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錦陽長公主就病倒了,李靜宜看着關的緊緊的房門,嘆了口氣,“母親將藥喝了麼?”
朱姑姑束手躬立,垂眸道,“殿下不肯喝,說自己沒事,”
李靜宜已經見過郭太醫了,說是氣急攻心才暈了過去,好在錦陽長公主身體底子不差,暈過來也就沒事了,至於她現在不肯見人,李靜宜倒也能體諒她的心境,也不想強逼着叫她難堪,“母親不想見人那我就不去打擾她了,你叫人在門外守着,警醒着些,”
朱姑姑不知道這對母女在屋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這陣子錦陽長公主憂心的不過是榮海被抓這件事了,這些年她冷眼看着,在錦陽長公主心裡,這榮家的位置只怕比安國侯還要重要一些,偏現在兩家姻親做仇家,榮家還攤上這樣的大事,裡頭的錦陽長公主卻病了,她輕嘆一聲,“是,奴婢親自守着。”
李靜宜點點頭,“有什麼事隨時去重華院找我。”
雲馳人一到京城,將榮海一行交到刑部,自己簡單的梳洗了一下,便進宮去了。
隆武帝看着雲馳鋪在御案上的海圖,指着圖紙上標註的小島,“這就是榮海搞的?這裡有多大?”隆武帝不怎麼會看這些,就憑一個圓點,他真的看不出什麼。
“是,那裡的人都知道這島主是榮海,所以管它叫榮家島,”雲馳點點頭,“那地方離咱們大周大船得走上十餘天,其實也不算遠,只是咱們大週一直海禁,敢偷偷出海的人並不多,所以纔沒有被人發現,”便是有膽子大出海的漁民發現,只怕也是休想活着回來了。
“至於大小,那島是極大的,榮海派去的人也只是佔了其中一角,臣估摸着,不足十一,那島上有山,還有樹木參天,還有淡水,其實是個極好的地方,若是咱們朝廷解除海禁,倒是可以往那兒遷些百姓過去,也可以當做週轉之地,”雲馳帶着楊徵一踏上榮家島,不約而同的都倒抽了一口涼氣,楊徵想的是這裡簡直可以作爲大周的前哨了,簡直就應該派兵進駐。
而云馳則感慨這榮家島的面積,“依微臣看,足可建縣。”
隆武帝輕敲海圖,“人心不足蛇吞象,朕自問對榮應寧不薄,算是簡其於微時,可他回報朕的是什麼?揹着朕開疆擴土?”
隆武帝又將雲馳帶過來的冊子翻了翻,前頭密密麻麻的金銀珠玉他無心細看,直接翻到最後看總計:五千萬兩!
隆武帝眼前一黑,去年大週一年稅收只有兩千五百萬兩!
榮海的家產,五千萬兩!
就是他這個皇帝,內庫裡也拿不出五千萬兩,這得將他皇家名下的所有資財都攏一攏!但他是誰?是天下之主!榮海不過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臣子,他的鷹犬,短短十數年,竟然積下驚天的財富。
“這些也不全是榮家島上抄來的,榮海娶妻胡氏,胡家極擅經營,”雲馳越解釋隆武帝的火越往上拱,一個商賈之家,“怪不得人說天下胡家富甲天下呢!”
“胡家的抄家冊子可帶來了?”
雲馳搖搖頭,“安國侯還在清算,臣估摸着胡家數代經營,闔族上下只怕不會比這個數少,只是臣想着榮海茲事體大,劫掠的也都是江南大賈的海船,胡氏族裡知道的,參與的不會太多,”
雲馳的話隆武帝聽進去了,他也聽胡家姐妹說過,胡氏全族上下也有幾百口子,雖說都是依附於胡氏嫡支,但許多人也頂多能當個掌櫃,管事就很不錯了。
“胡家不過商戶,榮海纔是首惡,而且榮海在海上劫掠的商貨跟人口,大部分也都歸了榮家所有,胡家從中獲利有限,這次也是胡家老二胡佳桂,從胡佳楠的書房裡偷了賬冊,臣等才順藤摸瓜查出了榮家的海匪船的行動路線跟規律的。”
當初雲馳跟李靜宜都承諾過保住胡佳桂這一房的,而且除了榮海,胡家不足爲慮。
隆武帝俯首道,“你說的是,胡家附惡,將主事人拿下也就是了,至於其他人,由刑部堂官們議罪也就是了。”
胡家半數財富都在嫡支,榮胡兩家一倒,隆武帝的國庫瞬間給裝滿了,這個結果他基本滿意,“至於你說的開海禁,”
隆武帝搖搖頭,“前朝倒是開過,結果弄的尚海各處海盜叢生,還有百姓想逃出大周,至於海上貿易,”隆武帝指了指案上的冊子,“財帛動人心,若不是因爲暴利,那些商家也不會鋌而走險,”
雲馳也沒打算一次就說動隆武帝,他有多剛愎雲馳比誰都清楚,“皇上聖明。”
“嗯,”隆武帝到底是執政多年的皇上,江南榮海案打了他的臉,也給他帶來的巨大的財富,但這一查下來,半個江南官員只怕都牽扯其中,“朕現在缺人才啊!應初啊,你給朕立了一大功,也給朕出了個難題啊!”
