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禁軍在,一路上便是跟兒子同乘一輛馬車,王文卿也不敢跟他說昨天放火的事,而呂太太跟毛氏上了車,卻根本淡定不下來,百思不解皇上叫他們進宮是何用意,“那個了塵師太到底告你們父親什麼了?這事兒明明跟咱們沒有關係啊!”
雖然知道王文卿不會放過秦茜娘,但狠到直接放火,還是出乎毛氏的意料的,她坐在車裡兀自緩不過神兒來,如今驚動了皇上,又擔心王家的未來,畢竟她還是王家的媳婦,若是王文卿倒了,她們小夫妻的日子也不好過,一時之間,頗有些一籌莫展,對婆婆的問話,也是充耳不聞。
呂太太還以爲兒媳是嚇壞了呢,嘆了口氣,“你放心吧,你們父親爲官多年,這事兒跟咱們也沒有多少關係,頂多是秦家說咱們慢待了他家姑娘,唉,人都不在了,說咱們慢待就慢待了吧,大不了我出來認個錯,又能如何?”
這自古婆婆爲難兒媳婦也是極爲常見的,秦茜娘命都沒了,她賠上個名聲,也不值什麼。
兒媳被活活燒死,在呂太太眼裡只是她們慢待了兒媳,毛氏剛纔的不安跟愧疚登時無影無蹤,她抿脣一笑,“母親沒有聽見麼?剛纔秦大人說了,要將佑姐兒撫育成人呢,可見嫂子跟佑姐兒是無事的。”
無事?“怎麼可能?莊子裡都燒成那樣兒了,”呂太太想想自己看到的情景,根本不信毛氏的話,“那分明是親家老爺的氣話,唉,出了這樣的事,你大哥就可憐了,不但得千里迢迢的送秦氏的棺槨回老家,還得爲秦氏守孝,這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毛氏心裡呵呵,兒媳死了,婆婆卻在心疼兒子要扶棺要守孝?“是啊,那婆婆是不是還要再往大哥身邊送個服侍人兒?”
呂太太搖搖頭,“還是算了,你大哥身邊原也有通房,叫就她們先照顧着,省得我再送了人,傳出去,你大哥不好再說親,這京城裡什麼都好,就是有一條兒,太嬌養姑娘了,定個親還要查一查男方屋裡有幾個人,哪有半分規矩?!”
秦茜娘毛氏不知道,她跟王鴻來說親的時候,母親可是特意叫人往王家打聽的,當時也是知道王鴻業房裡很乾淨,索氏才點頭應下這門親事的,敢情在婆婆眼裡,自己家裡是不知規矩了?
“這你大哥雖然是續娶,但他膝下沒有子女,跟頭婚也沒有什麼區別,唉,就是之前叫秦家一鬧,外頭都將污水扣到了他的頭上,還是之前琴兒的事,”呂太太心裡盤算着,這次得給兒子挑一個什麼樣人家兒的女兒來,起碼不能再像秦氏那麼倔強不懂事了。
“還有你們,你大嫂這一去,連累你們都得跟着守孝,不過好在她只是嫂子,你們也就服上三個月就夠了,你大哥的婚事只怕一時也定不下來,這子嗣上頭,就看你的了,你可千萬爭氣些!”呂太太又將話題扯到毛氏身上。
……
隆武帝是在乾清宮偏殿見的王文卿一家,他在御座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家子老少,心下厭惡,遲遲不叫王文卿一家平身。
王文卿也是時常能見到皇帝的,據他的觀察,這位皇帝可是個仁君,又愛惜名聲,脾氣再好不過了,對臣下也是禮遇有加,像這樣叫人一直跪着的情況還是極少見的,尤其是自己身後,還有妻子跟兒媳,意識到這一點,王文卿的心不住的往下落,剛纔進殿的時候,他不但看見了了塵師太,還看到了瑞和郡主李靜宜!
“來人,將王仁王禮帶上來,”隆武帝看着一臉忐忑眼珠子不住亂轉的王鴻舉,心道觀子知其父,將兒子養的這般小家子氣,王文卿內裡也好不到哪裡去。
王禮?王文卿迅速轉過頭看向兒子,不是說王禮已經被燒死了麼?還有王仁,他怎麼……
王仁跟王禮隨着禁軍進來,不等皇上垂問,已經嘰裡呱啦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招了出來,他們又不傻,這裡哪裡,是皇宮,審問自己的是皇帝老子,在皇上面前撒謊,那可是要滅九族的,他們雖然是奴才,可奴才也是人,也有親戚朋友不是?
王仁跟王禮的話就像一個個炸雷在王文卿頭頂滾過,他死死攥緊自己的大腿,才逼得自己不能一頭栽倒在地,一直等那兩個賤僕招完,王文卿重重的給隆武帝磕了幾個頭,“皇上,臣冤枉,臣發誓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這兩個刁奴一定是被人指使才做出以奴告主的事來!”
