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公公可是自小在宮裡長的,曾後當年的權勢驕橫他是記憶猶新,甭管什麼長公主,郡主,親王郡王,誰敢跟曾後別一別苗頭?更別說是後宮事務了,敢亂說話,須臾間就會被抄家奪爵,“如今的皇上不是……”
“如今的皇上怎麼了?什麼時候連當今都是你這等奴才可以放在嘴裡妄議的了?”李靜宜厲聲打斷良公公的狡辯,“你昏聵,給我到院子裡跪着!”
“靜娘,”
“母親不會是真的想在這些人家裡頭挑一個看得上眼的送到宮中去,將來再圖大富貴吧?”李靜宜揮手叫鹹安院裡的人都退了,施施然在錦陽長公主面前坐了。
錦陽長公主被女兒說的剎時白了臉,“靜娘你不要胡說,我哪兒有那個野心?”
“既然沒有,母親何不置身事外看戲就好,爲什麼非要往這渾水裡攪呢?還是母親真覺得自己有影響皇上的能力?”
“我也沒有,是她們……”錦陽長公主這些日子確實有些被人捧的飄飄然了,“再說了,如今皇上只有我這麼一位皇姐了,幾分薄面還是會給的。”
“所以呢?母親看中哪家姑娘了?母親忘了這些年皇后待你我一向優厚,恩義侯跟是與我有救命之恩,要幫着旁人跟娘娘做對不成?”
“這怎麼能叫做對呢?娘娘這次也上表懇請皇上選秀了,這都是早晚的事,”錦陽長公主覺得自己想的沒錯,“我挑個不錯的姑娘進去,也能襄助娘娘一二。”
“想要臂助,娘娘自己不會挑麼?娘娘開口叫母親幫忙了麼?母親這些年見的人家,不是國公府就是伯爵府,哪一家的姑娘進了宮之後,會甘心追隨在娘娘身後,會願意將生下的皇子送到朗朗膝下?”
李靜宜完全被錦陽長公主的頭腦給打敗了,不等錦陽長公主再爲自己辯解,“母親不是一直唸叨着要親自謝過恩義侯麼?咱們明天就過去吧,還有,從恩義侯府回來,錦陽長公主府閉門謝客好了,爲着從不合登門的兩姓旁人,惹娘娘心裡不高興,何若來呢?”
“可我還答應了,”錦陽長公主不但接了過府拜見的帖子,還接了請她去做客的帖子,她爲難的看着女兒,“答應人家的事,不去怕不好吧?”
“不去又能怎樣?難不成還有人會上摺子彈劾母親?”李靜宜語重心長道,“我知道母親自小在宮中受了許多委屈,甚至沒有享過一天公主該有的尊榮,現在好了,您是長公主了,只要不像驕庶人一樣插手朝政跟皇上和娘娘的事,便是隨意自在一些,皇上也是樂見的。”
“可是,”錦陽長公主躊躇片刻,才道,“其實見她們,我也有自己的用意,這些年咱們長公主府跟京城各府離的太遠了,許多事我不知道,許多人我不認識,以前還沒有什麼,但是現在不同了,你總不能就這麼一直呆在府裡吧?外頭都有什麼人,咱們也得知道不是?”
好吧,李靜宜明白了,錦陽長公主是希望自己能再嫁,但現在不是跟她討論這個的時機,而且李靜宜也有把握錦陽長公主不會立時將自己給嫁出去,“我知道母親的苦心了,只是我才從珠洲回來,若是您這麼急切的給女兒操持這事,還不知道又會被人編排出什麼話來呢?而且現在我看大家的心思都在小選身上呢,只怕也沒有會真的幫母親留意這些事,咱們等明年一切塵埃落定,再着手不遲。”
“好好,”見女兒不但不反對,還認真跟自己討論時機,錦陽長公主喜的無可無不可,連連點頭道,“我聽你的,我這就叫人往恩義侯府去的趟,看看雲應初明天在不在府裡。”
“還有,良公公年紀大了,縱是有什麼錯,也是好心辦了壞事兒,叫他一直這麼跪在院子裡,也不好看相,”女兒的事情議定了,錦陽長公主又開始爲自己的老僕求情,“他畢竟是看着你長大的。”
便是自己叫人抄了良公公的私宅,告訴母親他背地裡貪墨了多少,只怕錦陽長公主也不會因爲這個懲處他的,李靜宜點點頭,“女兒出去的時候就叫他起來。”
“你告訴他不必再進來伺候了,回去歇着吧,”想到良公公一把年紀了,又跪在外頭的青磚地上,錦陽長公主覺得他總需要的是趕快回去請大夫看看。
李靜宜從鹹安堂出來,擡眼就看到可憐兮兮跪在院子中央的良公公,除了他身邊一臉尷尬的朱姑姑外,整個鹹安院竟然沒有一個人。
這兩個人,看來是積威甚重啊,爲了顧及良公公的面子,鹹安院裡的丫鬟婆子們竟然連正堂裡說話的兩個主子都不顧了,都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人呢?去給母親換盞茶來?”李靜宜冷冷的看着朱姑姑,並沒有直接責怪她管事無方,她信步下了臺階,走到良公公跟前,“公公起來吧,母親說了,叫你不必進去伺候了,回去歇着吧。”
不叫自己進去?良公公腿一軟,差點兒沒站起來,他還想着等一會兒到錦陽長公主跟前好好哭上一場,表一表忠心,就算李靜宜是長公主的親生女,可他是陪着錦陽長公主長大的,跟着錦陽長公主在宮裡受了多少委屈?算起來李靜宜稱他一聲伯父也是應該的,憑什麼將自己當作豬狗一般的奴才?
