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素雪洗去身上的藥水味,全身煥然一新,方靈不在,身邊也沒有丫鬟幫忙梳頭,她自己挽了兩個包包,綁上珠花,感覺還行。
走出房門,已經站在廊下等候的何益學轉身,看見妹妹一身粉色衣裙,清純可愛,先是滿意自豪地笑,接着皺眉,“頭髮怎麼梳成這樣,來,哥幫你重新梳一下。”
“啊?大哥會梳頭?”何素雪懵懵懂懂被推回房裡,何益學修長的十指在她的發間靈活穿梭,沒一會,銅鏡中出現一個更加靈氣逼人的何素雪,“哇噢,大哥好厲害,謝謝。”
何益學看着鏡中互相依偎的兩個影子,心裡十分熨帖,嗯,自己這件月白色暗銀竹葉紋的棉服還是很襯妹妹的嘛,最近一直在用妹妹的私房,將來等自己掙了錢,一定給妹妹更多更好的。
有丫鬟在院子裡低聲請示,家宴馬上要開始了,請何少爺何小姐移步貴園暖廳。
兄妹倆隨丫鬟走進正院,現在叫貴園,常得貴的貴。
園裡到處掛滿了燈,紅燈黃燈花燈魚燈,這些燈是元宵節掛上的,後來秦曉月急着去看她的兵,沒叫人拆就走了,剛好今晚全部點上,很有喜慶氣氛。
暖廳裡果然名符其實溫暖如春,兄妹倆解了披風遞給丫鬟,只穿絲棉襖感覺很輕鬆,轉過屏風一看,人家一家子全是穿的薄春衫,男的風流女的嬌媚,忽略掉個別人不好的眼神。還是挺養眼的。
在談笑風生的秦家人中間,沉默微笑的常得貴顯得很突兀,何素雪暗暗感嘆,師傅大人對上流社交活動還是很排斥。心理陰影很難排除吧,唉,跟徒弟我同是天涯淪落人呢。
“哎喲,我家雪姐兒來了呀。”最先發現何素雪兄妹的,竟然是秦世子,神奇的五倍子片讓他對這個小丫頭更感興趣了,眼珠子一直瞄着暖廳入口呢。
“小何請秦世子爺安。”何素雪款款行禮,又逐一向每個人問安,何益學也如是,規規矩矩讓人挑不出一丁點毛病。
哼。黑化的壞小孩秦玉美想看本大夫的笑話。做夢去吧。
“自家人。不必如此,快快起來。”秦世子親自上前扶起何素雪,和藹可親的態度讓秦玉美眼睛都瞪紅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父親對何素雪這麼好。
常得貴心知發小又在打小徒弟主意了,哪能給他機會,馬上邀請大家入席,從茶几轉移到了飯桌上。
何益學拉着妹妹坐了末尾,不管是男人這邊還是女人那邊,兄妹倆都是最小的,選擇這個位置絕對沒錯。
何素雪右手邊坐了秦玉美,心裡有點膈應,爲了不讓師傅大人爲難,忍吧。不看她當她是木頭。
秦家全家是武將,性格爽朗不拘小節,常得貴從前也是簪纓之家,所以席上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好不熱鬧,秦世子不時說些京城的笑話,引得大夥捧腹不已。
何益學真心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他參加的家宴,從來都是默默無聲,連碗箸觸碰都不會發出聲音。
秦玉美瞧見何益學呆愣的樣子,低聲嗤笑一句:“鄉巴佬”。
何素雪當作沒聽見,帶着甜美的笑容給大哥碗裡夾了一塊肥嫩的魚肚,現在河水還沒化凍,能吃上魚可不容易,又連着給他夾了兩塊魚肉。
“大哥多吃點魚,補身體又補腦。”何素雪說着,調皮地眨下眼睛,何益學瞥見秦玉美的表情,微皺下眉頭,給妹妹夾了一朵雲耳,“妹妹也吃。”
何素雪夾起雲耳送進嘴裡,無聲地嚼動,露出幸福的笑容,何益學看她吃得高興,也慢慢放開了,偶然有人問及他,也能很好地回答,漸漸融入並喜歡上這種輕鬆的氛圍。
男人們的酒喝得差不多,丫鬟們開始上湯,何素雪眼角餘光發現秦玉美變得莫名興奮,不時關注丫鬟們的動作,不禁暗暗警惕,狗血橋段要來了麼,要不要這麼老土呀,心好累哦。
秦玉美微微側身,眼看着捧湯的丫鬟越來越近,兩隻眼睛簡直亮得像燈泡,近了近了,伸出左腳一攔,丫鬟如設想中的歪倒,秦玉美立刻收回腳並且跳開,防止湯倒時濺到自己。
咦?怎麼沒有慘叫聲和摔倒聲?
