麼。
關有樹小小聲告訴師妹:“這些奴兵,是擄獲的大明百姓。”
真特麼陰險啊!
何素雪在心裡破口大罵,再看何將軍,也是氣得臉發黑,好在奴兵被驅趕在韃子的前面,不然他還真不懂該怎麼打這場仗了。
出現新情況,何將軍馬上吩咐旗手打旗語,關有樹一邊看一邊給揪着他不放的小師妹解釋:“中路後退百步,進攻時間延後一盞茶。”
一盞茶,就是十分鐘,何將軍的任務就是消滅韃子先鋒的精銳,因爲出現奴兵這個不確定因素,他只好改變策略,多多放人進口袋。
小滿吃完煎餅,在褲腿上蹭蹭油手,從褲腰帶上解下一個三寸長的小沙漏,裡面的沙子已經走了不少,他靜靜地瞧着,數着,周圍的將士則各種煎熬,等待,是最鬧心的。
何素雪奔波了一晚上,這會一安靜下來,她就昏昏欲睡了,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方靈輕輕動了動,叫她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她就真的睡了過去。
方靈暗暗慶幸,自己先前躲在軍營外面睡了一覺,不然也得是這個德性。什麼城門關了,那是騙人的,主子心善沒有懷疑。
方靈擔心小關大夫會不會也熬不住,微微偏頭一看,人家在打坐,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在練功恢復。
還好,沒有強撐着,能睡一盞茶也行啊。
震耳欲聾的炮聲從天而降,把何素雪從黑甜夢鄉中驚醒,她嗖嗖跳起來,正好何將軍高舉大刀喊殺,她便跟着往山下跑,拔了兩回才把刀拔出來,嘿嘿,太激動了,手有點抖。
她不知道定國公的三才陣是怎麼回事,堅決跟着何將軍就對了,往下跑的時候,頭頂不時有大石塊呼呼飛過,砸進谷裡的敵軍隊伍中,引發陣陣慘叫。
誒?投石車是從哪冒出來的?是衛所常規武器還是何將軍拉來的?真心不明白。
眼前一亮,終於跑出潛伏地了,只是慢了兩步,何將軍都砍了兩個了,這人一點不講究身法,大開大闔,不閃不避,看見敵人就砍,一下子就濺了滿身血污,嘖,真埋汰。
何素雪滿眼不贊同,迎面哇呀呀衝過來一個韃靼兵,她剛揚起刀,旁邊有人比她還快,緊跑兩步蹲下,削馬腿,人馬倒下,再砍頭,一氣呵成。
她氣得跺腳,“二師兄!搶怪是不厚道滴!”
搶怪?不是該說搶人麼?關有樹低頭看看臉上塗得花裡胡哨的韃子腦袋,哦,是怪難看的。
關有樹發愣的時間,兩個韃子又哇呀呀直奔他而來,兩個嬌小的身影同時搶跑兩步,藉着衝勁腳尖點地高高躍起,兩道亮光閃過,沒了頭的戰馬撲通倒地,一個韃子當場摔斷了脖子,另一個摔暈了被方靈取了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