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讓父親和母親深陷危險,我也知道如果不和你們聯手,根本就沒辦法保他們周全。我不忍心讓他們受到傷害,可我更沒辦法和你好好相處,一想到每天都要面對你……我……做不到。”我說的是實話,跟他發生了那樣的事,根本就沒辦法裝作沒發生過一樣地和平相處。
“……”說話時,絕情主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可我話一說完,他也不說話,只低頭沉默着。
“我謝謝你的好意,也謝謝你剛纔的幫助。可我真的沒辦法和你相處,更沒辦法躲在你的身後,要你來保護。與其如此……我寧願死。”他的難過讓我在意,可我不能欺騙自己。
“……”
“你走吧!真的,不要再來打擾我。”我有些無力,既然自己做不到和他和平相處,既然要各過各的,那就儘快斷掉聯繫,從此別再往來,這樣對誰都好。
只是,這句話過後,慢慢擡起頭來的他的眼睛裡竟噙滿了淚水……
他的眼睛看起來那麼悲傷,那麼無奈,又那麼深情……在和他的眼睛相對的那一刻,呼吸和心跳彷彿都停止了,活躍的腦子也轉不動了……只是呆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彷彿要被他眼睛裡的那汪洋如海的憂傷給吸了進去……他的哀傷淹沒了我的堅持,他的痛苦漸漸將我包裹,他的淚水也彷彿打溼了我的心……
許久許久,我們就這樣一言不發,就這樣四目相對。我猜不出他的想法,可我好像又明白了他的想法,我猜不出他的感情,可我好像又明白了他的感情。
人們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透過絕情主的眼睛,他那深藏在心中的被廢、被棄、喪父、失妻的痛苦,忽地就像倒帶一樣在我面前完完全全地展露了出來……我體會到了他的痛苦,看到了他的隱忍,明白了他的深情,也感受到了他的委屈……
這份理解像一縷陽光鑽入了被固執包圍的心房,那份光亮也漸漸驅散了我的任性,以及對他不公平的恨……這種恨意的土崩瓦解,不再是向命運做出妥協般地暫時忍讓,而是像黑暗被光照耀般的,自動地、徹底地消散了。
對視間,他始終一言不發,不解釋自己,也不開口請求……隨着一滴眼淚的滑落,他飛身離去,沉默着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消失在我的視線……
“走了……”他消失後,我仍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着他離去的方向,只感覺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被掏空了一樣。
“你又把他趕走了?”見絕情主離去,多情主又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多情主這一聲,讓我仿若從夢中驚醒,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絕情主真的已經離開了……胸口猛地一抽,心上有點疼……這是怎麼回事?摸着疼痛的地方,是心跳的地方,每跳一下,胸口就抽一下……
“怎麼了?你的臉色有點不對。”多情主面露擔憂。
“……沒事……”不想讓多情主擔心,我想對他笑一笑,但咧開嘴又笑不出來,只覺心中疲憊,想回房休息,又覺得兩腿無力。
“你還不能原諒他嗎?”多情主見我如此,有些焦急,一把拉住了我不讓我走,“他爲你做了這麼多,你不謝謝他又把他趕走,他恐怕真的不會再來了。”
“我知道,所以你也走吧!”沒有絕情主他們的幫助,想靠多情主一個人來對付漆鬼王是不太現實的,與其如此,還不如讓多情主回到絕
情主他們的身邊,這樣他們也多了一分勝算。
多情主一愣,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只呆呆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解釋。我只衝他笑了笑,無力解釋,只又要往屋裡去,卻又一把被他拽了回來,這次差點就要跌倒。
“誒!”多情主並不曾用大力,他也沒料到我會這樣禁不住拉扯,急忙一把將我扶住,也不管他自己的事了,只又問我,“你是不是病了?”
“我也不知道。”終於再也忍不住,心中酸楚化作兩行淚水,嘩啦啦地就流了下來,但眼淚滑落,我又十分不明白自己流淚的原因。
多情主見我如此,心中似有所悟,不再追問,也不再說話,只將我一把抱起輕輕地放在牀上。
淚水像絕提的河,一旦奔涌出來,便好像不把這哭的人淹沒就不會停止。
爲什麼會哭呢?我不明白。爲什麼會哭得這樣難過呢?我更不明白。
“眼淚要比你自己誠實呢!”多情主靜坐牀邊小聲低喃,一雙望着我的眼睛裡裝滿了憂傷。他開口時不再追問,已然是明白了什麼。
“咚咚!”忽然響起兩聲敲門聲,多情主起身打開房門,又忽地將那房門掩上了,他知道我現在需要清靜。
房門掩上之後,只聽得他和馬老四的聲音傳了進來。我並沒有讓馬老四再回來,也不知他再來是爲了什麼。
“小姐呢?”
“她睡着了。”
“你對我們家小姐做了什麼?”
“唉!”馬老四似乎要衝進來,但被多情主攔住了。
“你家小姐剛剛差點被惡鬼殺死啊!她現在很疲倦,需要休息,你別去打擾她。”多情主說。
“行刺?是誰?小姐受傷了?”