奴告主便是告贏也是要被殺頭的,王文卿這是在警告王仁跟王禮。
隆武帝已經完全相信王仁跟王禮的話了,但他當皇帝斷案子,自然也要講求個人證物證,他向身邊的樸全兒道,“何伯盛回來了沒?”
樸全兒一個眼神,已經在小太監奔出去了,沒一會兒功夫,何伯盛便一頭汗的從外頭進來,“微臣見過皇上。”
“你查的如何了?”
“回皇上的話,微臣已經問了京外的鹹福客棧,昨天王大人之子王鴻舉確實是住在那裡沒錯,臣也親自往失火的莊子裡看了,根據現場燃燒的情況,火勢是從外頭着起來的,而且地上還有一些油跡,前兩天山上曾經落過一場雨,若是沒有助燃之物,根本不可能將一座莊子燒的那麼幹淨,”何伯盛將一摞供詞捧給樸全兒,“王仁王禮縱火被人當場拿下,這是當時在場所有人的口供。”
事到如今,王文卿眼前一片漆黑,“皇上明鑑,臣冤枉啊,”
呂太太已經被何伯盛這一大串話給驚着了,也顧不得什麼禮儀規矩了,撲倒在地上大聲道,“皇上,皇上我家老爺冤枉啊,秦氏是我們的媳婦,佑姐兒是老爺的親孫女,他怎麼會叫人去放火?嗚,一定是秦家沒了女兒,恨我們王家,才使人誣告我們的!一定是!”
李靜宜看着狀如瘋婦的呂太太,一點兒也同情不起來,“呂太太,有件事看來你還不知道,茜娘跟佑姐兒都好好的呢,前幾天下雨,她們住的屋子漏雨,師太便將茜娘跟佑姐移到幽泉庵裡去了,因着產婦在月子裡不好移動的,所以便沒有驚動外人,”
李靜宜看着王文卿黢黑的臉,笑道,“倒是叫王大人尋錯了地方。”
原來,是自己棋差一着,王文卿恨不得仰天長嘆,但他不能,秦茜娘跟佑姐兒沒死,他們王家還有一線生機,“老天有眼,我的孫女還好好活着,”
王文卿再次向隆武帝叩頭,“皇上,臣跟秦大人是同年進士,一向相交莫逆,才定下兩姓之好,秦氏入了我王家之後,孝賢端淑,家中上下無不敬愛,如今又生下王家的嫡長女,臣跟賤內莫不歡喜,又怎麼會做下此等禽獸之事?還請皇上明察。”
“你爲什麼會做這樣的事?”秦唯甲起身向隆武帝一禮,“稟皇上,微臣的侄女兒有妊不足六月之時,就被王家禁足在自己院子內,幸虧陪嫁的婢子辛苦送出消息,她大伯母跟母親才得了消息將人接了回來,問其原因,才知道原來王家竟然有這麼一條可笑又可怕的家規!”
秦唯甲仔細將王家“洗女九代”的傳統跟隆武帝說了,又道,“臣知道後心下駭異,但王家幾次三番逼微臣侄女回去的態度又過於強硬,微臣不得不遣人往王家的祖籍一探,不想卻尋到了幾個知曉當年事的人來。”
姓秦的這是要置王家於死地啊!王文卿看着小太監領着兩個白髮蒼蒼的老嫗進來,那可是當年在他祖母身邊服侍的,最是忠心不過,王家舉家遷到京城時,她們這兩房被留在老家照看祖產,沒想到……
王文卿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老爺,老爺,”沒了王文卿,呂太太登時慌了神,她爬到丈夫身邊,拼命晃着他的身子,“老爺您醒醒,根本沒有這樣的事,咱們的女兒是生下來便沒了的,跟老爺沒有關係,妾身可以作證的!”
“呂氏,你真是枉爲人母,難道你就不怕在黃泉路上遇到自己的親生女兒麼?”了塵師太萬沒想到呂太太會這麼維護王文卿,她向隆武帝一禮,“還請皇上嚴懲王家上下以儆效尤,若是這樣的人仍立於朝堂,天下百姓便會真的相信殺害自己的兒女可以換得富貴,那這個世界豈不成了人間煉獄?”
了塵師太在求皇上嚴懲自家老爺?呂太太嚇得連連向隆武帝叩頭,“不是的,皇上,並不是這樣的,只因我們王家祖墳的風水不佳,纔不得不出此下策,並不是只要洗女就可以得富貴的。”
“祖墳風水不佳再選福地便是了,爲什麼你們不但不遷墳還又弄出個洗女來?你們王家發家至今不過四代,我倒是好奇了,若是真叫你們做足了九代,這九代女兒身上的血,會給王家換到什麼樣的滔天富貴?”李靜宜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