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酒,吃了足足四個時辰,終於在亥初的時候散了。
福王陰沉着臉,啥也沒說便起身走人,采苓在李玉樓耳邊說了句:“我有急事要向您稟報。”
李玉樓似沒聽見,仍大步跟上福王,但采苓敢打賭他一定聽見了的。看這父子倆的情形,剛纔她不在的時候肯定又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也許他想回去之後再說?
三人匆匆出了宮殿,匯合了侍衛便上馬揚鞭,一溜煙兒跑了,嚇得伍索在後面狂追,回到寢宮時,車裡的采苓已經被顛得七葷八素了。
伍索將軟手軟腳的采苓扶下馬車,一個勁地道歉,采苓強忍着噁心搖手,“沒事沒事,你又不是故意的,嘔……”
正扶着車門乾嘔呢,李樹醒兄弟也不知從哪喝回來了,兩兄弟幾乎是滾下馬來的,相互扶持着進屋了。
采苓咂吧嘴,十分可惜古代沒有抓醉駕的,要是能把這倆惹禍精逮起來關幾天就好了。
是啊,就是惹禍精,她剛纔偷聽到的內容,就是這倆兄弟和別人一起策劃的,這些人要在明天的圍獵中對太子下手,同時要對付的人還包括李玉樓,準備來個一箭雙鵰。
唉,家/鬥、宮/鬥什麼的,最討厭了。可是,這些東西註定要成爲生活的一部分,最起碼,近期內是別想置身事外了。
采苓揉着泛酸的胃進了客廳,靜悄悄的沒人,看來幾位男主人最近夜生活太頻繁,都沒什麼心思品茶讀書了。
采苓心裡有事,匆匆進了二院,便聽到李玉樓喊她,要她去準備宵夜。
告密的機會來了!
采苓精神一振,高聲應了,又撲向三院,到廚房跟值夜的盧婆子交待一聲,便回房卸妝。
把頭上重達兩斤的首飾拿下,梳了辮子,腦袋輕鬆多了。采苓快速換着輕便的胡服,目光無意中掃過小几子,忽然覺得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一二三四五六……采苓撲過去,又數了三遍還是不對,少了一枝珠花!她出門的時候明明戴了三枝珠花的,現在只剩下兩枝了。
雖然珠花上的珍珠只是米粒大小,托子也是銀的,不值什麼錢,可那是李敢師兄出差回來給她帶的心意,一套三枝的,缺失了總歸是不完整了。
“難怪人家常說,總在夜裡走,遲早遇見鬼。鑽什麼林子呢,在那丟的東西還能找回來?”
采苓心痛得要死,手腳就重了些,把換下來的衣服用力往牀上一丟,頓時哐啷一陣響。她眼睛一亮,撲過來,從衣服裡摸出那面金牌,細細地撫摸着,心裡稍稍好受了些。
只要跟楊靜春搞好了關係,以後要多少珠花沒有?還是金托子玉托子的呢!
“蔡姑娘,蔡姑娘?”盧婆子在外面將門敲得嘭嘭響,這是食材準備好了,要做宵夜了。
“來了來了。”采苓眼珠子轉了轉,在牀腳尋了個老鼠洞,把金牌塞了進去。走到門口,想想不對勁,又挖出來貼身藏在身上。
這娃命苦哇,有了寶貝連個收藏的地方都沒有。
下午出門之前,采苓就交待了盧婆子殺兩隻鴨子燉上,她要做鴨血粉絲湯,只取用了鴨血和部分好肉,剩下的鴨肉鴨湯,就是給侍衛們加的菜,另外還有饅頭稀飯小菜管飽。
饅頭快蒸好的時候,沒值勤任務的侍衛們就聞着味兒跑來了。采苓讓盧婆子留下照應着,自己跑去喊了包婆子,仍是兩人合作,各提兩個食盒去前面送飯。
兩人先去了二公子和三公子那頭,敲了門把食盒交給丫鬟,才一個往王爺房裡,一個往世子房裡去。
見水珠接了包婆子進屋,采苓纔去敲門。喜珠開門出來左右望了望,見周圍沒人,忙把采苓拉進屋裡,自己卻跑了出來,縮在門口廊柱下的陰影裡望風。
起居室裡,李玉樓的頭髮還是溼漉漉的,仍是隻穿了中衣,敞着胸口,大大咧咧地坐在那裡。
混蛋,又來這招!采苓壓着怒氣,儘量不往他身上瞧,快手快腳擺好宵夜便退到牆邊,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尖,研究那上面的桃花是單瓣兒還是雙瓣兒。
采苓以爲,李玉樓一定會問她發現了什麼事,可從沒想到問題是這樣開始的:“手藝不錯,這兩天父王胃口好了很多,以前在家的時候學過?”
“……是,廚藝是侯府千金的必修課!”
“聽說蜀中寧家的二小子寧致遠,娶了定遠侯府的江二小姐,其女貌美出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就是不會下廚,鬧了不少笑話。”
采苓猛地擡頭,眼中驚愕與痛苦糾纏着,幾欲崩潰。她咬着脣,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她那是裝的,不想弄壞花指甲而已!”
屋裡沉默了一會,只有李玉樓微不可聞的吞嚥聲,和采苓越來越重的呼吸聲,她用力咬着牙關,早已昂起了頭盯向天花板,告訴自己:不能在這混蛋面前掉眼淚!
鴨血粉絲湯冒着絲絲熱氣,朦朧了男人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動作突然加快,似乎不再介意吸食粉絲時會發出不雅的聲響。
李玉樓很快就將一碗粉絲湯吃得乾乾淨淨,連片菜葉子都沒留下。
他抓過幾上的帕子擦擦嘴,扭頭看向那個渾身都在輕微顫抖的女人,“你先前說有要事稟報?”
“是,我從靜妃娘娘那裡回來走錯了道,無意中聽到有人在說明天的圍獵……”
采苓帶着鼻音的敘述低沉暗啞,從自己爬出大殿開始,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之後,發現自己平靜了許多,起碼沒什麼可疑液/體冒出來了。
“金牌給我看看。”
采苓將金牌取出放在几上,李玉樓拿起來仔細查看,最後說道:“借我用下,明天還你。”
采苓明白他要找太子商議,便點點頭,收拾了食盒退了出去。
陰謀已經擺在他面前,他要怎麼應對那是他的事了。咱現在只是個小管事,管好廚房馬廄即可。
小管事……與侯府千金,差距之大如雲泥之別……
寧致遠已經娶了仇人爲妻,報仇之日,彼此該如何面對……
采苓跌坐在井臺邊,絲絲春雨飄落在她頭上身上,同時也打溼了她的心。她凝望着雨霧濛濛的天幕,哽咽出聲:“娘啊娘,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