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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得貴解下黑絨面絮棉披風,焦嬸接過來搭在晾衣架上,再去看掌櫃的給何素雪把脈,緊張地問:“咋樣,不會是那啥吧?我都沒讓夥計們進來。”
“那啥?”常得貴怔了怔,隨即醒悟地笑笑,“嫂子放心,不是那啥,小何這輩子都不會得那啥。”
焦嬸肩膀鬆下來,又羞愧地低下頭,“這不是小何年前去過高家麼,現在城裡誰家有孩子發熱,都怕是那啥。”
甘州百姓現在聞天花色變,常得貴已有耳聞,定國公父子爲了這件事,使了很大的勁,目前城裡城外沒有出現大的騷亂,沒有人逃離家園,已經是很不錯的結果了,當然,這裡也有咱江南藥鋪的功勞。
常得貴取下何素雪額頭上的溼布巾,在銅盆的溫水裡洗了洗,捏得半乾給她重新敷上,隨後從懷裡摸出一個黑布包,解開來裡面是一套銀針。
常得貴先紮了何素雪頭頂的百會穴使她暈睡,隨後紮了兩手的合谷穴,百會穴扎完就退針,合谷留針一刻鐘。
等待的時間,常得貴歪坐在炕沿上,看着何素雪的睡顏低聲問焦嬸:“說是下午哭了?”
“是,哭得可厲害哩,不停地喊師傅。”焦嬸嘆着氣把經過說了一遍,“昨晚也是我不好,看她在家悶得慌,就說帶她出去逛花燈,誰知走百病回來人太多了,她不願意擠,就說和幾個哥兒去轉轉。青哥兒鬧得要吃餛飩。幾個人一身汗就去了清水橋那邊,估計當時就被風吹着了。”
焦嬸猶豫不決想了想,常得貴沒有插話,靜靜地等着,她便又接着道:“回來看了火龍,趙哥兒就說要走。趕去點兵。她沒說啥,包了點心糖果就把人送走了。早上我過來的時候年哥兒還跟我說,以爲她要哭的,沒曾想掉頭回屋就睡下了。唉,誰知在這兒等着呢。”
如果這番話被何素雪聽見,她一定會驚掉下巴。我的心思我都不清楚,你們就全看出來啦?這不科學嘛。
人家的腦補。何同學管不到,反正現在大家一致認爲她是着了風邪入侵,又憂思過度,所以病倒了。
就連常得貴也是這樣診斷的,何同學就是跳起來反駁也無效了。
拔針的時候,何素雪哼唧兩聲。翻了個身側着,更顯小臉尖瘦,好不容易養起來的二兩肉沒了。
她人沒醒。不過開始出汗了,常得貴和焦嬸眼睜睜地看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子,都是一副驚喜的表情。
這時候,何素雪在做夢,夢見她不遠千里從京城過來投靠父親,見了面才知道,她多了個繼母,然後便是暗無天日的、水深火熱的後宅生活,短短半個月,本就瘦弱的她就被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頭,那對禽獸不如的夫婦,看到她的樣子還嫌棄地說她是掃把星,怎麼養都長不好,走到哪都不讓人省心。
夢的盡頭,是她頭朝下墜落地面,她雙手努力向上伸去,想抓住那個女人的手臂,女人咧開猩紅大嘴,邪惡地笑着往她身上添了一腳……
一種不屬於何素雪的悲痛瀰漫了全身,她看到盤踞在心靈深處的森森怨氣,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下熱淚。
有溫暖得讓人想依戀的指腹拭去她的淚,她向那溫暖的源頭靠過去,發出小貓一樣的嗚咽:“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不要……”
常得貴心都要碎了,把蜷縮成一小團的小人兒連被子一起抱在懷裡,笨拙地拍打着她的背部,語不成調地哄着。
焦嬸背過身去抹一把淚,哽咽着說:“我去打水。”逃了出去。
屋外站着一地人,連方老闆和張老闆還有他們家的夥計都來了,十幾雙眼睛巴巴地望着焦嬸,方再年壓低了聲音問:“咋樣?東家咋說?”
焦嬸按了按眼角,強笑着答道:“沒事了,東家給紮了針,已經開始發汗了。說是風寒,不是別的啥。”憂思過度四個字沒說。
走到廚房門口,焦嬸纔想起來,大夥都還沒吃飯呢,便趕緊地招呼,她自己則盛了一份飯菜送到掌櫃的手上。
這晚,焦嬸就睡在何素雪屋裡。
火炕很大,焦嬸從右院搬來一套女兵們用過的被褥,就在何素雪身邊躺下,半夜不時起來給她擦汗,快天亮的時候體溫穩定下來,焦嬸才和衣抱被子眯着了。
何素雪睜開有點沉重的眼皮,感覺天才矇矇亮的樣子,發現炕上摞了一套眼生的被褥,心裡就一驚,“尼瑪!昨晚誰在這睡了!”