“沒有受傷,只是受了點驚嚇,現在需要休息。”
“不行!我要進去看看。”多情主說後,馬老四沉默了一陣,忽地又鬧着要進來。他不相信多情主,擔心是多情主對我做了什麼,想進來確認。
“你怎麼聽不明白呢?她現在需要休息。”多情主的聲音裡透着不耐煩。
“我信不過你!誰知道你對小姐做了什麼。”
“你!”多情主被噎住,竟說不出話來。
“我要進去!”馬老四說着,執意要進來。
“馬老四,我沒事,只是有點累,想睡一會兒。”我想出門去見馬老四,但又怕他見到我臉上的淚痕要盤問不休,便只在屋內張口喊了出來。
馬老四聽了,也不鬧了,只扯着嗓子對我喊了出來:“小姐,起來吃點東西吧!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
我聽了,這才發現天色已晚,也纔想起自己又是差不多一天沒有吃飯了。在冥界呆了那麼些天后,我的胃似乎遲鈍了很多,不再準時準點地咕咕叫了。
沒想到連我自己都不記得的事情,馬老四卻惦記着,還特意又從山下跑了來。就他這份心思,我想我也該出門去當面謝他。
“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她說想要休息,哪裡還吃得下飯!”多情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說得沒錯,我現在沒有心思吃飯。
“不吃飯怎麼成?你以爲她是你嗎?她不吃飯會死的。”馬老四十分不滿,說話的口氣分明就像擔心自己孩子的身體的父親。
“等她醒了再吃也行啊!你爲啥非不讓她睡呢?”多情主也十分不滿。
“等她吃了,吃了我就讓她睡。”馬老四十分執着,不顧多情主的阻攔,他又扯開嗓子在門外喊了出來,“小姐!我給你帶了夫人親手燉的雞。”
“母親燉的?”我完全動心了,想也沒想,只兩把將那臉上的淚水抹了又抹,翻身就下了牀。
“你……”多情主還想跟馬老四講理,卻見我咧着嘴一臉燦爛地在身後開了門,聲音也弱了下來,只喃喃自語般地說了一聲,“……這麼快?”
“真香啊!”我一把搶過馬老四手中的飯,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蓋子聞了又聞。
“誒!不是……”多情主適應不了我如此快的轉變,追着我坐到了桌邊。
“小姐,你怎麼哭了?”正準備吃的時候,馬老四在旁發現了我眼睛裡的異常。
“沒事,剛剛受了點驚嚇,嚇哭了。”我頭也沒擡,埋頭就大口地吃了起來。
也許,母親的味道能治癒天底下所有的不開心,喝了這雞湯,心中的疼痛也淡去了,我彷彿又覺得自己是一身輕鬆,無拘無束也無敵的了。
“真的?”多情主有意要拆穿我,他這麼做,無非是想讓我記住剛纔的失態,也無非就是想幫絕情主確認些什麼。
“你想幹什麼?”多情主見我並不理會,湊近我正要說些什麼,卻被馬老四一把推開了。
“剛剛不是你問的她怎麼哭了嗎?我這是好奇。”平日裡我跟多情主好得就像親兄妹,哪裡懂得什麼顧忌,此刻他突地被馬老四一推,心裡自然會不高興。
“小姐都說了是剛剛被嚇的,你還湊過來幹什麼?挨這麼近,你想對小姐做什麼?”
多情主知道馬老四是關心我,也不怪他,只無奈地搖了搖頭,翻身便飛坐上了窗沿,離我們遠遠的了。
“小姐,慢點吃。”多情主在一邊呆着了,馬老四回頭見我那狼吞虎嚥的模樣,樣子卻又十分擔心了。
在這麼好吃的東西面前,我怎麼可能會慢點吃呢?
“唉!我們小姐不容易,都這樣了,怎麼還會有人造謠呢!”馬老四見我這般,忽地又忍不住嘆了口氣說出這番話來。
“造謠?造什麼謠?”我嘴裡塞滿了東西,只張大了嘴漫不經心地問着。
“唉!”馬老四卻只是嘆氣,卻不說出來。
“沒事,你說吧!”他這一不說,我倒好奇起來了。
“我按照小姐的吩咐將那信件送到夫人的房間,本來已經回去,半路上又想起範老六不在了,又沒人給小姐送吃的,就又折轉了身子往阿府裡去給小姐拿飯。但就在這回去的路上,我遇見了幾個剛剛死的鬼,他們個個身上帶着很濃的怨氣,一看就知道是冤死的鬼啊!”馬老四猶猶豫豫,終於說了出來。
“遇見了幾隻冤死的鬼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殺的。”我心裡這樣想着,又張大了嘴喝了一口。
“我見他們一路走在我前面,我要往左拐的時候,他們也是往左拐,我要往右拐的時候,他們也是往右拐,我不拐彎的時候,他們也不拐彎……我就好奇他們要往哪裡去。一問他們,他們竟然都說要去阿府找阿古喵報仇。我一想,那不是要找小姐你嗎?”
“……”這話不能不讓人在意啊!
“我再一問,他們個個都說是小姐你吸乾了他們的血,要來找你報仇的哇!”馬老四兩手重重地搓在一起,樣子十分憤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