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素雪盤腿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方靈和汪公公回江南藥鋪把手術包取來了,可武才人卻不願意讓她在肚皮上下刀,珍妃無可奈何,只好親自去坤寧宮請示皇后。
方靈推門進來,何素雪微微擡眸,“怎麼樣,到底做不做。”
方靈眼中快速劃過興奮,“皇帝來了,正在和顧御醫說話,聽那意思,是要做的,你趕緊起來準備。”
何素雪對師傅大人的這位發小可沒多少好感,淡淡嗯一聲,下牀慢慢活動手腳,直到顧明悅在外面喊她名字,她才走了出去。
迎着天邊的魚肚白,何素雪瞧見顧明悅身後那個瘦瘦高高的明黃色身影,拜了下去,“民女何素雪,拜見皇上。”
方靈也跟着跪下,皇帝瞧着倆人規矩學得不錯,心裡也很高興,朗聲說道:“起來吧,武才人那裡,該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民女遵命,必定盡力而爲。”何素雪爬起來,朝方靈擺了擺頭,**oss都發話了,這事逃不過去了,還是早做早了吧。
這會兒武才人也反對不起來了,意識都模糊了,方靈灌她喝藥,倒是還知道吞嚥,等她清醒過來,一切都變了樣。
那位古嬤嬤不知去了何處,幾個接生婆看見何素雪用刀拉開武才人的肚子,從裡面取出來一個渾身憋成紫紅色的小人兒,嚇得嗷嗷直叫,個個往後縮,哪裡敢上前接。
何素雪氣得要死,一隻手倒拎着小公主,一巴掌拍在那小屁股上,虛弱的嬰啼便響了起來。
方靈用一塊柔軟的明黃色包被把小公主包起來放到產牀上。又忙着配合處理後續,那臍帶,還是把武才人打理好之後,纔去包紮的。
做完手術,給武才人灌了糖鹽水,又餵了消炎藥片,何素雪也懶得收拾那些穢物,抱着小公主就出了產房。
皇帝和顧明悅圍了上來,何素雪面有憂色,“稟告皇上。小公主在母體裡面憋的時間太長,情況不太好,還得細心觀察照料幾日。”
武才人懷孕七個半月,這小公主才三斤多點,瘦小如貓咪。皇帝伸手指摸摸她的小臉蛋,輕嘆一聲。“明悅。交給你了。”
顧明悅神色複雜地把嬰兒接過去,抱到房間裡面檢查記錄不提。
何素雪飛快地瞧一眼皇帝,見他盯着產房,以爲他在爲武才人擔心,便說道:“精心調養的話,武才人還是有再孕的機會的。”
皇帝鼻子裡哼了哼。卻是沒有作聲,何素雪不懂這是什麼節奏,想着是不是可以告退了呀,快要累死姐姐了。
皇帝不開口。何素雪也不好說走的話,陪着他站了好一會,他纔好像突然發現身邊站了個人,驚訝地說道:“你還在這哪。”
何素雪心裡直罵娘,裝什麼裝,想要幹啥直說,殺人不過頭點地,這麼讓人煎熬着太不厚道了吧。
瞧着小女孩鬱悶的眼神,皇帝心中的陰霾莫名消失了,“走,跟朕去你姑母那蹭飯去。”
姑母?老何家沒親戚混後.宮,難道是指珍妃?
何素雪耳根子發熱了,一邊跟上那人的步伐,一邊弱弱地說道:“還不知道那婚事成不成呢……”
皇帝瞪了瞪大眼,“婚書都拿了,你還想跑?嗯?是不是常得貴攛掇着另找婆家呀?”
何素雪大驚,跳開一步,“您怎麼知道!”
