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宜久在內宅,外頭的事情知道的本就少,現在知道的,也只是從父親李遠山那裡聽說的一些,“我一直想問侯爺,珠洲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沒有尋到機會,”
李靜宜小心的覷着雲馳的臉色,“不知道侯爺能不能講?”
“有什麼不能講的?這幾年都不斷有人往京裡遞密摺,彈劾榮海貪墨軍費。獨斷專行,甚至勾結外虜,原本皇上是不信的,但時日長了,還是覺得派個人過去親自看一看更妥帖一些,”
“所以侯爺才代天宣慰江南?”李靜宜點點頭,“倒是救了我一命,”
救李靜宜其實不過是順手之勞,現在看看,倒成了他這次去江南最大的收穫了,雲馳略帶苦澀的一笑,“只是還要看着榮海再逍遙幾年了。”
雲馳大概將從丁懷恩的供詞和從榮海書房中偷出來的賬冊上的數額跟李靜宜說了一下,只驚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多?光靠吃空額跟入股胡家,哪裡會有這麼多?侯爺還記得我之前在珠洲的時候跟您說過的話麼?”
“只可惜大海茫茫,便是知道那些駛出去的寶船沒的蹊蹺,我也只能乾瞪眼,”雲馳點點頭,他沒有插手過海運,但也知道這船一出海,只要順利歸來,就是百倍的利潤。
所以雲馳已經在聯絡福建水師都督楊徵了,海上的事,看來只有海上了了。
扳不到榮海可不是李靜宜願意看到的,她凝眉深思良久,才道,“侯爺可知道榮家大小姐進京了?”
聽李靜宜提起榮嵐,雲馳面上閃過一絲尷尬,“其實這次我也是有賴榮小姐的救助,才能平安從江南迴到京城……”
啊?李靜宜再次被震驚了,“是榮嵐救了侯爺?”
“侯爺不是被榮海追殺的麼?”父親殺人,女兒救人,李靜宜有些弄不清這其中的關節了。
雲馳將事情經過簡單跟李靜宜說了一遍,“不怪縣主吃驚,連我也想不明白榮小姐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你確實是弄不清楚的,但看着雲馳俊朗無儔的側顏,李靜宜卻覺得自己大概能猜出些什麼,“這也算是侯爺福大命大的,興許榮嵐並不知道侯爺爲什麼會被人追殺。”
雲馳搖搖頭,他在榮嵐的維護之下一路從江南平安回到京城,說榮嵐不知道要殺他的人是誰,雲馳是不信的,大周能養得起死士的人家並不多,但凡能養得起這些人,必有自己的訓練跟聯絡方式還有標記,榮嵐顯然對那些人是十分了解的,不然就憑車隊裡那些護衛,哪裡能擋得住死士們的追殺?
“其實我倒覺得,侯爺可以從胡家下手,”經過胡氏之事的胡榮兩家,未必再如以前那樣是鐵板一塊,“胡家不過是想找一個穩固的靠山罷了,穩固於胡家來說,比是誰更重要。”
“縣主真知灼見,雲某受孝了,”李靜宜的話如醍醐灌頂,雲馳大喜過望的起身向李靜宜一揖到地,雲馳從來沒有真正跟行商之人打過交道,即便想過從胡家下手,但想的也多是如何拿人,找證據,這叫胡家心甘情願交出證據來,他還真沒有想過。
李靜宜安然受了雲馳一禮,笑道,“那侯爺可想過如何開始麼?”
“啊?這個?”哪裡有這麼快,他還要去找幕僚好好商量個對策來才行。
“侯爺既知道榮嵐來了京城,可知道她如今住在哪裡?”難得見到雲馳被人問住的呆樣子,李靜宜掩口而笑,卻不肯這麼放過他。
他管榮嵐住在哪裡幹什麼?雲馳不滿的瞪了滿眼促狹之色的李靜宜一眼,“這與我何干?”
“侯爺還是隻將榮嵐當作一個普通的內宅女子了啊,”李靜宜輕嘆一聲,看着母親正扶了小丫鬟的手往這邊過來,“不知道侯爺能不能慷慨將府上的臘梅贈與我母親幾枝?”
怎麼拐到這個上面來了?雲馳順着李靜宜的目光望去,恍然道,“自是可以的,來人,你們陪着殿下去選,多少枝都可以。”
還算聰明,李靜宜微微一笑,“榮嵐現住在四條巷胡家二爺府上,這些日子,一共百拜訪過三家人,餘閣老府,奉國將軍府和襄陽伯府,與她同行的,還有胡家二爺所出的一對雙胞胎姐妹。”
然後呢?雲馳以目光相詢。
“榮家原本就沒有什麼根基,這些年聯繫的最緊的也就是錦陽長公主府跟秦家還有餘閣老府了,可是這些支持,哪裡抵得上聖恩呢?”李靜宜目光幽遠的看向皇城方向,“與其處心積慮的跟京城權貴們拉關係打交道,還不如直接從皇上那兒下手更直接些,而且榮嵐又生的天香國色,琴棋書畫也是自幼便延師教導的。”
榮嵐進宮?
