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亥正時分,李玉樓一個人來了,采苓將他請到正房奉茶,先是拜託他把畫冊送給靜妃,接着問師傅和師兄的下落。
李玉樓沉默一會,才道:“他們出城去了。”
“出城?去哪,還會回來嗎?”
李玉樓的雙眸落在采苓臉上,幽深如潭,無波無瀾,“你師傅要和人比武,比完就回來了。”
“原來是比武啊!”采苓僵了好幾天的背終於軟塌下來,嘟起小嘴埋怨道,“師傅也真是的,比個武還要保密,當人家沒見過大世面,非要跟去添麻煩咩。”
李玉樓微微彎了嘴角,“在萬老眼裡,你是別人碰不得摸不得的寶貝,這次事情鬧得比較大,好幾個江湖門派都牽扯其中,他小心些沒錯的。”
采苓雙手托腮撐在桌上,無限嚮往的樣子,“哇,是不是開武林大會選舉武林盟主什麼的,肯定很熱鬧吧。哎呀,壞蛋師傅不帶我去,等他回來看我整不蔫他!”
李玉樓嘴角更彎了,調侃道:“剛纔是誰說自己見過大世面,不會跟去添麻煩的?”
“我,我……我是江湖新人,沒見過江湖盛事很正常!”采苓不安地扭了扭身體,那人的目光太**,隔着一張桌子還能感覺到燙人的熱度,嗯,趕他走!
“天色已晚,世子爺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李玉樓眉頭一挑,“怎麼,利用完了就想把我推開?”
采苓偷偷跺腳,低下頭裝糊塗,“唉,想師傅想得我幾天幾夜沒睡好,現在一放鬆就困得不行了,世子爺請吧,我要回去睡覺了。”
清新的青草氣息到了身邊,帶着他的溫度,采苓只覺燥熱難當,手心裡全都是汗,正要開口讓他走,那人卻輕輕地嘆氣,伸出手捏住她的肩膀,在她頭頂低語,“采苓,雁容最近很不好,她一直說想見你。你,能不能抽空去看看她?”
采苓把下巴抵到了胸口,聲音有點悶悶的,“又說不讓我出門。”
李玉樓的手稍稍用了點力,“只要你願意,明天我來接你,保證完好無損送你回來,好不好?”
采苓想了想,點頭,“可以,午時以後我都有空。”
“等我。”李玉樓快速在采苓頭頂親了親,她都沒有感覺到異樣,只覺得他離開的腳步比來時輕快,是因爲她答應去看藍氏嗎?
心裡總是想着見藍氏,采苓做什麼事都心不在焉,給棉子喂招的時候接連被擊中,把棉子樂得嘎嘎直笑,以爲自己終於小有成就,可以打得過小師姐了。
在旁邊觀戰的楊嬤嬤直嘆氣,“我說姑娘,沒心思就別打了,拳腳不長眼,小心臉上落了傷,不好出去見人哪。”
棉子一聽,怒了,敢情小師姐一直在讓着他。真是的,以爲人家真打不過?看拳!
砰,棉子栽倒在地,就在他想好好表現的時候,他的小師姐突然走開,而他收不住拳勢,直接撲到地上去了。嗚~~~這叫什麼事!
“哎喲,我的小祖宗,摔疼了吧,快讓嬤嬤看看,哪疼呢?”楊嬤嬤把棉子扶起來,小傢伙眼淚汪汪地指着采苓的背影,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嬤嬤,我去睡會兒,有人來找再叫我。”采苓頭也沒回,直奔廂房大炕,至於很受傷的小師弟?誰還記得他。
楊嬤嬤安慰棉子,“咱不跟她計較哈,她這會兒是隻炸毛的貓,誰碰抓誰,咱們離她遠遠的哈。”
棉子哽咽着控訴,“我也沒招她惹她呀,明明是她自己要陪我練的。”
“得,胳膊腫成這樣了,我看今天就別練了,回屋上點藥歇着去吧,嬤嬤去給你做好吃的,犒勞犒勞你哈。”
“嗯,嬤嬤,我想吃韭菜豬肉餡的嬌耳。”
“行,嬤嬤這就去大廚房弄點韭菜回來。”
“還是嬤嬤好……”
采苓攤手攤腳躺在炕上,聽着外面一老一小的嘀咕,心慢慢靜了下來,雖然爲自己剛纔的行爲懊悔,但也不是太在意,習武之人擦破點皮不算什麼,師傅和師兄們的事卻不能告訴他們,有自己擔心就夠了。
楊嬤嬤很快從大廚房拿了菜回來,包了上百個嬌耳,棉子放開肚皮吃得眉開眼笑,早把剛纔的事忘記了。自從棉子開始跟隨萬老習武,采苓就讓楊嬤嬤把一天兩頓飯改成了三頓,其中的科學道理是跟古人解釋不清的,直接說棉子太小,需要增加營養就行了。
采苓吃了十個嬌耳就撂了筷子,心裡堵得慌,吃不下。楊嬤嬤也不勸,碗也不讓她洗就把她打發回房,省得姑娘無心做事摔了碗。
采苓磨磨蹭蹭回到前院,就見李玉樓大踏步走進院來,黑子搖着尾巴跟在他身後,一副狗奴才相。
采苓迎上去,“這就去嗎?”
“你不換件衣裳?”李玉樓上下打量着采苓,目光有些挑剔,這讓她很不爽。
采苓低頭看看身上的淡藍色胡服,這樣挺好呀,胡服穿習慣了,真不願意穿裙裝。“就這樣吧,又不是去相親,穿那麼講究幹嘛。”
李玉樓有點訕訕的,摸摸鼻子,道:“那就走吧。”
到了繡春園,春蘭見到采苓,眼眶就紅了,“蔡姑娘,世子妃唸叨你好久了……”
秋菊就在旁邊小聲罵她,“世子爺在呢,胡說些什麼!還不快快把眼淚擦了,小心世子妃見了又難過。”
采苓回頭看着李玉樓,自打進了繡春園,他就變得沉默了,眼裡有着濃得化不開的憂傷,見采苓看過來,他便擺擺手,“你進去吧,我去梧桐院看看閔兒,你們說完了話就叫春蘭過去喊我。”
采苓點點頭,跟着春蘭進了藍氏臥房,秋菊則挑簾子送李玉樓出去。
“你終於肯來了。”半臥在炕上的藍氏放下手中的絡子,努力堆起歡喜的笑容,但浮在她面上的死氣讓采苓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心裡發堵。
藍雁容,曾經是多麼美麗溫婉的女子啊,如今這般蒼老憔悴,面色灰暗如七旬老嫗,一個十九歲的花季女子即將凋零,這樣的結局怎不叫人悲嘆。
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采苓搞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心理,她就是想抱着藍氏好好哭一場。
是哭藍氏?還是哭自己同樣悲慘的命運?
其實都一樣,她們都是這個時代的殉葬品,都逃不過架在頸上的沉重枷鎖。
灼熱的午後,百花齊放的漂亮園子裡,奢華貴氣的大屋內,兩個女人相擁哭泣,兩個丫鬟陪着流淚,直哭得蟬不敢鳴,雀不敢停,繡春園一片愁雲慘淡。
屋外的女僕們紛紛走避,害怕沾染了病氣和黴運,在她們看來,屋裡那四個都是倒黴的女人,離得越來越好。若是有路子,早就飛出繡春園,攀上王妃的高枝兒了。
哭了一場,藍氏倒是精神了許多,喊春蘭打了水來,和采苓都淨了面洗了手,秋菊送上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