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司業也是秦濼的老師,秦濼跟他並不陌生,因此一進趙司業的書舍,秦濼也顧不得理會在外頭罰站的兩個弟弟,先給趙司業行禮。
“文清來了?”趙司業見秦濼來了,心裡鬆了口氣,這個學生他印象還是極好的,學問不是最好,行事卻有幾分圓融,他來了,這次的事也好了一些。
“是,舍弟不成才,辛苦先生了,”秦濼這纔看了一眼縮着腦袋站在廊下的兩個弟弟,見他們臉上都帶了傷,想罵又有些心痛,“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家裡送你們到國子監來,是聽聖人訓,讀聖賢書的,你們乾的是什麼事?!”
他看着幼弟臉上的青紫,“跟着你們的人呢?跑哪兒去了?你們年紀小不懂事,那些人也不懂事?怎麼能看着人家跟你們動手?”
王鴻舉看到秦家人已經是羞的無處可躲了,偏又覺得秦濼的話是在罵他,他比秦濼還有年長一些,可人家是新科進士,自己卻屢試不中,“文清,二哥,你們來了,這次的事,秦家一定得給我一個交代!”
“呸,給你交代,交代什麼?你藉口親家太太病重,請假回家侍疾,還三番兩次上門逼迫我姐姐回去侍疾,結果呢?你私通母婢,還叫人有了身孕,還敢在外頭說我姐姐不賢不孝,你這種無德敗行之人,我就是要打!”
秦濼還沒有開口,秦湛已經跳了起來,他是秦家老五三房年紀最小的,秦唯甲跟秦唯乙在地方上,京城秦家一半時間都是三房太太蘭氏在料理家事,因此秦湛倒可以說是姐姐秦茜娘帶大的,跟這個姐姐最是親近。
秦湛人再靦腆,也容不得旁人這麼欺負自己姐姐,何況這些日子他看着姐姐成日強顏歡笑,心裡比誰都難過,現在知道了原來姐姐遇人不淑,如何能不恨王鴻舉?恰巧今天他在國子監的飯堂用中飯,正聽到王鴻舉跟身邊的同窗感嘆家無賢妻,如何忍得?上去就將手裡端着的熱湯扣到王鴻舉頭上了!
王鴻舉是家中嫡長,書讀的也好,呂氏婆媳簡直就把他捧在手心兒裡,便是父親王文卿,頂多也是斥責幾句,哪裡被人如此欺辱過?加上當衆往他頭上倒熱湯的又是自己的嫡親小舅子,王鴻舉一個沒忍住,就一拳招呼到秦湛臉上了!
秦湛被打,一旁正準備替他道歉的秦淞自是不能幹看着,這下三人拳來腳往打成一團,等三人被飯堂的學生們拉開時,都已經掛了彩。
秦深跟秦濼聽弟弟說王鴻舉竟然在國子監裡說妹妹不賢?登時都生氣了,這丈夫在外頭說妻子不賢,是準備休妻麼?
秦深雖然不善言辭,但這事也得問清楚了,“伯雅認爲舍妹不賢,敢問舍妹到底是哪裡做的不到,竟然叫你跑到外頭詆譭她的名聲?”
王鴻舉被妻弟當衆揭出在外面說自己妻子的不是,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尤其是在趙司業跟前,他尷尬的臉一紅,卻不肯向秦家幾兄弟低頭,“難道我說錯了麼?家母有病在身,秦氏不肯回府侍疾,難道不是不孝?我房中小妾,乃是家母所賜,岳母過來一趟,小妾便早產而亡,難道不是秦氏不賢?”
“我呸!”這下連秦深都聽不下去了,駢指斥問王鴻舉,“王伯雅你這是在指責家母跟三嬸兒害了你的小妾?”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在王鴻舉心裡,自己的琴兒確實是秦三太太給害死的,若不是她們跑到自己府上,琴兒哪裡會死?“我是說秦氏不賢,琴兒是家母所賜,如今有了身孕,懷着我王家的子嗣,秦氏難道不該回來照顧?這難道不是爲了妻者的責任?”
“你也配跟我講爲妻者的責任?我妹妹如今身懷六甲,你卻來指責她沒有爲你照顧好小妾?你在母病之中勾搭母婢,致其有孕,呸,說了都諼我的嘴,”秦濼可不像秦深這麼好脾氣,他衝趙司業抱了抱拳,“先生勿怪,舍弟犯了學裡的規矩,先生怎麼罰都是應當的,但這個王鴻舉,辱我妹妹尚且不論,還公然指摘家嚴品德,若我秦濼便是拼着功名不要,也要跟他爭個是非曲直!”
說罷上前直接拎了王鴻舉的衣領,“走走走,咱們到奉聖樓前叫天下士子評一評理!”
