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子裡,遠離了喧囂,溫若寧開口淡淡地問月揚道:“月揚,剛剛爲什麼不反抗?”
月揚癟着嘴,想了想,道:“因爲覺得害怕啊,那樣的一個人突然撲過來,好可怕呢。”
因爲月揚說的太真實,太委屈,惹得溫若寧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側頭看了看月揚說:“不管你的話是真是假,但,我信了。”
“若若……”月揚擡頭望着朦朧的月,喃喃叫着溫若寧。
“月揚,你想不想聽一個故事?”溫若寧努力吸了一大口空氣,問月揚道。
月揚展顏一笑,說:“只要是若若講的,我都想聽。”
溫若寧柔柔地笑着,忽然牽過月揚的手,又指指屋頂,說:“帶我上去。”
月揚先是一愣,繼而調皮地笑笑,對溫若寧道:“若若等我一下,我去拿梯子。”
溫若寧聞言微一詫異,繼而釋然地一笑,她怎麼會認爲月揚身懷武功呢,他明明是那樣一個孩子般的人。
等了片刻,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傳來,溫若寧回頭一看,只見正月揚喘着粗氣,搬了一架大梯子向她走來,因爲梯子體積比較大,就碰在了周圍的柱子、石頭上發出響聲。
溫若寧看到月揚狼狽的樣子,忙走上前去幫忙,脣邊不經意地染上溫柔的淺笑。
兩人艱難地把梯子挪到溫若寧的院子裡,小心翼翼地爬上房頂。
月揚擦擦頭上的汗,笑眯眯地看着身邊的溫若寧,道:“若若想講什麼故事給我聽?”
“我的故事。”溫若寧薄脣保持着優美的弧度看向月揚,眼神有些悠遠。
月揚輕輕向後靠去,躺在屋頂上,偏過頭對溫若寧說:“洗耳恭聽。”
“在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有兩個,一個是祖父,一個是林博文。可現在呢,老狐狸失蹤了,林博文卻在那裡。”溫若寧擡眼看向夜空,用手指指天上最亮的一顆星星,說:“我聽過很俗很俗的一句話,說人死後,會到天上變成星星,可是我不相信。死了就是死了,回不來了,就像林博文,他怎麼可能變成星星?如果他是那顆星星,那麼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他一定會落淚。”
月揚很認真地看着溫若寧,卻沒有說話,他等着溫若寧說下去,他知道,現在的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傾訴。
“林博文很疼我,比任何人都懂我。爸媽老早去了國外,只剩下我和老狐狸相依爲命,老狐狸一心撲在他的古書古董上,陪着我長大的人,只有林博文一個。”
“我們的愛情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我沒有想過太多,我始終認爲,他的新娘只會是我。可後來林博文卻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忘記了許多事情,但或許那些都不再重要。楚無恨說,是我害死了林博文,我知道他不會信口雌黃,所以,這是真的。”
“我不記得林博文是怎麼死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嫁給楚無恨的。爲他做事,是因爲想給自己找到一條出路,我的初衷很單純,我只是想找到老狐狸,帶他回家而已。”
溫若寧一口氣說了很多,有些語無倫次,她知道月揚一定沒聽明白,但是她不想解釋,這些話,她憋在心裡不舒服,她只是簡單地想說出來。
兩人望着天,沉默着。良久,身後傳來月揚的琴聲,附着曲子,月揚低聲哼唱着難懂的曲詞。溫若寧含笑靜靜地聽,他的詞溫若寧聽來極其晦澀,但曲調甚是悠揚,讓人緊繃的神經一下就放鬆下來。
