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口裡的驕庶人京城出來的都知道,那是先帝的嫡公主,不過後來參與謀逆,身死之後,被今上給褫奪公主封號,貶爲庶人,可是在勳貴眼裡,那纔是皇家公主該有的風光跟氣勢,而錦陽長公主雖然是保住了性命,還成了唯一的長公主,但論起氣場跟風儀,真是連世家貴女都不如。
見李靜宜不語,王氏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強笑道,“瞧我,不該提這些的,”
“老夫倒不覺得王太太說的有什麼不對的,我看你啊,”周世青可沒覺得自己是個討人嫌的,捻着小鬍子道,“就是太過賢良淑德了,難不成你還想給世家女當個表率死後叫皇上給你賜個旌表?”
“呃,老夫知道了,縣主一定是覺得錦陽長公主是沒有像驕庶人那般,才保住了性命,”周世青一臉興味的看着李靜宜,根本不理會李靜宜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嘖嘖,要真是這樣,老夫得再給縣主診診腦子了。”
李靜宜已經被氣的完全沒了脾氣,好在她涵養尚存,“不必了,先生只管幫我調理好身子,別叫我被那場大病給熬死就好了。”
“這個你放心,”這位長的跟碗清水面似的縣主挺有意思的,周世青簡直跟她越聊有越興趣,正想繼續跟她磨嘴皮子,卻發現腦門兒一冷,卻原來是雲馳一記眼刀砍了過來,“呃,”
這個煞神他目前可不想得罪,不然被他一把給丟回京城,就麻煩大了。
“既然你已經診出縣主將會大病,那乾脆就留在芳園好了,等將來陪同縣主一道兒返京,”周世青識趣,雲馳也不介意再幫他一把。
“周某怎麼說跟明禮兄是莫逆之交,照顧縣主義不容辭,”這個提議太好了,爲了體現自己的義氣,周世青連安國侯李遠山的字都喊上了。
“那真是太好了,”王氏感激的看了雲馳一眼,李靜宜可不能在自己的芳園裡出什麼事,有周世青坐鎮,她身上的擔子就輕多了。
雖然嘴上說無所謂,但李靜宜並不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畢竟父母只有她一個女兒,“多謝侯爺體恤,那就有勞周先生了,”
有他在,自己兩個丫鬟的傷就有保障了。
“縣主,太太,外頭胡夫人過來了,”
“來了?”李靜宜微微一笑,向雲馳道,“不知道欽差大人有沒有心情升堂?”
“都是誰來了?”雲馳想的卻是旁的事,呷了口中茶問道。
因着要招待欽差,王氏跟方爲民將方家所有得力精幹的僕從都調到了芳園,見欽差下問,堂下的婆子也不怵他,欠身道,“榮家的女眷都來了,不過奴婢沒看見胡家表小姐……”
在世人眼裡,李靜宜的一切遭遇,都是因爲榮家住着一隻狐狸精,大家都憋着勁兒看看胡家出來的狐狸精到底長了幾根尾巴,沒想到榮家所有人都來了,偏沒正主兒。
“沒有就沒有吧,縣主告的原也不是她,”雲馳彈了彈袍角,“不過既是要審案子,在芳園就不合適了,這樣吧,本欽差就借珠洲府衙一用,來審一審這令整個珠洲府側目的案子,不知道縣主可有意府衙一遊?”
有道是生不入公門,平常百姓可是冤死不告狀的,尤其是女子,若是不論是被告還是原告,在爲公堂上過一過,那名聲也就毀的差不多了,王氏愕然的看着雲馳,“侯,侯爺,這可不成啊,縣主金尊玉貴的人兒,怎麼能到那種地方去了?”
“姨母慎言,公衙乃興利除害,決訟檢奸之地,只要是大周的子民,就沒有什麼去不得的,”皇宮李靜宜未嫁時也是時常進出的,別說一間小小的珠洲府衙了,不過既然王氏覺得不妥,相信稍微有些頭臉的人家都會這麼想,
李靜宜索性向雲馳一禮道,“雖然侯爺願意過問我的冤情,但這到底是內宅之事,其中許多曲折,就如榮大都督所說一樣,他也是一無所知的,不如這樣吧,還請侯爺公審此案,不論官眷還是黎民都可旁聽,這世上爲婦不易,靜宜希望藉此事給天下間的女子一些警醒,”
最主要的是,榮家休想就這麼草草的將此事揭過。
王氏已經跟不着李靜宜的思想了,“靜娘萬萬不可,這事兒要是鬧大了,你以後可怎麼辦啊?”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雲馳看向李靜宜的目光滿是欣賞,之前李靜宜要跟榮家決裂,他還心存懷疑,現在看來,倒是自己小瞧了她,忍辱負重不是不行,但必須能換來更大的回報,李靜宜既然沒有跟榮家再往來的心思了,那撕破了臉反而絕了以後被人算計的可能。
“瑞和縣主的官司,自然要在珠洲府裡審,由本欽差親自審!”
