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鵬的案子已經定下來了,山鵬判了斬立決,家中男子充軍,女眷官賣,尤其他這樁從表面看,也是風化案,外頭百姓們議論議論也是正常的,秦薈娘當時尚在閨中,難免不會聽到這些閒話,何況她平時很少跟隆武帝說這麼多話,所以隆武帝也就挺捧場的聽她往下說。
“愛妃說的有道理,可惜愛妃不是男兒,若是男兒,只怕秦家又多了一位少年進士,而朕也多一位英才了!”
隆武帝笑嘻嘻的看着一本正經跟自己分析着山鵬案裡榮嵐到底是個什麼角色,他也不認爲這件事會是榮嵐謀劃的。
秦薈娘見隆武帝肯聽自己說,而且還贊同自己的觀點,抿嘴一笑,“說起來榮嵐纔是最可憐的那一個呢,在牢裡不得自己,又因爲相貌出衆被人養作外室,不是臣妾太過心慈,有道是殺人不過頭點地,有多大的仇呢,將一個弱女子坑成那樣還不肯罷手?”
秦薈娘也是從自己宮裡幾個小宮女太監們傳閒話時聽裡一些,她深深覺得,這件事只怕真的是李靜宜的手筆,想當初李靜宜被榮家害成那個樣子,尤其是這個榮嵐,不但隱瞞榮峙跟胡雪盈勾搭成奸的真相,還霸佔了李靜宜的嫁妝,成了榮家母子的幫兇,如今榮家倒了,榮嵐落得個發賣爲奴的下場,也算是老天有眼了,但是山鵬的案子裡,山鵬明顯是被人設計的,不然榮嵐再美,關在女牢裡,山鵬也見不到她啊!
這將榮嵐送到山鵬跟前,任由一個千金貴女被踐踏蹂躪的黑手,一定是李靜宜無疑了!
外人不知道,秦薈娘可是知道她這位表姐,有多厲害了!
秦薈娘這個觀點還挺與衆不同,榮嵐不過是個女囚,秋後榮海父子被問斬之後,她也是會被髮賣的,一個絕色女子被賣爲奴,會是什麼樣的將來隆武帝這個正常的男人會想不到?
所以她被山鵬養作外室,跟將來服侍買了她的男人,有什麼區別?“這有什麼坑不坑的?就算是有人坑她,也只能怨榮家結仇太多!”
“皇上怎麼能這麼說呢?榮家上下是罪有應得,但設計將榮嵐送到山鵬身邊的人,不可惡嘛?臣妾覺得,不管榮嵐以前跟誰有什麼樣的恩怨,她已經落到那麼個下場了,有些人還不肯放過她,實在是太過心狠手辣了,”秦薈娘越說越肯定自己想法,這事兒一定跟李靜宜有關,對一個已經獲罪的女人窮追猛打,秦薈娘覺得李靜宜心胸實在是太過狹窄了。
“愛妃知道是誰在算計榮嵐?”隆武帝若有所思的看着一臉憤憤的秦薈娘,說起來秦家跟榮家也算是有仇的,可這秦薈娘話裡話外,都似乎是在爲榮嵐報不平。
秦薈娘嘟嘟嘴,想到隆武帝以她一向寵愛有加,“臣妾知道是郡主做的,雖然她是臣妾的表姐,臣妾也知道榮嵐跟榮家人差點兒害了她的性命,但是榮氏父子馬上就要死了,榮嵐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郡主再這麼不肯放手,有落了下乘了!”
原來這事兒裡還有李靜宜的影子?隆武帝不覺想的遠了,即便李靜宜是瑞和郡主,還有個長公主的母親,但她們兩個將手伸到刑部,還策劃了這麼一出大戲,似乎不怎麼可能,若是真是她做的,想來也是藉着安國侯李遠山了……
“皇上,您怎麼不說話?臣妾難道說錯了?”秦薈娘說了半天,得到的只有沉默,未免有些不快,臉一冷道,“皇上既然不願搭理臣妾,那臣妾就不在這兒礙皇上的眼了,”
說完衝隆武帝曲膝一禮,甩袖子回自己寢殿去了。
“娘娘,您這樣皇上萬一生氣怎麼辦?”秦薈娘從家裡帶來的丫鬟秋葉有些擔心的勸秦薈娘,“夫人在家裡的時候不是專門交代您了,什麼時候也不能忘了皇上是君,您是臣……”
“那又怎麼樣?他是君也是我的夫君,再說了,”秦薈娘坐在妝鏡前,鏡中的女子眉眼清冷,帶着一絲不屑跟傲然,“叫我看啊,皇上愛的就是我這副樣子。”
進宮快一個月了,秦薈娘一點點在熟悉着自己要服侍一生的隆武帝,也在小心的拭擦着他的底線,她拿起桌上的牙梳遞給秋葉,“你幫我把頭髮抿抿,這邊上都亂了。”
她又從玉盒裡捻起一支做成月牙狀的螺子黛,輕輕的勾勒着鳳眸上那彎遠山眉,李靜宜是絕對想不到自己這個表妹會在皇上跟前說她的壞話的,注算是皇上,也絕不會想到自己對李靜宜心懷不滿。