雲馳從御書房出來,依例往雲後的坤德宮去。
青楊跟翠柳已經早早候在宮門處了,看到雲馳過來,迎上前一禮,“侯爺回來了,娘娘唸叨多少回了,還擔心侯爺您太忙,沒功夫過來呢!”
雲馳淡淡的點點頭,並沒有接青楊的話,長腿一邁,徑直往雲後那裡去了。
雲馳押解榮海回京的消息雲後早就知道了,但只有在親眼看到弟弟出現在面前,她懸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來,“瘦了,也黑了,以後這樣的差使還是交給旁人做的好,我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便好。”
雲馳一絲不苟的給雲後見過禮,纔在她下首坐下,“臣是皇上的臣子,自然要聽差皇上的差遣。”
雲後被雲馳一噎,也有些不高興了,她知道自己對不起雲家,也對不起這個弟弟,可這些年她小心翼翼的一直希望能挽回跟弟弟的關係,畢竟如今雲家只剩下他們姐弟了,可是雲馳卻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是啊,你是他的臣子,可你也是我的弟弟。”
雲馳不想一回來就跟雲後糾纏這些,“誰說不是了?這大周誰不知道我是國舅爺?”
雲馳招手叫跟着他的小太監進來,“這是臣在江南尋到的一些新奇玩意兒,給姐姐捎了一些。”
給自己捎東西?雲後心裡的陰霾一下子被驅散了,“好好好,快拿過來我瞧瞧。”弟弟出門兒的次數不少,帶東西給她,還是頭一次。
“不過是些玉器跟綢緞,是江南那邊的新樣子,未必比得上進上的,姐姐留着賞人吧,”雲馳並不打算在宮裡多留,起身道。
雲後還想留弟弟一道兒用膳呢,結果雲馳卻執意要走,她也知道自己是留不住的,嘆口氣道,“走吧,我送你出去,順便也往御花園裡走一走。”
“我已經叫修武侯夫人再爲皇上選良家女了,”不論雲馳對她的態度如何,在雲後心裡,雲馳都是她最親的人,她最大的依靠。
這個消息蘇樹言已經在信上告訴雲馳了,他點點頭,“這都是小事,娘娘看着安排就好。”
小事?皇家子嗣的事豈會是小事?雲後嘆了口氣,“你說的是,選六個跟選十六個也沒有多少區別,不管是誰能給皇上生個兒子出來,都是大周的功臣。”
“娘娘說的是,”雲馳對隆武帝選妃的事無可無不可,趙家會不會斷子絕孫,與他姓雲有也沒有多大幹系。
雲後滿腔心事無人能訴,即便是親弟弟,也是恨不得離她越遠越好,她氣的將臉一拉,“應初,難道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姐姐?也不好奇我在宮裡過的好不好?”
雲馳奇怪的看了雲後一眼,“皇上是姐姐看上一心一意要嫁的良人,不論是在王府,還是在這後宮,他都對您敬重有加,臣有什麼可擔心的?”
雲後被弟弟問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雲馳說的對,趙瑜是她選的,她要嫁的,別說現在作爲皇帝的趙瑜對她挑不出什麼不好來,便是不好,那也是她自己選的路,“應初,小時候你跟姐姐最親的。”
“娘娘也說了,那是小時候,小時候咱們國公府,一大家子都是親人,”雲馳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緒,“臣要告退了,娘娘自便。”
每次都是這樣!雲後看着雲馳大步離開,心裡一嘆,也沒有了逛花園的興致,“走吧,咱們回宮。”
雲馳從宮裡出來並沒有着急回府,而是直接叫人往錦陽長公主府投了帖子。
錦陽長公主病了,雲馳來訪,高進身份不夠,李靜宜便責無旁貸的出來見客了。
雲馳透過綠意重重的藤蔓看着李靜宜款款而來,半年多沒見,李靜宜比以前更豐腴了一些,眉間眼角的輕愁也如夜雪一般被陽光一照,消於無形,整個人在陽光下看着輕快明媚,他的心一下子脹的滿滿的,望着含笑而來的人兒,連眼皮都捨不得眨上一下,生怕錯過了她向自己走過來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