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不再說話,空氣中再次陷入沉默,看不到周圍的人,就彷彿自己一個人站在無窮無盡、無邊無際的世界裡,就像上次在人頭菜地裡的情形一樣。
但這一次,我的心裡頭卻沒有“砰砰”直跳的慌亂感,有的只是一股源自於自信的平靜,以及側耳捕捉霧氣中的東西的專注。
人是會變的,尤其是當自身的力量發生了變化之後。
“嘶嘶——”
聲音的角度迅速發生了變化,從南到北卻只用了一瞬的時間。
這個東西,移動的速度非常之快。
我突然有種衝動,與其這樣陷入濃霧之中忍受被動,不如開眼驅散濃霧大幹一場。但還來不及我出手,“九兒”的尖叫聲就打破了眼前的局勢。
“九兒!”多情主率先喊了出來,我聽見他的腳步聲往前跑了出去,但隨着他的聲音的散去,他的腳步也隨之停了下來,不再移動。
“救我!”“九兒”的聲音傳了過來,但是她的聲音卻遠得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
感覺身後一陣悸動,是絕情主的腳步挪了出去。隨着他的移動,我心中那股早已散去的沉重忽然又變得更加沉了。
但就在這時,絕情主那剛剛躥出去的身影,那股隨着他的移動而涌動的風,突然又停了下來了。
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濃霧遮住了他的身子,我看不到他的臉,不明白他的心事。
“他爲什麼會停下來?”我聽見自己在問,可這個問題卻得不到答案,我也問不出口。
“救我!”“九兒”的聲音再次傳了出來,絕情主沒有再挪半步,沒有誰挪過半步。
“啊!”“九兒”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傳了過來,這一次,絕情主再次飛了出去。
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我好像喘不過氣來,隱隱約約,我看見了他們成雙成對在濃霧中相擁而視,他們臉上的表情溫柔而甜蜜。而那樣的表情,是我還從未在絕情主的臉上看到過的。
手中暗自併攏的雙指漸漸垂了下來,剛剛想要吹散這濃霧的心事被冰冷的現實拍碎,若再要我開眼,我怕是怎麼都不敢。
我不敢清清楚楚地看見他們那般甜蜜的模樣,寧願隔着這濃濃的霧氣,讓這霧氣幫我遮住他們的情投意合,也讓這霧氣幫我留住最後的尊嚴。
“阿古喵!”
正在你儂我儂的他們面前恍惚,忽地一個聲音就像晴天霹靂一樣將我猛地敲醒,我渾身一個激靈,卻見一頭滿嘴獠牙的大蛇正張着血盆大口衝我咬來。
冷不丁見這陣勢,我竟懵在原地,一動也沒動。(其實我是想動來着,但那一瞬間,腦子裡一片空白,身體好像不受控制似的一動也動不了。)
眼看着那大蛇的嘴就要將我吞下,忽地一下,感覺腰間一陣衝擊,自己的身子就被人結結實實地給撞了出去,等我回頭來看時,卻是多情主正齜牙咧嘴地摔在地上。
“還以爲是絕情主呢……”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心中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高興,而是小小的失落。
“你沒事吧?”見我兩眼盯着他發愣,多情主也顧不上自己的疼痛,擡頭先來問了我。
我這才如夢初醒,從方纔的失落中徹底清醒了過來。搖搖頭再往前看時,卻見絕情主正抱着“九兒”從空中降落。
他們的身影在眼前落成了一簾觸目驚心的狗血瀑布流,比我先前被李江山等人用黑狗血捉弄的殺傷力要來的要大得多。
“我沒事。”我面無表情地低頭對多情主說,多情主名下你一愣,似乎還想對我說些什麼,但我早已調離了視線。
手中一根銀針飛出,還未回頭,便傳來了一陣嘶吼聲。隨着“砰”的一聲蛇頭打在面前的地面上,多情主瞪大了一雙眼睛盯着我不放。
“打蛇打七寸,這點我還是知道的。”我咧開嘴衝他笑了笑,但是眼睛始終不敢長時間停留在他臉上。
我不喜歡撒謊,也不喜歡僞裝,但當不得不撒謊,不得不僞裝的時候,我只能選擇撒謊,以及僞裝,即便這種僞裝一眼就能被戳破。
“你的銀針……”多情主仍舊盯着我不放,他終究還是全都看到了。也是,就在他的眼皮子地下使用九兒的絕技,他又怎麼能看不見,又不在意?