這個,王鴻舉還真不敢去,秦家人多勢衆,硬要污他母親病中勾搭母婢的話,他豈不是平白被秦家人毀了名聲,“你放開我,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呸,你也配稱斯文二字?!”秦淞在一旁重重的呸了一口,“三哥,還有我,我也要去,我這舉人的功名也不要了!”
秦深嚇得趕忙攬住秦濼,“三弟你這是做什麼?冤家宜解不宜結,你要爲茜娘想想,”
毀了王鴻舉不可惜,可他是秦茜孃的夫婿,真的鬧翻了,他們妹妹將來可怎麼辦?
“這樣的親家,不要也罷!”秦濼一手將秦深推開,“二哥你別管,今天的事將來便是父親罰我,我也受着,但是這口氣,秦家不能忍!”
“就是,他毀姐姐名聲的時候,想過那是他的妻子,跟咱們秦家這門姻親麼?”秦湛在一旁一跳三尺高,大不了國子監他不來了,將來換家書院便是,但姐姐這口氣他是一定要出的。
秦深被弟弟一推,一個沒留神就見王鴻舉被秦濼兄弟三個又拉又擡的給弄了出去,他看着已經目瞪口呆的趙司業,滿懷謙意向他拱拱手,“叫司業見笑了,改日學生定然帶着幾個弟弟過來給司業賠禮。”
趙司業既然將人拘到他的院子裡而不是放到慎行堂,就是已經知道了這郎舅三個起紛爭的前因後果,也是爲了秦王兩家的面子,他才刻意將此事定性成了家務事,想着等兩家長輩過來了,叫他們有什麼意見自己私下裡協商,不要鬧到國子監來,畢竟留下莽撞好鬥的名聲,於這幾個孩子的前程沒有一點兒好處。
沒想到王家人至今沒來,秦家來的這兩個,脾氣比那兩個還衝動呢,不過就聽剛纔秦湛的控訴,跟王鴻舉的話,趙司業對此事的是非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唉,教不嚴師之惰,不才也脫了不幹系的,走吧,咱們過去看看,他們這樣一鬧,只怕梅祭酒那邊也瞞不住了。”
秦深也不敢真的叫幾個弟弟因爲跟王鴻舉的紛爭壞了前程,一邊陪着趙司業往奉聖樓去,一邊悄悄的叫身邊的小廝往秦家報信,他這個當哥哥的威望不足,實在壓不住幾個火氣正旺的弟弟。
秦深的小廝得了令轉身就出了國子監,等秦深扶着已經足有六十的趙司業趕到奉聖樓時,卻被眼前的一前驚的兩眼發黑。
“這,這是做什麼?你們是誰?”
趙司業看着眼前幾個氣勢洶洶的的身着薄甲的軍漢,有些摸不着頭腦,國子監往來的皆是讀書人,這些人是從哪裡來的?
“末將見過司業大人,末將是瑞和郡主的近軍統領羅廣恩,見過司業大人,”羅廣恩在國子監裡,表現的如一位穿錯了衣裳的謙謙君子。
還挺知禮,趙司業對有禮貌的年輕人也發不出脾氣,“羅將軍來我們國子監有什麼事麼?”
羅廣恩再次抱拳,才道,“我家郡主聽聞幾位公子在國子監與人起了爭執,放心不下,便命末將過來看看,”
瑞和郡主叫你過來的?趙司業愕然的看着羅廣恩,又回頭看看秦深,這消息傳的也太快了吧?
秦深也沒想到表妹竟然派人來了,他乾笑一下,“啊?羅將軍有禮,不知道郡主……”
看來秦家往長公主府送消息的事秦家幾位公子都不知道,羅廣恩自然不能說破,“是這樣的,剛巧我家郡主在在附近,聽說了便叫末將過來看看。”
瑞和郡主回來一年多的所作所爲,比她之前在京城十幾年還要出名,加上之前新科探花田超那首表明心聲的詞,沒有見過瑞和郡主的學生,對她也多了許多猜測,一時之間,原本站在周圍看熱鬧的人,都沒了聲息。
羅廣恩掃了一眼面色蒼白的王鴻舉,一哂道,“沒想到與表公子起爭執的竟然是親家公子,既然見着了,末將不得不諫上幾句,”
王鴻舉在四明山的事羅廣恩當時不在場,但事後屬下也盡數跟他說了,因此他對這位親家公子十分的看不上,但該有的禮數他還是做足了,他衝王鴻舉一揖道,“親家公子雖然是我家表公子的姐夫,但表公子年紀尚小,若是有什麼不妥之處,親家公子只管告訴兩位舅老爺,實在不該親自動手教訓。”
這話沒錯,秦深輕咳一聲,向幾個弟弟道,“我已經叫人去請父親了,你們幾個萬不可對伯雅這般無禮,”
他深深看了王鴻舉一眼,“至於伯雅剛纔說的話,不但你我,便是司業大人也聽在耳中,該討的公道,秦家自會向王家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