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益學眼前一陣陣發黑,即將要被氣暈之前,一個清越的聲音在圍觀的人羣外響了起來.
“看樣子,何公子很嚮往那樣的人棍生活麼,既如此,本大夫就勉爲其難,替你達成願望吧。”
四個年紀不小,卻人梳着未嫁髮式的標緻女人,左右開弓,生生將人羣分出一條道來,讓一大一小兩個美人緩步走進當中。
血緣是個奇怪的東西,何素雪早已不復當年那可憐的叫花子模樣,但何智學仍是一眼就認出了她,驚疑地說道:“你就是那個死而復生的討厭鬼,喪門星?”
何素雪來到大哥身邊,從他腰間的荷包裡掏出一顆藥丸讓他含服,轉過頭來,目光冰冷地對何智學說道:“真抱歉讓你們失望了,本大夫沒死成,被人救回了一條小命,但是喪門星什麼的,本大夫不認,因爲本大夫沒有收到消息說你的爹孃和弟弟妹妹都死掉了。”
“放肆!”何智學呵斥道,聲音有點打飄,有點色厲內荏的味道。
何素雪繼續輕蔑地釋放着煞氣,步步逼近,“若論放肆,也是你先犯禁在先,兄長在前,不說行禮問安,竟呼朋喚友要將他打成殘廢,像你這等禽獸不如的東西,又有何資格教訓於我?”
何素雪嬌嬌小小一個人兒,就這樣獨自走到何智學跟前,他捏了捏手中的板凳,忽然心裡有了些膽氣,揚了揚板凳喝道:“少跟這牙尖嘴利瞎叨叨,不然小爺絕不放過你們。”
“哦?你要怎麼不放過我們?是這樣?還是這樣?嗯?”
輕描淡寫間,何素雪陡然出手奪下何智學的板凳甩到一邊,噼裡啪啦甩了他十幾巴掌,緊接着一腳踢中他的腹部使他跌倒。再欺身而上,將他踩在腳下。
小小的繡花鞋精緻美麗,落在何智學慘白的臉頰上,竟是格外的吸人眼球。
何智學被一系列動作弄昏了頭,清醒之後,已經躺在他永不承認的大姐腳下了,他深深地感覺到奇恥大辱,可不管他怎麼掙扎,渾身卻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就像話本里說的那樣。彷彿被人點了穴道,像條死魚一樣躺在那裡,任人宰割。
這個認知把他嚇壞了,眼神透着驚恐,眼淚嘩嘩地往外淌。艱難地蠕動嘴脣叫喊:“別殺我!你不能殺我!我是你弟弟!”
“我沒有你這樣的禽獸弟弟,我娘只生了我和哥哥。”何素雪一腳把何智學踢得滑出去。“趕緊給我滾!往後見了我們兄妹立刻繞道走。否則見你一次打一次,聽到沒有!”
這一踢,何智學感覺力氣又回來了,順手抓了身邊一條板凳,又想衝出來打人出氣,卻不料看見何素雪手裡拿着一柄鋒利異常的匕首。正拿一根摔壞的凳子腿輕鬆地削着玩,目光還在他的四肢上打量,好像在琢磨削他一截下來玩會不會更有趣。
何智學自認看得真真的,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真心想削他,真的。
這個認知,又把何智學嚇壞了,什麼報復的念頭都趕緊收起來,胡亂喊了一聲,便要逃跑。
“慢着!”何素雪用匕首點了點何智學,“桌子板凳是你摔壞的,賠錢!”
何智學想說你也有份,何素雪眼睛一瞪,他感覺脖子一涼,趕緊掏出一塊碎銀子拍到附近的桌子上,這次沒有人再阻攔他,讓他順利跑出了茶館,幾個狐朋狗友也連滾帶爬追了出去。
何益學含了藥丸,休息一陣,便緩過勁來,何素雪便請黃菊花到門口叫了一輛車,把自己兄妹送回了常府。
武蘭妹等人打點了店家,也隨之離去,茶館慢慢恢復了平靜,只是有人想起那幾個彪悍的女子,有心打聽,卻沒人知道那些女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不久,從二樓走下來幾個錦衣公子,其中一人搖着描金牡丹摺扇,問打頭的公子:“仁義兄,那何素雪,真的以十四歲幼齡就投身軍中?”
秦仁義用摺扇輕敲着手心,望着店家和夥計收拾殘局的身影,漂亮的鳳目微微眯起,“自然是真的,再過幾天,就是她的及笄之日。”
女子及笄,代表着她可以嫁人生子了,幾個公子都莫名地吃笑起來,秦仁義蹙起眉頭,“笑何?趙昌榮等這一天可是等了好多年了,瞧着吧,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請咱們喝喜酒。”
“不是吧!她和趙昌榮?”