“朕怎麼知道。”皇帝氣哼哼的,“朕認識他三十年了,能不知道。”
這皇帝腹黑得很,戴着面具做人,何素雪弄不清他是生氣還是高興,乾脆悶頭走路不作聲。
進正殿之前,皇帝突然止步,偏頭看向何素雪,“趙本真不錯,就他吧。”
何素雪想了想,笑着點點頭,“好,聽您的。”
甜美的小酒窩把皇帝的眼睛閃了一下,他不自在地把拳頭放在嘴邊咳了咳,轉頭大步走進正殿。
一羣宮裝女子從各自的座位上站起來,姿態優美地向她們共同的男人行禮,何素雪嚇得趕緊跳到一邊去。
嬪妃們說着恭喜的話,卻沒讓人感覺到多少高興,皇帝的表情也很平淡,何素雪不禁暗暗吐槽,老婆孩子太多了,喜歡不過來了吧。
背心一陣發涼,有種被人不懷好意盯上的感覺,快速掃一眼妻妾和睦的大殿,捕捉到兩雙暗含怨毒的眼睛。
何素雪暗暗心驚,本大夫啥時候得罪皇后了呀,今天才是第一次見面的好不。
還有那位面容枯槁的大媽,本大夫怎麼你了,要用眼刀子殺人。
發現了敵意,何素雪把耳朵豎起來,沒多久便知道那位大媽是誰了,她就是惠妃,宮女出身,爲皇帝生了一子一女,曾經備受帝寵的四妃之一。
仔細一想,何素雪明白了,惠妃定是受了劉昇華的牽連,已經失寵了,還有可能因此生了病,變成這副神憎鬼厭的樣子。
然後又覺得皇帝很可憐,頭上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卻還得顧及面子,不能馬上殺了那賤人泄憤。
徐徐圖之?讓那母子三人慢慢死於各種意外?在這皇宮大內,一切皆有可能。
何素雪真心替那兩個無辜的孩子難過,不管他們的血脈是不是龍種,都逃不過夭折的命運了,這種事情,皇帝絕對持寧殺錯勿放過的態度。
感慨中,聽到皇后輕聲細語地詢問皇帝:“關於武才人中毒一事……”
皇帝根本不給皇后說下去的機會,馬上說道:“此事朕已着人去查,就不勞煩皇后了,時候不早,都散了吧。”
“是。”皇后想問是不是回坤寧宮換朝服,卻見汪公公帶着幾個小太監,託着皇帝的朝服走了進來,想來是準備在長寧宮用膳,然後直接去上朝了。
皇后垂下小扇子一樣的睫毛,遮擋眼眸深處的不甘和怨恨,黃金甲套深深刺進手心,痛得整個心肝都在顫抖。
礙眼的人都走光了,皇帝和珍妃上演一場夫妻情深,坐在一處低聲說話,何素雪躲在角落裡當背景板,都快睡着了,直到黃梅過來喊她去用膳。
陪皇帝吃早餐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食不言的規矩在這裡發揮到了極致,三個人從頭吃到尾,連箸碟相交之聲都沒有,這水平,沒治了。
皇帝和珍妃倒是對何素雪的表現非常滿意,原本打算找個老嬤嬤教教規矩的,現在看來好像也不用着急,小丫頭進宮以來應對得很好。
吃完飯,皇帝趕着去上朝了,珍妃拉着何素雪的手又哭上了,真不知她哪來那麼多眼淚。
“雪兒,皇上他沒有懷疑本宮,都查清楚了,是武才人自己搞的鬼,她自從知曉懷的是小公主,就偷偷在密謀陷害本宮了。”
“這是好事呀,娘娘,快別哭了,會傷到肚裡的小皇子的。”
何素雪不想聽什麼宮鬥秘聞,可既然皇帝發了話,讓她嫁趙本真,那麼跟珍妃就是脣齒相依的關係。
唉,以後這地方想不來都不行了吧?
這個珍妃,一直表現得軟弱無力,可事實真是如此嗎?
能夠產下龍子,並再度有孕的女人,怎麼也無法跟廢物兩個字聯繫在一起。
何素雪心想,以後本大夫跟她就是合作關係,親情麼,也許只能從何益學、趙雅那裡找補。
“誒?娘娘還在用胭脂水粉呢?這可不行,這些東西對胎兒有礙,改天讓黃梅姑姑去江南藥鋪,帶點藥妝回來給娘娘用。”
何素雪把話岔開來,跟珍妃聊起了養胎,說了幾句,珍妃開始打呵欠,熬夜的孕婦真心傷不起。
何素雪便趁機告退,匯合了方靈,仍由汪公公領着出宮。
再三謝過汪公公的關照,出了宮門,一眼看到熟悉的馬車熟悉的人,何素雪心情燦爛起來,“師傅,您怎麼來了。”
常得貴看見小徒弟全須全尾的,提着的心肝放回了肚子裡,一直板得死死的面孔出現了裂痕。
“怎麼,不高興見到爲師?”
“不是不是,能和師傅一起回家,徒兒萬分高興吶。”
“還有讓你更高興的哩。”
常得貴掀起車簾子,露出一堆錦盒,堆了半個車廂。何素雪表示不明白,他嘴角揚得更高了,“是皇上賞你的。”
何素雪驚得張大嘴巴,“這麼多診費呀,皇上真大方。”
常得貴心說他小氣的時候你沒看見,說抄家滅族,那是一根雞毛都不肯放過的。
很多事情急於問小徒弟,可這裡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常得貴招呼兩女上車,先去江南藥鋪把手術器械交給毛永盛處理,再轉回常府。
常得貴發了話,車上的東西,全部歸出診的兩女所有。
何素雪在車上簡單翻了翻,賞賜的一百兩黃金,方靈只拿了二十兩,多的堅決不要。
上好的江南絲綢,方靈也不要,以她的身份,穿這些出去會被人抓,何素雪成了親就是將軍夫人了,卻是可以用的。
最後,方靈抱着一隻金元寶、一盒點心,笑眯眯地回去補眠。
何素雪也沒打算獨吞那些布匹,挑出兩塊素淡的留下自用,其餘的都送去給師孃。
秦曉月本不想要,可常得貴卻樂呵呵地叫她收下,“月月你就當替她保管,來年再給她做嫁妝。”
何素雪默默嘆氣,看來皇帝也敲打師傅了,死心了,不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