雲馳再蠢,一路同行也能從榮嵐的悉心體貼中覺察到她對自己的情誼,這也是他一直與她格外保持距離的原因之一,“若是榮嵐進宮,最少也得是個妃位,再生下皇上的子嗣……”
“榮嵐的家世容貌都十分出衆,加上她又是個有大志向的人,自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而且榮海也不會錯過這次機會,只是胡家呢?胡二爺胡佳桂膝下也有一對姐妹花,年齡也是正合適的,胡家也想給她們尋上一門合適的親事,”
所以呢?“胡家女也想入宮?”且不說胡氏女的身份名聲連入選的名單都上不了,便是入了宮,難不成她們會因爲這個賣了胡家?
雲馳不知道胡家內裡的情景,但胡佳桂在胡家當不了家,作不了主他還是聽說過的,“縣主想的太簡單了些吧?”
“我知道侯爺在想什麼,在這件事上,我跟侯爺的目標是一致的,只是我們女子行事自然有女人的角度跟方法,”李靜宜淺淺一笑,看着親自抱了一叢梅花迤邐而來的母親,起身出了琉璃亭,“不如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的,有什麼進展我不一定不會瞞着侯爺的,”
“呃,好,”雲馳想不明白李靜宜具體要做什麼,但見她說的篤定,而且錦陽長公主馬上就要過來了,只得隨着她起身道,“那胡家那邊就交給縣主了。”
見女兒跟雲馳迎了出來,錦陽長公主有些赧然的舉了舉懷中的臘梅,“我一時忘形,侯爺不會見怪吧?”
“不過幾枝梅花而已,殿下將雲某想的也太小氣了些,”雲馳不以爲然的擺擺手,“荒在這園子裡自開自敗,倒不如叫有心人擺在窗前,殿下倒是提醒我了,”
雲馳招手叫過一個素衣丫鬟,“青艾你去挑上幾枝梅花,送進宮裡去。”
李靜宜陪着錦陽長公主從恩義侯府出來,一上錦陽長公主的鸞駕,只見她大大的鬆了口氣道,“沒想到恩義侯人還挺和善的,並不像人家說的那樣難打交道。”
“恩義侯很難打交道?誰說的?”李靜宜自小在京城長大,但真的對雲馳沒有多少印象,只記得皇后娘娘有一個唯一的弟弟,在宮裡有沒有見過他,想不起來了。
錦陽長公主嘆了口氣,“你不知道也是常事,恩義侯也是皇上登基之後才從西北被尋回來的,衛國公府被查抄之前,他可是京城第一的貴公子了,雲娘娘也是,當時的閨秀哪個不是爭跟她交好?”
誰知道雲氏卻嫁給瞭如隱形人一般的皇子趙瑜,當時別說是京城衆人,便是困在深宮之中的錦陽長公主,也難以置信趙瑜有這等好福氣。
後來的事錦陽長公主不講李靜宜也知道,衛國公府因爲不肯俯就曾氏,被誣謀逆,還好先皇還沒有完全糊塗,只是奪了雲家的丹書鐵券,將雲氏一族流放西北,而等隆武帝登基之後,再次回到京城的雲馳已經不是大家記憶裡那個衛國公世子爺,“皇上對恩義侯是抱着補償之心的,不但賞賜豐厚,還頗爲倚重,我雖然不懂這個,但是雲侯一回來,皇上就叫他掌了金吾衛,去年才從金吾退出來,又領了宛平的五軍營。”
金吾衛守衛宮禁大門,歷代都是皇上最嫡系最信重的親衛軍,宛平的五軍營拱衛京城,不論是哪一處,天子只交給自己的信臣的,錦陽長公主陡然想起來遠在江南成天跟海寇撕殺的榮海,嘆口氣道,“人再強又有什麼用?都比不過出身運勢,這次皇上命恩義侯做宣慰使,還不知道會再給他加什麼銜兒呢,咱們大周曆代皇上也真真是奇了,怎麼一個個都偏愛外戚呢?”
有曾氏亂政的前車之鑑,錦陽長公主想不明白隆武帝爲什麼還要如此重用雲馳。
“外戚也要看是什麼樣的外戚,恩義侯的爲人是姓曾的能比的麼?還有宮裡的娘娘,母親是最知道的,又豈是那些廢后可以相提並論的?”
無端的,李靜宜不喜歡母親談論雲馳的語氣,亂政?雲馳怎麼會做那樣的事?
“這倒也是,曾氏豈能跟如今的娘娘相比?娘娘是什麼出身教養?曾後又是什麼出身?若不是先帝,”先帝再糊塗昏庸,也是錦陽長公主的父皇,做女兒的沒有在晚輩面前批評父親的道理,錦陽長公主不再往下說了,“只可惜娘娘到現在也沒有喜信兒傳出來,曾氏怎麼說還生下過太子跟驕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