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打算離開此地,去找女巫復仇。這冰湖淚既是寶貝,將其藏在湖底,不如饋贈於你,以感激你的仗義相助。”
羅雨涵一字一句都說得十分通情達理,看得出來,她本性是一個十分賢淑良德的女子,我也就不難怪敦厚明理的李白仁會如此鍾情於她了。
“憑你的本事又如何能打敗她?你們若去,無異於送死。”多情主在旁開了口。
“我若不死,無異於苟且偷生。苟且偷生,便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又何必活着?”羅雨涵靜靜地說。
“我們可以幫你。”多情主幾乎是脫口而出,他如此的熱心,此時也不知道是爲了誰。
“多謝你的美意,但有些事情,非死不能解決。”羅雨涵說話的時候,依然那般寧靜,靜得好像她不在談論死亡,而是在談論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也許,人在能夠坦然面對死亡的時候,當真就沒什麼好怕的。
望着如此寧靜的羅雨涵,我有些明白,明白她所說的“非死不能解決”指的是什麼。她沒辦法在殘害了那麼多人之後,還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可多情主好像不能明白,因爲他說出了這樣一句:“若是放下過去,你依然可以跟他在一起。可你若是選擇復仇,便再也不能了。難道對你來說,過去比他更加重要?”
“她毀我們整個李家村,害我們全村老老小小,此仇不共戴天,你要我如何不報?”羅雨涵的聲音越說越高昂,樣子十分認真,像是在駁斥多情主,又像是在反抗她自己。
“別小瞧了我們女人,有時候相比於愛情,別的事情會更加重要。”羅雨涵扔下這一句話,便轉身就乘着那股雪白色緩緩離開了。
望着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多情主怔怔地呆在原地,表情很痛苦,眼神也越來越空洞,他的魂兒好像隨着羅雨涵的遠去也越來越遠了。
我明白,他這副模樣並不是因爲羅雨涵,而是羅雨涵又讓他想起了九兒。
在他眼中,眼前的羅雨涵似乎做了與九兒同樣的選擇,而她剛纔所說的話,又也許是九兒未曾說過,卻也是這般想的。不然,他就不會這樣震驚,不會這樣管不住自己的魂了。
我心中嘆息一聲,看了看手中的這枚冰湖淚,涼意從手心浸透身子,我正要將它往袋子裡裝去,餘光卻忽地瞄到腳下湖面倒映出來的我們的影子裡,多了一團詭異的雲層。這雲團就像長了無數只觸手一般,正要來捉我們。
我心下一驚,急忙擡頭望去,但只見碧空如洗,頭頂並無半點雲彩。再往腳下看去,湖面也只沉澱着綠色,並不見有半點雲彩。
心中有些納悶,擡頭又迎向了絕情主的目光,他的目光裡並無半點異樣,我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納悶間又要將這冰湖淚往袋子裡裝,但袋子還沒打開,又聽得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傳入了耳中。
擡眼來看時,卻是羅雨涵從空中墜落了下去!那些原本將她托住了的烏鴉,此時也都齊齊地往湖面砸了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多情主也看到了這一幕,身子一提正要飛過去一探究竟,但他又被無情主給拉住了。
“她來了。”無情主冷冷地說。
聽得無情主這一聲,我分明感覺多情主的身子緊繃了,像是被人抓住了什麼似的。
“她?”我心中低喃,腦中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定睛來看時,卻看見衆烏鴉墜落後的天空,現出了一團雲!
這雲團是綠色的,長滿了無數只綠色的觸手,這些觸手在空中不停地擺動着,就像無數只死人的手在空中亂舞。
如果說先前將羅雨涵包裹的那團黑氣更多的是詭異,那麼這團綠色的雲層裡所透露的,還有十分的殺氣和敵意。
雖如此,但她們身上卻莫名地散發着一股若有若無的,十分相近的氣息。
雖被無情主拉住,但多情主明顯沒能明白無情主所說的那三個字裡包含的信息,只一把甩開了無情主的手就飛了出去。
還未來得及阻攔,身邊的絕情主幾乎與多情主同時飛了出去,等到再看到他們的身影時,便見絕情主正抱着羅雨涵的身子,同多情主一起回到了我們身邊。
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一瞬,那雲團中的女人似乎也沒意識到他們會這樣做,此時仍懸在空中,一動也未曾動。
“這股氣息……是她!絕對……絕對沒錯!”