秦玉美茫然回望,看見驚悚的一幕,何素雪雙手側舉呈頂牛勢,一手撐着丫鬟的腰部,一手託着她捧湯碗的那隻手腕,神態安詳如若無物。
何益學起身從丫鬟手中接過湯碗,目測距離妹妹的頭部不足一拳,稍微歪一點,妹妹就會變成落湯雞,他眼神一暗,捧碗的手緊得發白。
何素雪待湯碗安全離開,便將丫鬟輕輕一推,讓她站到實地,“侍畫姐姐有沒有扭到哪裡?”
丫鬟侍畫連忙搖頭,朝何素雪跪下,蒼白的臉色佈滿了驚慌,“對不起,何小姐,是奴婢的錯。”
何素雪將侍畫扶起,輕拍她的手背安撫:“姐姐別慌,小何沒事,玉美小姐也沒事,下回注意點就行了。”
侍畫感激地點點頭,又去向女主人請罪,秦曉月心想何素雪都原諒人家了,自己何必做壞人,同樣沒有說責怪的話,把侍畫打發下去了。
這只是宴席上的一個小插曲,但氣氛到底不如剛纔的好,大家話都少了很多,匆匆用了湯吃了飯,就散了席。
重新落座上茶,秦世子抿了一口茶水,說道:“阿貴,雪姐兒,書房去,有事和你們商量。”
秦玉美不甘示弱,“我也要去。”
秦世子將茶盞重重放落几上,“我們要談公事正事,你去幹什麼?當誰都像你似的,整天除了吃喝玩樂就是惹是生非?”
面對父親嚴厲的目光,秦玉美嚇得眼淚都出來了,嗚嗚哭着想去小姑姑那裡找安慰,卻又被小姑姑滿臉的怒容驚得魂都要飛了,難道他們剛纔都看出來是我拌倒了侍畫?不應該呀,看出來了幹嘛不當場說,現在纔來找由頭髮作我。
何益學一眼一眼地剜着秦玉美,這個女子就是貌美如花心如蛇蠍的代表,妹妹怎麼着她了,一天到晚針對妹妹,秦家教出這樣的女兒,也不怎麼樣。
秦仁和左看右看,竟沒一個人替他妹妹說話,心說這是犯了衆怒了?怎麼到了甘州就這麼愛惹事,在家的時候不這樣的呀。
無奈,做大哥的只好出來打圓場,“父親,天色不早,兒子先帶玉美回別院,省得爺爺擔心。”
秦世子也有這個意思,揮了揮手,“去吧,告訴你爺爺,父親今晚就在這邊住下,明早再過去陪他老人家吃早飯。”
秦仁和應諾,拉着哭兮兮的秦玉美走了。
屋子裡陷入暫時的沉默,人人用心喝茶,各種思量。
秦世子率先打破了沉悶,“雪姐兒,叔叔對不起你,明天就把玉美送回京城好好管教,再不給你添堵。”
秦曉月看了看自家大哥,沒說反對的話,她也早就厭煩這個大侄女了,不是武蘭妹幫她分析,她都不知道何素雪被大侄女逼得要買房子搬走,而且是常得貴打發她去大營的主要原因。
秦曉月心裡怨哪,成親不到一個月,就被丈夫踢出家門了,什麼支持她的事業,狗屁,這是埋怨自己沒照顧好他的寶貝徒弟,變相懲罰她哩。
何素雪惶恐地站起身,“世子爺折煞小何了,玉美小姐只是跟小何鬧着玩罷了,哪裡有什麼添堵。”
秦世子嘆氣,“你這孩子就是太客氣,咱們是什麼關係?叫一聲叔就那麼難?”
什麼關係,生意夥伴的關係,難道能告訴別人你曾經追求過我家李氏孃親?
何素雪與大哥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朝秦世子行個大禮,何益學道:“秦叔叔宅心仁厚,俠義心腸,益學和妹妹沒齒難忘。”
又給常得貴夫婦行個大禮,同樣是何益學開口,“常叔叔和秦嬸嬸關懷備至,恩重如山,益學和妹妹銘記在心,若有來生,定當結草銜環來相報。”
“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秦曉月眼中有了淚光,上前拉起兩個孩子。
何素雪挽着秦曉月的手臂低語:“嬸嬸,玉美姐姐因爲趙本真一事,對小何心生埋怨,這是人之常情,她心中本就難過,你們就不要再過多的責怪她了。”
秦曉月摸摸何素雪的臉頰,“好孩子,這事本就是她對不起你,你還幫她說話,叫嬸嬸怎麼說纔好。這事你秦叔叔自有安排,你就不要管了,啊。”
何素雪依偎在秦曉月溫暖的懷抱裡,鼻子酸酸的,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呀,被人欺負還得幫人家求情,太憋屈了有沒有。
都怪小屁孩的長輩人太好,本大夫實在不忍下他們的面子,讓他們傷心難過。
常得貴一看小徒弟又跟夫人黏糊上了,小臉蛋往哪蹭哩,那應該是師傅我的福利好不。
“天色不早,夫人和益學先回房休息,我們仨去書房談事”常得貴擡腳往外走,步子有點急,十多天沒見到月月,趕緊談完事回去鑽被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