“騙你們又有何用。”
秦仁義心裡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唰啦打開摺扇,拼命扇了兩下,“沒戲看了,小爺回去了。”
坐上秦府的馬車,秦仁義閉眼靠在車廂上,腦子裡晃動着一張靈氣逼人的小臉蛋。
曾經,他爹叫他娶這個何素雪,他拒絕了,現在,他有點後悔了,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麼?
秦仁義回到定國公府,徑直去主院尋梁氏,請了安,偎到她身邊撒嬌,“娘啊,我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嘛。”
梁氏招呼丫鬟給寶貝兒子切西瓜上涼茶,好一頓忙亂,才一指點在他的額頭上,“怎麼,怕你爹回來檢查你功課?早知如此,幹嘛之前不多多用功。哦,現在用功也不晚,你爹隨大軍走得慢,還得兩三個月才能回到。”
“兒子什麼時候怕過功課,昨兒先生還誇兒子的策論寫得好呢。”秦仁義也不好跟他娘多說,畢竟當時爹爹只是私下裡徵求他的意見,連孃親都瞞着的。
再說了,他家孃親的心思,他還不清楚麼,家裡幾個梁氏表妹長年住着,每次從書院回來休沐,收到的繡帕香囊荷包不要太多哦。
今日見着了何素雪,跟那幾個表妹一比較,秦仁義才發現他家孃親眼光實在不咋地,光長一張好看的臉蛋有什麼用呀,天天擺着一模一樣的表情,都要膩味死了。
纔是坐了一會,外面就有吱吱喳喳的聲音越來越近,秦仁義立刻告退,從側門溜出花廳,等那幾個表妹進了屋子,他便飛快地沿着迴廊跑出了主院。
秦仁義溜回外院睡大覺,而此時的何府,卻是快要鬧翻天了,賀氏帶着鼻青臉腫的何智學到老太太跟前告狀,引來一大家子人圍觀。
老太太不信何素雪會打人,奈何只有何智學一人的當面之詞,就是不信又如何。
賀氏得不到老太太的迴應,暗恨老不死的偏心,摟着兒子哭天喊地,鬧得不可開交,卻不知老太太恨得她死,如果不是這惡毒的賀氏,何家兩個最好的子孫又怎麼會流落在外而不肯歸家。
幾個男丁下了朝回到家中,首先要做的就是到老太太跟前請安,沒想到剛進門就聽說這件事情,何其政氣哼哼地要去打斷兩個不孝兒女的腿,老大何其仁喝止了他:“混賬!老二你再這樣蠻幹,只會把兩個孩子越推越遠,你還是先問問智學,到底真實情況是怎樣的。”
賀氏擡着糊掉的一張臉,哭訴道:“還問什麼,智學就是被那狠心的哥哥姐姐打成這樣的,二爺,您要爲我們娘倆做主啊,這還沒進家門呢,就把人欺負成這樣了,要是回了家,可不得早晚把人打死了啊。”
何其仁極度不喜這個攪家精賀氏,可他身爲大伯,不好跟底下的弟媳瞎纏,甩了甩袖子,悶聲不說話了。
老太太算是聽出來了,賀氏不想讓李氏的兒女回來,就算一定要接回來,也得先把那兩個孩子的名聲給搞臭掉。
老太太悔不當初,她怎麼就瞎了眼,讓老二納了這麼個東西,攪得何家烏煙瘴氣不成體統,把子孫們都帶累壞了。
老天這是在懲罰何家麼,貪了不該貪的東西,還把人家的一點骨血害得差點丟了性命,所以,何家的小輩沒有一個能扶得起來,全是盯着家裡那點子東西的敗家玩意。
瞧着老二還在那裡咒罵個不停,老太太突然悲從中來,抓起最心愛的茶盞狠狠砸到地上。
屋子裡安靜了,老太太流着眼淚問呆愣的老二,“你巴不得咒死的人,可也是你的骨血,你怎麼就忍心,啊?既然這麼恨李氏的孩子,當年爲何要那樣對她,啊?”
何其政面部抽動着,眼珠亂轉着,卻無言以對,只得羞慚地衝出屋子,不敢再面對老太太痛苦的質問。
大媳婦崔氏嘆着氣出來打圓場,“二弟妹,趕緊帶孩子回去找大夫看看吧,孩子有傷,早看早好,別像益哥兒似的,長大成人才發現被人下了劇毒,救回來都不知道還能活幾年?”
賀氏呼吸窒了窒,向老太太告了個罪,拽着何智學走了。
崔氏看着幾個戰戰兢兢的女孩兒和妾室,揮揮帕子,“你們也都回去歇着吧。”
除了老大夫婦,一屋子人走了個乾淨,崔氏喊來丫鬟擰了熱毛巾,親自給老太太淨了臉,低聲安慰許久,才哄得她止了淚。
老太太就着大兒媳的手喝了半盞參茶,精神頭好了些,指着大兒子說道:“你趕緊的,去常府看看益哥兒到底有沒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