也不知道羅雨涵剛纔經歷了什麼,此時的她已經奄奄一息,她說的這句話,好像用盡了她最後的力氣。
“是你說的那個女巫?”我有些驚訝,雖然明白我們最終會和那女巫見面,但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羅雨涵艱難地點了點頭,她那張本來就蒼白的臉,如今看上去更加的白了。
“不會的……”恰此時,多情主卻在旁低聲對自己說出了這樣的話。
“難不成,她的法力會比聯合在一起的三情公子還要強嗎?”我沒有去細想多情主的話,心中仍爲女巫的出現而嘀咕,也在權衡這女巫的實力。
“羅雨涵,你不是要找我報仇嗎?我方纔只用了一根手指頭,你就要死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那雲團裡冒出,這聲音十分輕佻,仔細一聽,竟有六分耳熟。
聽得這聲音,我明顯感覺多情主在旁一怔,緊接着,他渾身都鬆懈了下來,再往他臉上瞧時,他也早已經沒了剛纔的緊張了。
這一切我全都看在眼裡,心裡正百般納悶時,思緒卻忽地被羅雨涵一聲怒吼給打住了。
“妖女!”羅雨涵似乎想要站起來,但她的身子一抽抽,還未站穩便又要往地上倒了。
我急忙將她扶住,又見着手中的冰湖淚,這纔想起來將這冰湖淚放在羅雨涵的手中。
羅雨涵也不推脫,手裡攥緊了冰湖淚。頃刻間,她四周早已消散殆盡的黑氣又躥了上來,將她重新包裹了起來了。伴隨着這股黑氣躥上來的,還有一股殺氣。
“哼!雕蟲小技!”雲團中一聲冷笑傳了出來,便見一團綠色的東西往羅雨涵身上刺了過來。
“你壞我婚姻,毀我村莊,我羅雨涵今日定要殺你雪恨!”羅雨涵話音未落就飛了出去,連帶着她飛出去的,還有忽地又從湖面飛了起來的烏鴉羣。
“找死!”雲團裡發出一聲冷笑,羅雨涵便應聲而落,而她身後的那羣烏鴉竟也再次像雨點般地向湖底墜去。
“此人來頭不小。”多情主面露
急色,手中多情刀已出,似乎也要飛向前去,但他在飛出去之前卻被我拉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我靜靜地搖了搖頭。他低下頭去,我聽見他一聲輕微的嘆息,他手中的多情刀也再次隱去了。
“啊!我要殺了你!”落入冰湖的羅雨涵又湖底躥出,隨之而躥出的,也有那數不盡的白烏鴉。
“真是麻煩。”只聽得雲層裡微怒,緊接着便覺一股強大的氣流從雲團中衝了出來。
絕情主在這個時候遮住了我的眼睛,我只聽得“啪啪啪……”無數砸落湖面的聲音。
我撥開了絕情主的手,看到了再次填滿整個湖面,像無數根羽毛一樣漂浮在湖面上的烏鴉。這些烏鴉,很多都被劈成了兩半,雖有了冰湖淚,但仍久久未能癒合。
“啊!”又聽得羅雨涵的一聲喊,隨着她向雲團衝去的那一刻,湖面又有不少烏鴉跟着她向雲團衝了過去……然後,也再次隨着羅雨涵的墜落而墜落……
一聲又一聲,一次又一次……羅雨涵跌落又爬起,爬起又跌落,眼前這一幕,似乎要無止境地循環下去。
因爲冰湖淚,她總能活過來,他們也總能活過來。但讓人不安的是,隨着他們一次又一次活過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我突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剛纔把冰湖淚給了她。我也突然有些明白,明白多情主爲什麼不讓她去復仇。
“啪啪啪……”
他們再次被打落,我沒有說話,只在無情主的面前攤開了手掌。無情主能讀心,我現在在想什麼,他應該明白得很。
幸運地是,能夠明白的無情主將一顆冰涼的東西放在了我的手心,這顆東西是冰湖淚,是他從羅雨涵身上拿回來的。
我一聲不吭,手掌一歪,冰湖淚從手中墜落……鑽入湖面……沉入了湖底……
隨之沉入湖底的,還有漂浮在湖面上還沒有醒過來的羅雨涵,以及,還沒有醒過來的烏鴉羣……
“既然有些事情,非死不能解決,那就請在此地長眠吧!”我喃喃自語。
冰從四面八方包圍了湖面,不過片刻,湖面就重新結了冰。
“傳說中的冰湖淚,讓你不吃不喝也不能死的寶貝,你竟然不稀罕?”雲團裡的聲音在戲謔,她也知道這是冰湖淚。
“與其稀罕它,倒不如稀罕你。”我冷笑着說。
絕情主在旁竟輕聲笑了出來,他這一笑倒讓我有些意外,但我往他臉上看去時,又不見他有半點表情。
“稀罕我?”雲團中的人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別裝了!你來不是爲了他們,而是爲了我們。你明知這湖底有冰湖淚……”說到這裡,我忽地停頓了下來,因爲,我隱隱約約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村長的眼淚之所以能夠有着同冰湖淚一樣的效果,就是因爲,村長本身就是冰湖淚的一部分,又或者說,村長離開人頭菜地變作白色烏鴉,全是靠冰湖淚的作用。否則,他又怎麼能和具備冰湖淚的特質?
但是,他們爲什麼會被冰湖淚所救?又爲什麼會在離這冰湖淚如此之遠的地方還能得到冰湖淚的力量?
這個,除了面前的這個女巫,恐怕沒有人能做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