秦薈娘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妝容,脣邊掛着一抹輕笑,李靜宜自小跟她們幾姐妹關係就平平,也就是她在珠洲栽了大跟頭之後,回來纔有意的跟秦家拉近了關係,成天跟她們姐姐妹妹的,彷彿是她們的親姐妹一般,而她,看到她那麼不遺餘力的幫助二姐,也相信了李靜宜是將她們當親人的。
可真一遇到事,一個雲馳,就將李靜宜的真心給試出來了,至於秦茜孃的事,現在看看,未必不是李靜宜希望每個女人都跟她一樣,日子過的悽慘,跟婆家和離。
隆武帝卻沒有像秦薈娘預料的那樣,跟到寢殿裡來哄她,他無心照顧美人的情緒,起身出了仙來宮,準備往御書房去,他得叫人查一查,山鵬這件事裡,李遠山到底有沒有插手。
樸全兒很快就有了結果,原來山鵬之所以會看中榮嵐,將她從牢裡換出來,是榮嵐主動買通了刑部一個吏曹武堅,說是有重要的事要面見山鵬,才被武堅帶到了山鵬面前。
而從山鵬案到今天餘閣老的事,不論是安國侯李遠山,還是錦陽長公主府,連個去打聽看熱鬧的人都沒有,“皇上,奴婢專門叫人打聽了,長公主殿下跟郡主都不在府裡,說是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她們到鄉下莊子裡看莊戶們收秋呢,呃,就是秦妃娘娘那個和離的二姐住的莊子,聽說郡主娘娘極喜歡秦二娘子身邊的那個佑姐兒。”
看來是秦薈娘誤會了,隆武帝心裡一鬆,心情也好了許多,“走吧,去仙來宮,朕得跟那個小丫頭好好說道說道,這外頭的閒話可不能亂聽,這也就是她跟朕胡說可以,要是叫靜娘知道了,不知道該多傷心呢!朕可是看着靜娘長大的,她怎麼會做那樣的事?”
樸全兒知道隆武帝自去年見到李靜宜之後就對她格外的上心,在他眼裡,李靜宜一切都是好的,他躬身跟在隆武帝后頭,“皇上說的是,咱們郡主是什麼樣的人?最是謙和大度不過了,皇上不知道還記不記得原先跟着長公主殿下的小良子了,當年可還是跟奴婢一起入的宮呢!”
小良子?隆武帝哪會記得這個人,“怎麼說?”
樸全兒便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跟隆武帝說了,“奴婢聽底下小太監講起來,奴婢都嚇死了,那小子叫奴婢說什麼好呢?長公主殿下多好的主子,居然還不知足,連先帝御賜給殿下的珠簾都搬他宅子裡了,這不是找死麼?”
這個隆武帝還真不知道,“人呢?你去皇姐那裡,將人帶到慎刑司。”
這種背主的奴才,一刻也不能容。
樸全兒一笑,“皇上,這都是多久前的事兒了?奴婢跟您講這個,是說咱們郡主心善呢,愣是沒打沒罵,就叫人將小良子送到順天府衙門了,說是小良子除了家規,更犯了國法,自然得交給順天府來處理。”
樸全兒私下裡其實跟武有良關係是不錯的,這一點上,他還挺感激李靜宜,畢竟人進了宮裡的慎刑司,死前要被脫幾層皮,而進了順天府,死雖然也是一個死,卻要少受不少的罪。
“嗯,靜娘就是這樣的,懂事,知輕重,你去朕裡私庫裡挑兩掛珠簾出來,被奴才盜走的如何還能再掛得?既是先帝所賜,留着當個念想兒吧,朕再送皇姐跟靜娘一人一掛!”
“是,皇上英明!”樸全兒一哈腰,將新領的差使記在心裡,“等皇上到了仙來宮,奴婢就回去找。”
“你現在就去,還怕朕不知道仙來宮的路?”隆武帝瞪了樸全兒一眼,笑罵道。
隆武帝帶着小太監信步往仙來宮走,忽然想到樸全兒說如今秋高氣爽,李靜宜往鄉下踏秋賞景去了,心裡不由羨慕,尋思着自己要不要也往京郊走上一走。
“皇上,那邊好像是秦妃娘娘,”
隆武帝循着小太監指的方向望去,不由一哂,“瞧你這什麼眼神兒,也敢在朕跟前伺候,那哪裡裡秦妃,分明是程嬪!”旁邊坐着的似乎是梅昭儀。
不過也不怨小太監認錯,程嬪的一身淺碧褙子,人似乎也瘦了不少,遠遠看着,真是跟秦薈娘如姐妹一般。
隆武帝想到自己這陣子眼裡只有一個秦薈娘,似乎冷落了這位曾經的愛妃,不由腳下一拐,便往流觴亭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