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嵐一直用的都是周世青給調配的藥膏,來到京城之後,也請了太醫院的大夫看過,便是那些人,看了周世青配的藥之後,都說他們無需再開藥了,只叫榮嵐安心用着便是,“謝娘娘厚愛,只是臣女這傷藥爲皓然先生所贈,假以時日,當可痊癒。”
“皓然先生?既是他看過了,本宮就不添亂了,你放心,皓然先生醫術超羣,定然會叫你恢復以前的容貌的,”聽榮嵐搬出了周世青,雲皇后也不再多事了,左右她是不打算叫弟弟娶榮嵐,她的臉變成什麼樣子,實在不需要她過多關心。
“好啦,你求本宮幫你見上錦陽長公主一面,這不趕巧兒了,靜娘就在宮裡,就像你剛纔跟本宮說的那樣,榮家最對不起的就是靜娘了,本宮想着,不論是賠罪,還是求饒,都得靜娘先原諒了你們纔是,若是靜娘放下了,長公主那邊,想來也不會再去追究。”
原來是想搬出雲皇后來逼錦陽長公主府原諒了榮家,只怕這邊自己說原諒,那邊榮嵐主會湊到母親跟前,李靜宜微微一笑,“若不是娘娘您分說,臣女都被榮大小姐給弄懵了,”
她轉頭向榮嵐正色道,“我跟你們榮家的恩怨,皇上已經有了定奪,早在珠洲也已經了結了,如今你也有了新嫂子,何苦再來說這些舊事?”
“至於你跟我,”李靜宜居高臨下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榮嵐,燦然一笑,向鳳座上的雲皇后道,“娘娘,當初我被榮峙逼的跳江,命都差點兒沒了,連那樣的人我都放過了,又怎麼會跟一個見財眼開的女子去計較?”
她幽然的看着臉色已經由紅變青的榮嵐,“咱們好歹也是一場姑嫂,若不是你從我院子裡擡去的盡是當年皇上跟娘娘賞下之物,我堂堂瑞和縣主又怎麼會跟你一個商人女教養出來的丫頭計較那些身外之物?”
“靜娘這話說的沒錯,娘娘,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家兒?小時候哪個不是被長輩珍珠寶石的堆在面前長大的?怕的就是見得少了再生出個貪小便宜的毛病,靜娘又是個孤拐性子,旁人動過的東西,她又怎麼會再要回去?”此時不插刀就不是她周嫣了,“榮家大小姐將咱們瑞和縣主想成怎樣的人了?唉,不說縣主,臣妾在一旁聽着,都有些生氣了。”
“你們是在說什麼呢?這麼熱鬧,老遠就傳到朕的耳朵裡了,”
榮嵐欲待解釋,回頭就見一道明黃色的影子邁步進來,她不敢擡頭,忙俯身跪了下去。
“臣妾見過皇上,”雲皇后沒想到隆武帝這個時間會到坤德宮來,忙起身迎了過去。
“唔,都平身吧,”隆武帝掃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李靜宜,周嫣和榮嵐,“一晃幾年,靜娘也長成大人了。”
這話說的雲皇后都掌不住笑了,“皇上還記着哪年月的事兒呢?靜娘都二十一的人了,早就是大人了。”
“呃,朕真是老了,怎麼還記得靜娘只有這般高啊,”隆武帝伸手在自己胸前比了一下,眸光微黯,“皇后說的是,朕竟忘了靜孃的和離書還是朕的御筆,”
隆武帝看着一身淡紫蘇緞素面兒褙子的李靜宜,嘆了口氣道,“你受委屈了,快起來吧,前些日子江南不是才貢上來了一批刻絲,皇后挑些鮮亮的給靜娘帶回去,她是和離,又不是喪夫,穿的太簡素了。”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榮嵐都要被如此家常的隆武帝給驚呆了,李靜宜穿的簡素?因爲那褙子上沒有花紋?這皇帝識不識貨啊,李靜宜褙子所用的料子是夾了銀線的,便是她繡鞋上的一顆明珠,也夠京城百姓吃穿一生了。
“臣女謝皇上賞賜,”李靜宜並沒有見過隆武帝幾次,對他的性情並不瞭解,此時也不敢多言,只安靜的謝恩,退到一旁。
隆武帝大馬金馬的在上首坐了,看着堂下還有兩個沒有見過的女子,“皇后在接見命婦?”