可是現在錦陽長公主卻不肯見他?是因爲李靜宜的話在生自己的氣了?良公公剛纔滿腹的委屈嚇的煙消雲散,“這,這,奴婢還要去長公主那裡謝恩呢!”
“謝恩也不急在這一時,你以後又不是不在母親身邊了,只是良公公,您是跟了母親一輩子的老人兒了,又是宮裡出來的,這上下尊卑應該比誰都清楚纔對,當知道提醒跟作主,並不是一回事啊!”
李靜宜幽幽的看着面色發白的良公公,輕笑道,“您是看着我長大的,有些話其實不必我說的,是不是?”
良公公被李靜宜看的後背發涼,可是李靜宜問話,他又不能不回答,半天才道,“是,縣主說的是。”
李靜宜對良公公的態度很滿意,她伸手將顫微微的良公公扶住了,“公公是跟着母親幾十年的舊人兒,跟我們母女如家人一般,我們也從未拿公公當外人,你是從宮裡出來的,這些年經過的,看過的,比我們母女加起來都多,外頭的事母親不明白,公公也看不透?”
“公公,若是母親有個閃失,公公的後半生又該如何?”
這些年良公公是過的太舒服,早就沒有在宮裡時的警覺跟敏銳,一心想的就是如何在有生之年將過去遭的罪都找補回來,所以一旦有可以生利的機會,他是絕不會放過的,何況向宮裡薦人也不是什麼大事,“這,這怎麼會?”
“是啊,公公出宮有年頭兒了,又想着坤德宮裡那位是個好性子,”李靜宜脣邊劃過一抹譏誚,“可是公公別忘了,這外頭還有恩義侯呢!更不要忘了,那些人圖的可不是君王一時的寵愛。”
不圖一時?良公公脖子一縮,再不敢言語了,就聽李靜宜又道,“我是絕不會看着母親身陷其中而不自知的,還請良公公幫幫我。”
這哪裡是叫自己幫忙,是叫自己少管閒事,良公公看着李靜宜繡着玉蘭紋樣的裙襬,將身子壓的更低了,“是,奴婢記住了。”
朱姑姑親自去給錦陽長公主斟了茶,又囑咐丫鬟們小心伺候着,才從鹹安院裡出來,“良公公呢?”
跟着朱姑姑的小丫鬟自是伶俐人兒,忙道,“公公回他的院子歇着了,剛纔也留話兒了,說姑姑自管忙自己的,他沒什麼事,不必去看他。”
做奴婢的哪個不是跪出來的?她是想找良公公給出出主意,府裡回來的主子可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行啦,我知道了,咱們也回去歇着吧,下晌再過來,還有外頭你也給我傳個話兒,殿下這陣子不耐煩見人。”
錦陽長公主來訪,雲馳親自在侯府大門處迎她,錦陽長公主從鸞駕上下來,忙將給自己行禮的雲馳托住了,“恩義侯不必多禮,”
“禮不可廢,”錦陽長公主哪裡能攔得住雲馳,他一絲不苟的將禮行完,又向從馬車上下來的李靜宜一禮,“見過瑞和縣主,”
李靜宜還了雲馳一禮,才道,“恩義侯辛苦了。”
恩義侯府並不是先前的衛國公府,當年曾氏誣陷衛國公謀逆,雖然查無實證,但先皇還是奪了雲家的鐵券,將雲氏一族發配西北,而衛國公府在被查抄之後,又被人一把火給夷爲平地。
隆武帝登基之後,不但爲衛國公一族平冤,還尋回了雲馳,賜了他恩義侯的爵位,更是把當年曾國丈的府邸賜給了雲馳做恩義侯府。
曾後盛寵近三十年,曾氏一族權傾朝野,朝中泰半大臣都拜在了曾國丈跟曾國舅門下,這國丈府李靜宜是頭一次來,就憑這府裡不亞於皇宮的佈局建築,亭臺樓閣,當年曾氏當權的盛景便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