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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素雪沉默不語,常得貴以爲她想家了,頓時臉色有些難看,“你也想回去?”
她忙道:“沒有,我不回去,您可別趕我走,以後我就跟師傅大人相依爲命了。”
常得貴失落的心情瞬間被治癒,笑道:“好,咱爺倆過,不理那個兔崽子。”壓根就忘了自己還有三個孤兒徒弟。
書桌上擺着文房四寶,還有一摞稿紙,常得貴在研究秦世子的手術步驟,昨晚跟何素雪討論了很久,他堅持不讓她上手術檯,那會令她將來的處境更加艱難,他絕不允許出現那樣的情況。
目前暫定的就是常得貴主刀,關有樹和陳有亮協助,林有文負責湯藥,何素雪再三爭取,獲得器械護士的位置,大明當然沒有護士這個職業,何素雪就說是幫忙遞東西的。
器械護士其實是個極重要但又不惹眼的手術輔助,有經驗的器械護士能夠不着痕跡地引導手術菜鳥醫生使用各種器械,常得貴並不清楚這些,被磨得煩不過,只好答應。
羅列出來的手術步驟,也是何素雪引導常得貴制定的,依據嘛,就是去了天國的孃親李氏“指導”的那次“兔子縫合術”,爲了不讓常得貴懷疑,何素雪不知死了多少腦細胞,心累啊,有沒有。
師徒兩個小聲討論着手術中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何素雪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引導着常得貴去思考,唉,徒弟帶師父的趕腳很不得勁呀。
樓梯有腳步聲,兩人停止說話,方再年抓着一個大簸箕,扶着門框喘氣,“東家,跌打藥又空了,林大夫讓我來搬點出去櫃上。”
常得貴起身,一邊解下藏着鑰匙的荷包一邊往外走,“是不是這兩天跌打損傷的病人特別多?”
方再年雙手遞上一張清單,垂首應是,“買藥的多半是這類病人,另外得風寒的也很多,退熱清毒的也快沒了,還有不少人在別家大夫那裡開了方子跑過來拿藥。”
何素雪尾隨進庫房,裡面擺了四排木頭架子,上面擺滿了布口袋,可有不少口袋空了大半或者乾脆擺着空袋子,她看了幾個標籤,深深爲江南藥鋪的前途擔憂。
沒有藥可用的醫生,就是擁有再高深的醫術,他也沒法治病救人呀。
常得貴拿着清單一一查看,眉頭擰得緊緊的,斟酌又斟酌,才讓方再年撿一部分藥材出來。
“再年,出去告訴有文,能不開藥就儘量不開,何將軍答應的藥材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到的,先顧着院裡的再說。如果是別家大夫開來的藥方,得先給有文看過,確實需要再給,不能要什麼給什麼。”
“是,東家。”
方再年端着一簸箕藥材走了,常得貴鎖好門回到書房,臉上佈滿憂慮,眼睛雖然在看手術步驟,其實心思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師傅啊,咱們收治這麼多傷兵,是不是……嗯,是不是該軍隊出錢買藥的呀。”
常得貴苦笑着搖頭,“按道理是該這樣,可現在兵營裡亂糟糟的,都忙着整編西北軍殘餘部屬呢,哪裡有空管這些人死活。”
何素雪托腮,想不通,“既然部隊在整編,怎麼師傅可以回家呢,難道您的部隊裡就剩下院子裡這幾個傷兵?這傷亡比率也太神奇了吧。”
常得貴眸光暗淡下來,“爲師其實不是正式在編軍醫,確切地說,算是戰時徵用的民夫一類,仗一打完,任務就完成了,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全憑自己意願。”
何素雪腦中靈光一閃,“是因爲我和小趙哥哥,師傅纔回來的。”
“不只是這個原因。”常得貴拿起稿紙擋住自己的臉,擺明不想再深入這個話題,何素雪只好掏出《黃帝內經》,默默地研讀背誦。
何素雪讀書讀得很辛苦,她看過簡體版本的《黃帝內經》,沒有全部背下來,眼前這本全是繁體字,即使她從小就練習書法,也還有不少字不認識,這種嚴謹的書籍可不能連蒙帶猜,討教是必須的。
她看了看對面,常得貴還沒有面對她的意思,氣氛太沉悶啦,得給師傅大人找點事做做。
她用書本敲敲桌子,“師傅大人,這裡有個字我不認識。”
“嗯?哪裡?我看看。”常得貴放下稿子湊過來,有點迫不及待的意思,何素雪把字指給他看,他便聯繫字的前後意思,詳細地講解起來。
何素雪越聽,越覺得常得貴是個醫學天才,基礎特別紮實,晦澀難明的字眼,能用簡單易懂的病例來詮釋,就像一個個精彩的小故事,讓她聽得津津有味,大開眼界。
時間在故事中悄然逝去,天黑了,常得貴口也幹了,便停下講解喝口茶。這茶是何素雪端上來的,已經涼了,他也不在意。
晚飯後,何素雪跟着師傅和師兄們查房,田將軍聞風而至,一聲不吭跟着走完了四間病房,最後查到秦世子。
常得貴已經換了藥方,秦世子的病情被暫時壓制住了,但最好的情況也只是低燒,炎症消除不了,所有人都是心急如焚,再拖個三五日,萬一邪毒入血,恐怕就更不好了。
查完房,常得貴把田將軍請到一邊密談,談完了田將軍寫了密信,交給親信連夜送出去。
這一夜,又是林有文三人輪值夜班看護,何素雪抱着湯婆子睡得香甜。
翌日,何素雪終於沒有再像前兩天那樣貪睡,天矇矇亮就爬起來了,和趙本真在院子裡打軍體拳,王小九看着有趣,也來跟着玩,田將軍和他的手下抱着胳膊站在屋檐下看熱鬧,軍士們鬨笑說是花拳繡腿。
趙本真和王小九臉皮薄,被嘲笑兩句,手腳就有點放不開,何素雪滿不在乎繼續掄拳,“什麼叫花拳繡腿,這是最基礎的初級軍體拳,咱人小力輕,這樣就不錯了,練好了照樣能鍛鍊身體,等將來力氣大了,再學高級的。”
趙本真體會着發熱的身體感覺,抿了嘴脣,又把注意力放到何素雪的動作上,認真地學起來。情緒是會傳染的,慢慢的王小九也放開了,眼珠子也不再亂轉。
三個小娃越打越有精神,吐氣開聲,軍士們大感有趣,眼睛裡有了欣賞。
田將軍突然甩了披風給親信,捏着袖子下了場,揚聲叫道:“小何大夫,田某也跟你學一學這軍體拳。”
“呵呵,您隨意,又不是什麼武功秘籍。”何素雪特意放慢了動作,巴掌大的小臉因氣血通暢變得紅撲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