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本真親自帶着媒婆上門提親,這件事情怎麼看都有點戲劇化的不真實,何素雪被師傅勒令呆在房裡,她可呆不住,跑到大哥屋裡轉圈子。
何益學本來精神就不好,被妹妹一遍一遍在炕前轉悠,眼睛看啥都是重影。
“妹妹,別轉了,哥眼暈。”
“哦,好的。”
何素雪坐回炕沿,支着下巴苦思,“哥,你說師傅他能答應不。”
何益學反問妹妹:“你希望他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也不知道。”何素雪心裡糾結得很,眼睛眉毛都擰到一處去了,“師傅說,他母親馮氏不好相處,就怕到時左塞一個右塞一個的,我可受不了。”
何益學嘆氣,“這意思你還是想嫁。”
何素雪低頭不吭聲,耳朵根紅了,這時候就得裝嬌羞無限,古裝戲看過一些,咱懂。
“妹呀,你可得想好了,一旦定下來,可不那麼容易反悔。”
“我都跟他說開了,不能有妾室通房的,否則就離,這樣他都敢來提親,想必想通了。哥,你得給我找個好嫂子,將來不會嫌棄我的那種,萬一……”
“行行行,不用說了,哥知道了,哥永遠不會嫌棄妹妹,敢對妹妹不好的,打出去。”
何素雪一聽,又替大哥難過,都十六了,還沒人幫忙張羅親事,這在京城可不多見,一般人家都是早早就定下了。怕晚了好閨女都被人搶光了不是。
“哥,你在家裡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何益學誤會了,以爲問他日常呢,掰着指頭說給妹妹聽。“哥十二歲就進了白鹿書院讀書,爺爺在時每月回家兩天,後來爺爺沒了就回得少了,逢年過節纔回。那家裡也不得勁,哥巴不得呆在書院不回家,可奶奶老打發人來喊,就偶爾回去看兩眼。”
“那,怎麼就突然想起接我過年?”
何益學閉上眼睛沉默一會,復又說道:“一個月前,奶奶叫人送信到書院。說妹妹還活着。在甘州跟人學醫呢。叫我來接妹妹家去,現在想想,也許奶奶也看出哥身體不對了吧。”
何素雪嘟嘟小嘴。“咱兄妹倆命不好,碰上那樣的爹。哥,說句實話你聽,妹妹我早就自己立了女戶,他們可管不着我,那個家我是不會回的。”
何益學沒有說話,來了甘州城,見到了妹妹,但一切都跟他想像的不一樣,妹妹過得很好。反倒是自己一團糟糕,拖着這樣一副身子,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妹妹大婚……
何素雪感覺大哥的情緒很低落,是爲什麼哩,不去猜了。
“哥,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養病,其他的咱們先不管那麼多哈。”
“嗯,知道。妹呀,常大叔的恩情,咱們得記一輩子。”
“我懂。”
屋子裡再次陷入沉默,沒一會藥力散發,何益學又睡過去了,何素雪替他掖好被子,望着他的睡顏,想起一張張模糊了的面孔。
有人輕輕地敲門,何素雪摸摸眼角,起身開門,關有樹笑嘻嘻的,何素雪噓一聲,示意裡面有人睡着呢,他忙閉上嘴巴,做口型說師傅有請。
何素雪進了堂屋,趙本真和媒婆已經不見了,常得貴面色平靜,真心看不出家有喜事。
何素雪突然就看見師傅眼角的魚尾紋了,原來師傅真的不年輕了,不該讓他總爲自己操心。
“師傅。”聲音打着顫兒。
常得貴眼睫毛一抖,指了指對面的凳子,“坐下說。益學怎麼樣。”
“說了一會話,又累得睡着了。”
“三次服完那根參王就會好些的,別擔心。”
“嗯,聽師傅的。”
“真聽師傅的?師傅要是叫你嫁人哩。”
“師傅說嫁,那就嫁,說不嫁,那就不嫁。”
常得貴扭頭看看屋外,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呀,怎麼小貓爪子都收起來了哩,乖巧得不像真人。
算了,不逗她了,逗哭了就不好玩了。
常得貴告訴小徒弟,婚事他應下了,等她滿十六歲完婚,滿十八歲才生娃,這輩子不得再往房裡添人,趙本真都答應了,還主動寫了一張字據。
何素雪拿着有常得貴和媒婆簽名作證的字據,心中百感交集,沒想到他做得這麼徹底,對自己的一片真心毋庸置疑了,但願他能夠始終如一。
婆婆難處怕什麼,咱是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能鬥不過一個古代婆婆?還就不信了。
小徒弟渾身迸發出來的鬥志被常得貴看在眼裡,特別的欣慰,這娃小毛病是有點,大方向是不會錯的,唔,等曉月嫁過來,再好好教導她管家理事,絕不叫馮氏小瞧了去。
腦子一冒出秦曉月,常得貴心跳得厲害,怎麼有點迫不及待了哩,不曉得年前還有沒有好日子,要不,現在去趟春水街,找高大娘算一算?
