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春懷院,馮氏仍未睡,斜靠在軟枕上看着胡桃繡襪子,油燈下的面色臘黃,兩隻眼睛深深地陷進眼窩裡,下巴尖得能刮手,但眼神很明亮,整個人透着一股子堅毅和隱忍。
見采苓回來,馮氏忙把丫鬟們打發下去,問晚宴的情況,又問寧致遠如何,周氏有沒有給她臉色,老夫人對她好不好,極盡關切。
采苓細細地回答,道晚宴很豐盛,寧致遠精神很好,身體很健康,老夫人和周氏也沒給她出難題,並道已經和寧致遠單獨談過,他同意馮氏搬去中州居住了。
“母親,您就放寬心好好養病,什麼也不要想,一切都交給女兒辦就好。”
“唉,只苦了你,原是侯府嬌貴的嫡長女,本該如珠如寶的護着愛着,如今卻只能陪母親窩在這裡,無異珍珠蒙塵啊。”
馮氏眼帶歉疚,慢慢撫摸采苓精緻美麗的巴掌小臉,從眉眼到嘴脣到下巴,象在撫摸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這件藝術品,是丈夫留給她的最後一件最好的禮物,也是支撐着的她生命動力。她無法想像,若是沒了女兒,她的未來會是怎樣的黑暗。
“女兒哪有母親說的那樣好……哎呀,女兒剛剛聽來一件趣聞,說是那李唐國主派來使者,想迎娶我朝的長寧公主呢。您說說,那李唐國主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長寧公主豈能願意?聽說公主已經傳出話來,寧死不嫁……”采苓很有耐心,慢慢將馮氏哄好了,服侍她睡下,又坐在牀邊等了一會兒,見馮氏確實睡着了,這才悄悄出去。
柳枝和胡桃已經燒好熱水,見采苓出來,便服侍她沐浴洗髮,胡桃還笑說從來沒見過這麼愛乾淨的主子,三天兩頭的洗頭沐浴,用的熱水能是其他主子的三倍。
采苓就撇嘴,三天兩頭的洗算什麼,以前,本小姐是天天都洗的。21世紀多好哇,有熱水器供應熱水想洗就洗,還有電吹風吹頭髮輕易吹乾,哪象現在,得讓丫鬟拿個乾布慢慢把頭髮擦乾,真麻煩!
柳枝瞧見小姐臉色不好,就瞪胡桃,“什麼時候都敢胡說,小姐愛怎麼洗,你只管服侍好就是了,偏愛嚼舌。你這潑猴性子若是到了外邊,早晚得讓人把舌頭割了!”
胡桃臉色一下變了,連說再也不敢了,讓小姐別割她舌頭,不能說話會把她生生憋死的。
采苓被這兩個丫鬟的互動逗得咯咯直笑,柳枝穩重,胡桃可愛,一天少不了拌兩句嘴鬧兩次笑話,給單調鬱悶的內院生活添了許多樂趣。
雖說兩個小姑娘在這春懷院跟着吃了不少苦,可喜的是仍能保持一份真心,對她們母女忠心耿耿,是不可多得的助力。采苓不但把她們當作自己的下屬員工來培養,更是打算給她們一個安定美好的未來,前提是她們能夠一直忠心下去。
夜更深更靜了,采苓將丫鬟們打發走,習慣性地拿起一本書來看幾頁再睡。自她魂穿之後,不要丫鬟服侍洗浴,不要丫鬟陪夜,睡前讀書,已經成了習慣,許多異於常人的舉動,也漸漸被丫鬟們接受,她非常期待即將到來的婚姻生活,寧致遠,會讓她打造屬於自己的快樂人生吧……
采苓想着寧致遠在月下的溫潤如玉、柔情蜜意,慢慢睡去,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一場天大的禍事馬上就要降臨,令她計劃好的人生出現巨大的轉折。
接下來的三天,侯府因老夫人的壽誕大宴賓客,熱鬧非凡。
因定遠侯是國之棟樑,又正在西北率軍抵禦西涼,皇帝足足賞賜了三大車東西,那份榮耀與恩寵,實在羨煞旁人。廟堂上稱得上號的大臣聞風而動,不管有沒有接到請帖,紛紛派遣家人前往賀壽,江國寧和周氏收禮物收到手軟,一連幾天都笑得合不攏嘴。
府中大事,采苓一向不攏邊,周氏派什麼差事她就做什麼,絕不超越界線做不該做的事。即使這樣,天天被周氏指着陪同各府小姐遊園聊天看戲吃飯,也把她累得夠嗆,每天和柳枝回去倒下就睡,服侍母親的事也全部交給了胡桃負責。所幸春懷院一如既往的安靜,馮氏並沒有受到打擾。
寧致遠?幾天沒見着人影了,只知道他在外院陪客,也是忙得不可開交,畢竟,他是老夫人寧氏孃家的唯一代表,待客主人之一。
稀裡糊塗的過了三天,侯府慢慢恢復平靜,寧致遠悄悄派侍墨過來傳話,他準備要走了,希望走之前能夠見上采苓一面,商量購買馮氏將來居住的宅子事宜。
這個理由讓采苓無法拒絕,可她突然發現,春懷院附近總是有零星丫鬟婆子的身影,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人的眼睛,即使是夜裡也不例外,想要單獨外出約會,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柳枝和胡桃也在一旁着急,小姐與表少爺的幸福關係着她們的將來,兩人都積極地出謀劃策,務必要讓小姐與表少爺見面。小姐說了,買宅子的銀子也要趁此機會交託呢。
等啊等,終於在寧致遠決定起程的前一天,胡桃從大廚房領飯回來的時候帶回了好消息,明天,老夫人送走寧致遠之後,會到玉瑤山觀音廟燒香,爲老侯爺和邊軍祈福,周氏和江採蓮隨行侍候。
也就是說,明天的侯府會處於一個防衛鬆懈狀態,這是一個機會!
采苓的眼睛亮了,馬上寫了字條,夾在送給寧致遠的回禮中,讓柳枝送去了客院,柳枝回來後,笑眯眯地對采苓點頭,約好了!
采苓極力掩飾心中的雀躍,在晚上的送別宴中,更是低眉斂目,一次也沒偷看寧致遠,江採蓮臉上的嘲諷也無視之,宴後立刻回了春懷院,很守禮的樣子,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服侍馮氏睡下,采苓將柳枝和胡桃招致西廂房中,仔仔細細說了一遍明早的安排,再三囑咐注意安全,千萬不能走漏了風聲,若有不對,以保住小命爲第一要務。
柳枝和胡桃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辦好了,夫人的後半生就有了着落,若是被人發現了,打罵倒是小事,杖斃棍下都是可能的。於是兩人信誓旦旦,表示一定全力配合小姐,促成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