這一個兩個的怎麼都是愣頭青啊,將來安國侯來了,不會怨皇帝的小舅子,不捨得怨自己的女兒,但有可能責怪她這個“長輩”不從旁提醒,再者王氏也實在不忍心李靜宜憑着一時的激憤做錯了事,“侯爺,縣主還年輕,就算要跟榮家義絕,可是大家好和好散便是了,”
王氏頓了頓,她實在不指望這些大老爺們兒能想的多長遠了,“縣主就算是回了京城,也不能一個人過後半生吧?”
原本被夫家設計謀害以至歸家,大家可以說聲可憐,但是鬧到公堂之上,即使是大獲全勝,討回了公道,以後只好人家續絃也不敢找這樣的了,李靜宜才二十歲,難道以後的大好年華要一個人過?
“我明白姨母在擔心什麼,”李靜宜上前攜了王氏的手,“可是姨母覺得,經此一事,我還有會有再爲人婦的想法麼?”
“可,”這世上女子哪有不嫁人的?王氏張張嘴,但看到李靜宜堅定的目光,不知道該怎麼勸她了。
雲馳確實沒想到這一層,現在聽王氏這麼一說,也有些遲疑了,“若是這樣,那咱們就要換個作法兒了,”他雖然有心藉着李靜宜的事將榮家給攪混了,可是卻不能犧牲了李靜宜的後半生。
李靜宜可沒有王氏那麼多的想法,她是鐵了心不再嫁了,既不再嫁,那什麼溫良賢淑的名聲要來何用?
她有家世,有嫁妝,頭上頂着個瑞和縣主的名頭,孃家還沒有兄弟給她臉色看,就算是李氏族人,等閒也不會找到她的頭上來,再嫁難道還能比在榮家頭兩年的日子過的還安閒?
“不必了,欽差大人既接了我的狀子,就得斷了我的官司,難不成真要將一衆人犯帶回京城?”李靜宜揶揄了雲馳一句,挺直脊背,“魚書,你去大門處跟胡夫人說一聲,大家在公堂上見!”
“公堂上見?”榮嵐驚訝的睜大眼睛,“她抽什麼瘋?你給我回去問問李靜宜,她是不是不要臉了?”
魚書衝榮嵐翻了個白眼兒,“縣主就是這麼吩咐的,你愛聽不聽,我不是你的奴婢,也輪不着你來支使我,”
說完連多看一眼榮嵐都不樂意,扭身進了芳園的大門。
“嵐兒,這,”
胡氏還是挺高興聽到這樣的結果的,李靜宜要上公堂,這是要將榮家的臉往地上踩啊,她不要臉,榮家還要呢,“咱們回去跟你爹說吧,”榮海是絕對不會答應她們跟李靜宜對簿公堂的。
“娘還相信李靜宜的話?”榮嵐恨鐵不成鋼的瞪着胡氏,“我不是跟你說過麼,這世上就沒有女告男的,她再是什麼縣主娘娘,也不敢!”縣主上頭還有郡主跟公主呢,李靜宜算什麼?如果隆武帝真的看重這個外甥女的話,一個郡主又能費什麼事?爲什麼只給個連封地都沒有空頭縣主?
李靜宜現在正在養病,這個時候她一定跟她們折騰不起,現在說什麼過堂,不過是嫌榮家認錯沒有誠意,逼他們一逼罷了,要是當真就成傻瓜了。
換個角度想想,這也充分說明李靜宜並沒有打算真的跟榮家翻臉,她也不打算將此事一直拖下去,鬧大了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榮嵐嘆了口氣,走到守門的兵士跟前,“這位大哥,你能不能再去通傳一聲,就說在去公堂之前,我想跟縣主談談,”
“跟我談?”李靜宜無聲而笑,“不必了,該說的話前幾日我們已經都說完了,還有什麼沒說的,等到公堂上再說也不遲。”
“嵐兒,咱們走吧,”這可是七月天,珠洲又熱的很,就算是在樹蔭下站着,胡氏也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娘可再也站不住了。”
求了幾次,李靜宜都不肯見,胡氏最後的一點兒耐性已經被磨光了。
榮嵐正瞟見雲馳領着一羣人從芳園裡出來,正從親衛手中接過繮繩準備上馬,“娘你不是站不動了麼?快暈!”
“暈,呃,”裝病賣癡這個胡氏最擅長,當即眼一閉腿一軟就向身邊的丫鬟歪過去。
“娘,娘,來人啊,快來人啊,”等胡氏跌倒在地,榮嵐才發現母親暈倒了,“快來人啊,我娘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