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遠華苦笑一下,扔出個更驚悚的消息,“自然女子是無法承爵的,李遠山也沒打算再要安國侯這個爵位了,他跟長公主的女兒,不是從縣主晉爲郡主了麼?這便是沒有了安國侯府爵位,他的外孫,也照樣能得到朝廷的恩蔭的。”
郡主所生的兒子,一般都蔭封個奉國將軍之類的,跟安國侯這種世襲的安國侯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但李遠華並不打算將其中的區別告訴李忠孝。
敢情好事全叫李遠山一家子佔了?就算是他娶了公主,是皇家的女婿,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吧?李忠孝氣的鬍子直翹,“不行,我不同意,他敢這麼幹,我就去告御狀!”
“告御狀,族長身上沒的功名吧?這民告官,可得先滾釘板的,當然,叫子孫代也可以,族長是準備叫哪個兒子以身相代?”李遠華不屑的看着李忠孝,心裡也十分憋屈。
他跟李忠孝的二兒子李遠橋時常有書信來往的,沒想到那麼精明的人的,居然有這麼個爹,“行了,該跟你說的,我都跟你說清楚了,想做什麼,你只管做,”
李遠華又要走。
李忠孝被滾釘板的話給嚇着了,別說滾釘板了,就是打板子他這麼年紀也受不住啊!
“遠華,”李忠孝也不是真的傻子,連忙又將李遠華攔住了,賠笑道,“我們千里迢迢的來,最不能一無所獲就走吧,你是有大學問的,又當着大官兒,你給我個章程來,我們照着辦!”
他又拍胸脯道,“以後我那兩個孫子留在京裡,不還得靠你照拂教導不是?這京裡幾個侄子,我可只認你!”
李遠華寧願他不認自己,但主意還得給他出一出,能成更好,不能成,叫通山的人見識見識天家威嚴,麻利兒的從哪裡來滾回哪兒去。
李忠孝得了李遠華的主意,才心滿意足的跟着李府的小廝回了給他安排的院子。
進門一看,自己從通山帶來的,最得寵的小妾正抽抽答答的在那兒哭呢!
李忠孝雖然老了,卻最知道憐惜美人兒了,“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李忠孝的小妾姓牛,見李忠孝來的,撲到他懷裡又是一通哭,連哭連說,倒也口齒伶俐,原來是田氏領着兩個媳婦跟李遠海媳婦見禮,愣是沒一個人理她。
“我好歹也是您的姨娘,也算她們的伯孃吧?竟然這等無禮,我還說帶來的丫鬟太少,人不夠使,叫那個顧氏再派兩個給我,那顧氏,裝沒聽見!我這不是想着爺您一路辛苦,爲爺要兩個爲服侍的丫頭好好伺候伺候您嘛!”
這個主意不錯,李忠孝在李府略略一轉,也發現這京城裡連個丫鬟婆子都比通山的細嫩,“來人,去跟遠華家的說,派兩個丫鬟過來服侍,嗯,就要永哥兒媳婦今天身邊帶的那兩個!”
等田氏跟顧氏聽完外院婆子的話,臉都綠了,顧氏氣的雙目含淚,“母親爲妾身作主,”這哪裡是要自己的丫鬟服侍,這分明是在調戲她!
段氏被關了小半年兒,才放出來沒多久,性子收斂了不少,但聽到外頭的話,也有些迷怔,“這,這是哪裡來的野人?”
田氏強壓心中的怒火,“去跟族長說,今天他們來的突然,家中人手不足,明日我叫人牙子過來,給他挑上兩個伶俐的服侍。”
李遠華還沒有看到李忠孝去鬧錦陽長公主,李遠山彈劾他的摺子就遞到了御前。
隆武帝認真的將摺子看完,嘆口氣道,“這李遠華以前看着還好,怎麼如此浮躁?”這手伸的長不說,明明自己已經應了的事,他還這麼多小動作,怎麼,是不滿他收回安國侯府的爵位麼?
這畢竟是家事,樸全兒笑道,“擱民間誰家兄弟沒有兒子,這過繼也是勢在必行的,周圍兄弟們兒孫多的,可不得選出來一個麼?想來李大人也是這麼準備的,”
這麼準備的?準備什麼?準備叫自己的兒子承爵?隆武帝一陣兒冷笑,算是明白了李遠華的打算,只怕是他在李遠山那裡沒討到便宜,便想辦法給他添堵來了,就聽樸全兒又道,“說起來安國侯府也是人丁不旺,奴婢幼時聽宮裡的太監們講古,說先安國侯就是個獨子,他們這一支怎麼着都發不大,倒是後來幾代,凡是分府出去的,反而漸漸子嗣多了。”
還有這一說?隆武帝也算是長知識了,怨不得人家李遠山連爵位都不要了,這都無子承爵了。
隆武帝還沒有想好怎麼處置李遠華呢,沒兩天,錦陽長公主就怒氣衝衝進宮了。
錦陽長公主也沒有想到,通山老家的那些族人竟然連一點規矩都不懂,那麼一大羣人,前呼後擁的就堵到她長公主府門前了。
饒是錦陽長公主長史高進見多識廣,也被眼前這一幕給震驚了,自古駙馬尚主,說白了就是入贅,哪有你夫家的人跑人家公主府門前認親的,還叫囂着要進去跟殿下“說話”?