這種事情自己出面,好像有點難爲情啊。
常得貴算是體會到家中沒有老人的壞處了,結婚這種事,是得長輩出面才比較妥當的。
“徒兒,你焦嬸說啥時候回來上工?”
“明天就回了,怎麼,師傅找嬸子有事?”
常得貴吞吞吐吐,說不出口,何素雪腦子一轉,明白了,鋪子裡沒有合適的人選去定國公府別院商談婚禮事宜,不過焦嬸是寡婦,好像也不太妥當的樣子。
“師傅啊,不如咱們請方家嬸子來幫忙吧,她是父母兄弟姐妹兒女俱全,最受大家歡迎的全福人,有她出面,秦家挑不出理來。”
最疼愛的女兒,堂堂大明正五品將軍,要嫁給小小的從九品太醫院吏目,這事定國公不生氣纔怪,女兒再喜歡,也沒法不心堵哇,何素雪真心覺得自家師傅要小心再小心,一點錯不能出,最好也別出門了,防止被人打悶棍。
常得貴哭笑不得,“哪裡就有這麼嚴重了,秦懷山不在,老公爺拉不下那個臉。”
何素雪語重心長地告訴師傅:“小心使得萬年船,他家還有個秦仁和哩,哦,還有個最不靠譜的秦玉美,老公爺暗示一下下,人家還管你是不是姑父,揍了再說話。”
常得貴一頭黑線,這孩子說得跟真的似的,老秦家有這麼可怕麼,沒覺得呀。
哦,大概是因爲秦玉美,那是秦家人的異數,回頭得告訴曉月離她遠點,省得雪姐兒不自在不開心。
“哎呀,我的師傅大人誒,師孃嫁過來,叫她住在鋪子裡合適嗎?”
何素雪冷不丁一聲喊,把常得貴都唬得一抖,瞪着小徒弟道:“別老整得一驚一乍的,你哥還在旁邊睡着哩。房子不用擔心,爲師早準備好了,這樣,咱師徒幾個現在過去看看,還缺點什麼列個單子,這幾天你就幫着楊嬸子跑一跑。”
楊氏,就是方家嬸子,這是同意請她做全福太太了,何素雪心想師傅這是要馬上結婚的節奏呀,趕緊出去找師兄們商量。
院裡有病人,不可能大夫一個都不留,前幾天焦嬸娶媳婦是林有文值班,今天關有樹主動留下,反正師傅的房子又跑不掉,今天看不成,明天還有機會。
何素雪也沒讓二師兄閒呆着,讓他去方記找楊氏商量,看師傅着急的模樣,好像一天都等不得,所以最好明天就開始走程序。
邊境穩定下來,許多出去逃難的趕着回來過年,街上人又多起來了,平安車行又開始每天派一輛馬車過來藥鋪聽差,師徒三人上了車,直奔狀元街。
常得貴置辦的房子與高府是斜對面,這條街上居住的人非富即貴,房子可不便宜。
也不知常得貴是啥時候買下來的五進院子,還有個小花園,比不上高府大,但也足夠住了,畢竟成了親暫時也就兩個主子。
師徒三人在院子裡逛了一圈,牆壁是雪白的,傢俱是新的,連廚房都買好了鍋碗瓢盆,簡直就是拎包即住。
何素雪摸了摸牆壁,“師傅,您不會是從京城回來就着手忙這個了吧,也不說一聲,徒兒也好給您幫幫忙。”
常得貴臉色微紅,“房子早幾年就買好了,一直放着,前段時間才叫人弄的,爲師也沒過問。”
兩個徒弟都表示相信師傅,畢竟他手裡握着一支勢力,想要辦點事,只需要動動嘴巴給點銀子,人家都給弄得妥妥的。
回到正院的會客廳,何素雪掏出紙筆一邊說一邊寫,牀上用品和洗漱用品是女方準備的,這個不用管,窗簾門簾要趕緊做,還得買些古董花瓶玉器香爐之類的擺件。
“師傅,您得請師孃過來看一看,看她喜歡什麼花樣風格的,需要添置的東西報過來,徒兒一一給你們備齊。”
常得貴撓撓額頭,“成個親這麼麻煩,不如等她將來慢慢添置算了。”
“哈哈,師傅不用緊張,說不定師孃早就備好了,咱們跟她通個氣,省得東西買重複了浪費錢。”
“行吧,明天見着了我問問。”
師徒三人看完房子出來,林有文朝高府望了望,何素雪扯扯常得貴的袖子叫他看大師兄,悄悄告訴他:“高四小姐。”
常得貴微微頷首,表示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