趕緊又摸身上,身體沒什麼異樣,就是內衣全部換過了,頭髮粘粘的出過很多汗的樣子。
別怪她緊張,陳有亮昨天的舉動給她留下心理陰影了。
從前她以爲自己是御姐心蘿莉身,強大又安全得很,現在她不這麼看了,尼瑪哪個朝代都有變態,一不小心就中招。
房門吱吖響,她急忙扭身張望,只見面容憔悴的焦嬸捧着一隻青花小碗進來,驚喜地喊:“小何醒了呀,快躺下,別再招了風。”
何素雪也覺一股邪風從門口鑽進來,吹得她頭頂脖子發涼,急忙鑽回被窩,仰望着焦嬸道:“昨晚嬸子幫我換的衣服?”
“是,除了嬸子,沒旁人碰閨女的身子。”焦嬸笑着說道,隱瞞了掌櫃的抱她哄了半天的事實,師徒倆感情比人家親父女還好呢,不會有別的,再說還隔着那麼厚的被子。
“謝謝嬸子,讓您費心了。”何素雪看出焦嬸熬夜的痕跡,由衷地感謝,“昨晚您沒回去,我方靈姐該擔心了,一會您早點走,好不好?”
“好,聽小何的,過了午嬸子就回去。”焦嬸心說難怪掌櫃的疼她到骨子裡,這娃確實太招人喜歡了,多懂事呀,知道心疼人。
焦嬸關好門,何素雪便爬起來活動,抻抻胳膊拉拉腿兒,咧開小嘴笑,“嬸子您瞧,我已經好啦,精神得能打倒一頭牛哩。”
焦嬸失笑,“好好好,咱們小何最厲害了,打倒一頭牛算什麼,就是隻老虎敢跑過來,咱照樣撂倒了它。”
何素雪黑線,哄娃呢,還撂倒老虎,“嬸子,我想抹汗,身上粘粘的不舒服。”
焦嬸以爲她真的只是擦澡,誰知洗好了出來,竟從頭到腳都洗了,溼頭髮用塊長布巾包着,怪模怪樣的,倒顯得小臉越發精緻漂亮,楚楚動人。
“哎喲,我的小祖宗,怎麼連頭髮都洗啦?快點躺炕上去,嬸子給你擦擦。”焦嬸急得汗都出來了,連聲叫花嬸點個火盆來,小何要烤頭髮,再端一碗粥來,小何要喝粥……
兩位嬸子好一通忙活,何素雪乖乖地讓她們擺弄,不再給她們添亂,等她終於得到允許出門時,都快到中午了,於是嬸子們又去忙活午飯,沒一刻停歇。
天氣不好,陰沉沉的還飄着小雪花,何素雪用指尖接了一朵,細細地打量,心說趙同學也不知巡邏到哪裡了,這麼陰冷的天氣,可別像姐這樣感冒了呀,生病的時候沒親人在身邊,真心不好過。
這會兒她還不知道師傅大人回來了,等她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跟在挑柴擔的古二郎身後,立刻尖叫着撲過去,抓着他的手拼命搖。
“師傅!您咋回來啦?我師兄他們呢?都回來了嗎?”
“師傅回來查本醫書,你師兄他們還關在高家莊裡。”
方再年捧着賬本在後面弱弱地說:“東家昨晚就回了,小何的病還多虧了東家施針,換了方子。”
常得貴回頭瞪了一眼,方再年低下頭去偷偷撇嘴,心道你不好意思說,咱替你說了,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瞪我幹啥。
何素雪抱着師傅大人的胳膊蹭蹭,嬌滴滴地喊謝謝師傅,常得貴努力維持着威嚴,但是不成功,嘴角揚得太高了。
常得貴是進來檢查古二郎的傷的,事情經過方再年已經仔細向他報告了,對於以柴抵診費這個事,他一錘定音,準了,正式記上了賬本。
古二郎今天沒帶狗剩兒,卸了柴,常得貴師徒便叫他進了手術室。經過檢查,頭部傷口癒合完美,便給他拆了線,上了消毒藥水,包上一層薄薄的繃帶,過兩天就可拆除洗頭恢復正常生活了。
古二郎感激不盡,跪下來給師徒二人磕頭,二人閃開拉起他,沒讓他磕實地。
常得貴告訴古二郎每隔五天就要送一擔柴,直到明年正月初一纔算完,古二郎連聲應好,他家後山滿是樹,砍柴容易命難得,太值了,他都不好意思。
古二郎喜孜孜地告辭,要去菜市口接他那婆娘,何素雪便問他是不是把狗剩兒一個人留在家裡了,那麼小的孩子,放心嗎?
古二郎說確實不放心,本來也是帶了娃出來的,可到了北城門,碰上一羣軍戶子弟跟長樂幫的人打架,連城門口都堵了,他便讓同村的人幫忙把娃帶回去了,省得娃跟着等在那裡吹風着涼。
常得貴神色一凜,沉聲問:“知道是啥事打架不。”
古二郎道:“聽說是爲了個姓方的女娃。”
哐啷!焦嬸在門口跌落了茶盤,臉色變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