“周夫人是此次花鳥使蘇侯的夫人,這位麼,”雲皇后遲疑了一下,笑道,“便是江南水師大都督榮海之女了。”
榮嵐設想過如何“偶遇”隆武帝,但絕不是在這樣的場合,衆目睽睽之下,甚至她估摸着剛纔周嫣諷刺自己的話,隆武帝在外頭也聽了個滿耳,但這個時候,已經容不得她退縮了,“臣女榮嵐見過陛下,皇上萬福。”
榮嵐?榮海的女兒?隆武帝不由看向隨着他一道兒來坤德宮的雲馳,“原來都是故人,你們平身吧。”
榮嵐已經感覺到落在頭頂上的目光了,她緊張的攥緊雙拳,叫自己儘量平靜的站起身來,“謝皇上。”
只聽雲皇后笑道,“臣妾閒來無事,便想着叫周夫人進來問一問小選的事蘇侯辦的如何了?至於榮小姐麼,”
雲皇后也看了一眼雲馳,“臣妾就是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聽說生的美貌,今日一見,果然是個天香國色的美人兒。”
這個時候隆武帝彷彿才注意到榮嵐,擡眼掃了一眼,是個美人,但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朕進來的時候,聽你們說的十分熱鬧,在說什麼?”
周嫣十分樂意見榮嵐的醜事再次被人提起,尤其是在隆武帝跟前,只是她還沒有開口,就聽雲皇后道,“沒什麼,周夫人做姑娘時就極愛說笑,加上跟靜娘又是好友,大家都少了顧忌,”
她看了一眼緊抿雙脣的榮嵐,微微一笑,“臣妾許了榮家大小姐,說是她有什麼心願,便盡力成全,皇上猜榮大小姐跟臣妾求的什麼?”
這下隆武帝跟雲馳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榮嵐身上了,便是榮嵐這樣在現代生活了幾十年,成天在人堆兒裡行走的人,也被這兩道目光壓的喘不過氣來,她眼眶一紅,赧然的低下頭,用羞澀來掩飾即將到來的尷尬,甚至在必要的時候,暈一暈的準備榮嵐也做好了。
“唔,榮小姐跟皇后求的什麼?”隆武帝是什麼人?榮嵐求什麼看她的表情他也大概能猜出來了,隆武帝的目光從榮嵐身上再次移到李靜宜身上。
跟李靜宜素雅不同,榮嵐的妝扮可謂是寶光逼人,加上她精緻的眼眉,如雪的肌膚,確實當得起國色天香四個字,可是隆武帝看到的,卻是她這一身不菲妝扮,都是榮海從他的國庫裡掏的銀子,而他的皇后,他的外甥女,穿着打扮,卻連個大臣之女都不如!
隆武帝看着頭上只插了兩支青金石珠花的李靜宜,在他的記憶裡,自己這個外甥女是個圓乎乎有些膽小的姑娘,他印象中的幾次,她最隆重的妝扮,好像還是她大婚之後,帶着榮峙進宮給自己和皇后行禮。
這次再見,這孩子變了許多,整個人淡的彷彿失了所有顏色,雲皇后都將榮嵐領到她的面前了,她也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無悲無喜,如一支用淡墨繪就的寒梅,隨時都要融在雪中,叫人忍不住生出憐意。
雲皇后笑道,“榮小姐也知道母親跟兄長做了對不住靜孃的事,特意請靜娘原諒呢,”她嘆息一聲,“要說也是,榮府的事,原就不是她一個女兒家可以過問的,生母跟嫡兄要做什麼,她又如何攔得住呢?”
雲皇后話一說完,隆武帝的目光更冷了,“原來是這樣,榮小姐倒是深明大義……”
榮嵐鼓足勇氣擡起頭看着隆武帝,“皇上過獎了,臣女幼讀詩書,一些淺顯的道理還是懂的,”
她看向李靜宜的目光中滿是哀切,“臣女無意爲母兄犯下的過錯辯駁,也不敢奢望跟縣主回憶過去的姐妹之情,只是希望縣主能瞭解臣女的苦衷,容臣女親自登門,向長公主殿下請罪,”
她用餘光看到隆武帝正向她看過來,榮嵐心裡一喜,暗道不論什麼時候,白蓮花都是最有市場的,她暗中用力,叫眼中蘊上淚光,她提裙直接跪在李靜宜跟前,“還請縣主成全。”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到了李靜宜身上,一旁的雲馳飛速的想着如何幫李靜宜解圍,卻見她破顏一笑,好像聽到一個笑話一般,“榮小姐所請,從珠洲到剛纔,我記得已經回答過榮小姐無數遍了,我竟想不明白,榮小姐爲何還要無休無止的反覆糾纏在這件事上?難道你覺得這是件於你們榮氏來說很榮光的事情?”
“我?”榮嵐被李靜宜逼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李靜宜真的原諒她麼?P!她爲什麼反覆尋求原諒,自然也不是心有愧意,大家不過是做戲罷了。
“你如此執着的緣故並不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我,而是希望我跟母親將你們榮家對我做過的事全忘了,還像當初那樣善待你,”
李靜宜身子微微前傾,聲音卻一點兒也沒有降低,“最好的是我們錦陽長公主府的大門還像以前一樣,對你隨時敞開,以此來洗刷你身上的污名罷了,”
李靜宜轉頭看着端坐在中央的隆武帝,抿嘴一笑,“誰叫皇上開了小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