還說瑞和郡主是姓李的,族裡人登門了,爲什麼不叫他們進去?
當錦陽長公主府的親衛是泥捏的不成?
不論是錦陽長公主還是李靜宜,都不會給李忠孝這個臉,錦陽長公主直接命人擺了長公主全副儀仗,當着李忠孝的面,浩浩蕩蕩的往宮裡告狀來了。
而李靜宜,則叫高進去了大理寺衙門,質問李遠華意欲何爲?
叫李忠孝去錦陽長公主府的主意是李遠華出的沒錯,但他只是那個背後出主意的人,並沒有打算將此事認下,但是高進可不這麼認爲,根本不給李遠華辯解的機會,人在你府上住着,你說你不知道他是是來幹嘛的?誰信啊?
這麼一大羣人從你府裡出來,你不知道他們要去哪兒?誰信啊?
他們是鄉民,不懂幹什麼,你堂堂一個兩榜進士難道不懂嗎?他們不懂,你得教啊?去人家府裡拜訪的規矩,你竟不知道?
李遠華被高進問的啞口無言,公事也不處置了,親自騎馬跑到錦陽長公主府門前,請李忠孝他們回去。
李遠華來了,李靜宜反而要見見這些人了。
李忠孝一行跟在李遠華後頭,一路往長公主府深處去,越走,李忠孝的腿越軟。
他以爲自己活了六十多歲,算是見過大世面了,直到進了長公主府,纔算是明白,他只是一隻井底蛙。
李遠峰李遠海幾個,更是屏息靜氣,連頭都不敢亂轉,這哪裡是人住的地方啊,這裡得是天宮啊!
李靜宜並沒有在鹹安院或是重華院見他們,而是將見人的地方,定在了李遠山平素住的清和院。
清和院是外院的主院,一色粉牆黑瓦五間帶耳房的正房,三間帶耳房的廂房,院子裡也鋪着青磚十字甬路,進門太湖石疊成的一座假山替代了影壁,一溜冬青長的鮮亮軒昂,氣派十足。
這一處院子,在通山鄉下,也不是一般地主老財能建的出來的,李忠孝用餘光打量着甬路兩側垂首而立衛兵,心下訝異這公主府不是住着兩個女人麼?怎麼還養這麼些個小夥子做什麼?
李遠華也是頭一次見錦陽長公主府擺出這般氣勢,心知李靜宜是不打算跟他們善了了,他在清和堂前站定,衝廊下一個翠衣丫鬟拱手道,“還請通報一聲,大理寺卿李遠華求見郡主娘娘。”
玲心看着李遠華身後縮頭縮腦的一羣人,沉着臉道,“稍等。”
“他遠華伯,這郡主的丫頭那臉咋是那個樣子?”李遠海媳婦被玲心臉上的疤給嚇了一跳,忍不住湊到李遠華跟前小聲問。
李遠華厭惡的挪挪位置,“噤聲,那是郡主的義婢,救過郡主的命,如今也是七品女官了。”
“嘖嘖,女的還能當官兒?”李遠海媳婦羨慕的看着清和堂窗戶上那亮晶晶的琉璃,猜測着上頭糊的是什麼東西。
未幾歡聲出來,脆聲道,“郡主請你們進去。”
李忠孝人沒見到李靜宜,已經被錦陽長公主的氣派給嚇住了,他亦步亦趨的跟在李遠華身後,小心翼翼的進了清和堂,腳下厚厚的氈毯差點叫他腿一軟跪下來。
清和堂正中一張黑檀雕雙螭紋翹頭案,案上紫檀木底架上設有一枚御賜琺琅柄靈芝型翡翠三鑲白玉如意,上面還覆着明黃緞子。
案兩旁是黑檀太師椅,瑞和郡主李靜宜肅然端坐東側上首,腳底下踩着一副束腰嵌螺鈿腳踏,一個銅雕花腳爐放在腿邊,兩面相對十六張黑檀描金萬福紋扶手椅依次排開,椅背都搭着一色灰鼠面玉色綢裡彈墨椅襖,看來是李遠山在錦陽長公主府見人的地方了。
李遠華有些後悔過來了,他再是朝廷命官,也只是三品,在李靜宜這御封的郡主跟前,還是得彎腰行禮,“微臣見過瑞和郡主,郡主安泰。”
他好歹也爲官幾十年,要是看不明白這是李靜宜要給他們下馬威就真成傻子了,可如今形勢比人強,李靜宜身份貴過他,皇寵強過他,他所倚仗的所所謂長輩身份,人家根本就沒當一回事過,便是自己出去說李靜宜無禮,又能怎麼樣?大家只會笑他與一個內宅女子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