一曲罷了,月揚隱去平時的嘻笑面孔,對溫若寧道:“若若,無論他在哪裡,他都不會希望你困在自己的夢魘中。即便他因你而死,他亦是甘願。”
“他的死,是一個牢籠,他無怨地離開,我無悔地被困。”
看着溫若寧輕揚的脣角滿是苦澀,月揚不再言語,默默地擡手撫琴,琴聲中盡是淒涼,不經意間竟帶出些肅殺之氣。
月揚的詞,此番卻清晰地傳進溫若寧耳中:刀光劍舞,血染桃花。懷抱寂靜,歲月翩然輕擦。枯藤枝椏,雪沾染紅紗。縱江山繁華,亦抵不過你眉間硃砂。拂去凡塵,並肩看天下浩大……
溫若寧向後挪了一挪,靠在月揚肩頭,輕輕合了眼眸,就那樣安靜地睡去。
在九姑和修容的操作下,瓊琚詩會相當成功。勝利者滿意地抱得美人歸,夢顏就這樣以一百兩賣了自己,究竟是喜是悲,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
倒是溫若寧這個老闆比較離譜,不但在瓊琚詩會當天晚上突然撂挑子跑了,此後兩天更是不見人影,沒人知道她幹什麼去了,也沒人見過她。
可九姑、修容幾人卻偏偏像沒事人一樣,該幹嘛幹嘛,弄得瓊琚閣一衆丫頭小工滿頭霧水。
九姑、修容不擔心,是因爲溫若寧哪也沒去,只是一直呆在她自己的院子裡,不曾踏出過院門一步。只不過樓裡的姑娘、丫頭們都不敢靠近溫若寧的院子,是以纔會覺得她失蹤了。
溫若寧執了筆桿子,每天在院裡寫寫畫畫。月揚則好脾氣地坐在一旁爲她研磨,時不時幫她捻走粘在長髮上的落花。
三四天過去,溫若寧除了月揚,誰都沒見,包括一直跟在她身邊的碧巧。碧巧暗自爲溫若寧擔心,便自作主張悄悄去了濟仁堂,將溫若寧的情況告訴給洛雲墨。
碧巧本以爲洛雲墨會親自到瓊琚閣瞧瞧,哪知洛雲墨只是安慰了她不要擔心,便將她趕了回來。
碧巧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幾人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但無奈之下,也只好每日做好溫若寧最喜的菜式,送到院裡去。
五日後,溫若寧終於在九姑等人每日若有似無的盼望下,捧着一沓薄紙走出她的一畝三分地。
溫若寧叫來九姑和修容,將手中的紙分了分,遞到二人手中,道:
“九姑,這是我寫的本子,回頭拿給姑娘們練。曲子我也選好了,稍後月揚會交給樓裡的樂師們。”
“修容,這是些衣服樣子,你送到華裳莊,讓馮裁縫做出來。”
等了片刻,九姑見溫若寧不再言語,便問道:“就這樣?”
“對,就這樣。”
聞言,九姑臉上忽現薄怒,對溫若寧道:“你將生意一股腦丟給我和修容,自己大門一關,誰都不見,究竟是爲何?”
溫若寧聽罷,看着九姑擰做一團的秀顏,撲哧一下笑出來,道:“九姐姐,你慌什麼,我這不是正要說嘛。”
九姑蹙了蹙眉,想作出不悅的樣子,但脣邊已有了笑意,她一點溫若寧的頭,道:“壞丫頭,快說。”
“丟下生意,是因爲我相信姐姐和修容。閉門不見客,是因爲我的心不夠靜。這兩個解釋,姐姐覺得可滿意?”
九姑一笑,道:“你這話,也就濛濛傻子。不過,我樂得當這個傻子,”九姑拍拍溫若寧的肩,說:“只要你沒事,姐姐就放心了。”
修容沒有什麼表情,對着揚了揚手中的紙,道:“我去華裳莊了。”
看着修容離去的背影,九姑嘆了口氣,說:“其實修容這孩子什麼都明白。”
溫若寧笑笑,不置可否,呷了口茶問九姑道:“姐姐,樓裡是不是有事?”
九姑一挑眉,看看溫若寧,說:“什麼都瞞不過你,兩件事,一,關於夢顏,二,關於雲娘。”
溫若寧不語,等着九姑說下去,九姑也不廢話,直奔主題。
“贏走夢顏的人,想認識你。”
溫若寧淡淡道:“我沒興趣。”
“如果你知道他的身份,恐怕就不會這麼說了。”
溫若寧擡眸,問:“怎講?”
“他就是慶州王,當今皇上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