“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你別問我行不行?”在這件事上,終究還是沒有辦法對多情主撒謊,我無奈地說。
多情主看着我,並未說話。
“現在,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賴的人,我不希望連你這個朋友都失去,我不會撒謊,你別逼我。我也知道你想知道,可是我答應過她,我不能說。”我說。
在我看來,說與不說,我這樣都算是說了,但是多情主聽成了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仍舊死死地盯着我,眼睛裡的神情隨着我的話而發生變化,如果說誰的眼睛能裝下世間所有情殤,那就是多情主的眼睛。
我轉過頭去,不敢看他。
“我不知道誰教你的本事,但現在的你比以前更讓人放心了。”良久,多情主收回了他的目光,不再逼問,只這樣說了出來。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輕鬆。
“她是個好姑娘。”我說。
聽我如此,多情主又轉過頭來看着我,眼神裡寫滿了感激之情。
我對他輕輕一笑,笑中帶着羨慕,也帶着一絲無法掩飾的傷痛。多情主曾說他羨慕我和絕情主,可現在,我羨慕他和九兒。他們的感情,即便二人相隔數千年都依然如此忠貞,如此純潔。
我羨慕。
“所以你們能成爲朋友。”多情主說。
“所以我們能成爲朋友。”我心中喃喃,“可我卻得不到像她一樣的愛情。”
人各有命。
正說話間,身前一黑一粉的長裙飄然而至,隨着他們的到來,方纔那漸漸淡去的濃霧此時也全都消散了。
林中恢復了先前的模樣,但各自的心早已不再是先前的模樣了。
起身擡頭,撞上絕情主的眼睛,他慌忙躲過了我的視線。
我輕輕一笑,笑出了他沒有看見的美麗姿態,而以這個笑容爲始,我決定在愛情的世界裡徹底與他一刀兩斷。
身後,多情主和無情主都沒有說話,空氣中有股讓人窒息的沉默。我想說點什麼來表示自己沒有不開心,沒有很介意,沒有多在乎,但
剛纔那個笑容似乎花費了我太多力氣,以至於我怎麼都開不了口,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你的眼睛又紅了,是因爲我們在這裡耽擱太多時間了嗎?”
就在這時,多情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下意識地要去摸眼睛,手卻突然被一股冰冷給抓住了。
定睛看時,竟然是無情主那花白如雪的手!
看清楚是無情主的臉,心裡咯噔一下,急忙往後倒退了一步,再來看時,卻見無情主的臉上飄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而他的眼睛只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走火入魔了吧?”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無情主沒有說話,他的一身雪白在陰鬱的林中輕輕飄蕩,好似盪漾出了一抹乾淨的白。
幾個人呆在原地,竟沒有丁點聲音,四周歸於沉寂,在這種沉寂當中,剛纔的一切恍若都只是我的一次幻覺,直到無情主的目光再次轉向我,直到他的嘴角再次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渾身一個激靈,我急忙往後,想要躲在多情主的身後,卻一不小心又撞上了絕情主的身子。
“對不住。”我驚慌着躲向多情主的另一側,絕情主沒有迴應,面上是一陣冰冷的表情,不,是面無表情。而他的眼睛,也絲毫沒有要望向我的意思。
胸口沒來由的又是一陣疼痛,心中鬱郁,只低了頭站在多情主的旁邊。
“從此以後,我無情主便可光明正大地對你好了。”忽然,無情主清冷的聲音悠悠然地在衆人中間響起。
驚詫間擡頭一看,正撞上無情主的視線,只見他輕輕咧嘴,給了我一個溫柔的笑意。
“……”肯定是我走錯了片場……
多情主先前如我一般驚詫,此時似乎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只轉過頭來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給我以鼓勵的微笑。
只是,他的這種笑容,在我看來更像是在惡作劇啊!
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無情主、冷血的無情主,突然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他不應該是一直冷冰冰的,不管其他任何人的情緒,不懂得任何人的感情!爲什麼突然對我……要這個樣子……
這太可怕了……
腦中紛亂,餘光瞟着絕情主一身一動不動的黑色,又見“九兒”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衝絕情主的嫣然一笑,霎時間,糾結於無情主的異樣好似突然變得沒有了任何意義。
“走吧!”我開口,低頭繼續朝先前氣息所傳來之處前進。
身後的人都悄無聲息,只是身旁的人變成了多情主和無情主,一紅一白在左右兩側,平常的那一身黑好似被剔除,可我卻不爭氣的,心裡總想着身後那一黑一粉。
而更爲詭異的是,大家似乎對“九兒”的身份都採取了容忍的態度,即便是多情主,他也不再演戲要和她扮作一對,即便她現在同絕情主在身後並肩前行,他也不打算再有半點表示。
“變回你原來的模樣吧!”正行走間,我頓住腳,沒有回頭,空中除了我的聲音,再沒有其它的雜音。
他們都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多情主回頭盯着“九兒”:“即便是現在,我都覺得你的這副模樣侮辱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