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熱戀的場景曾無數次浮現在腦海裡,回憶是那樣耀眼,從內側溫暖我的身體,任由我剪裁拼接,湊成最美的紀錄片。
然而分開後的現實又一次次從內側劇烈切割我的心,當我徹夜想念,苦兮兮握着手機卻等不來任何音訊的時候,我終於明白,最賤不過感情,最涼不過人心。
弦東說,小陸,其實苦的不只你一個,活在這世上的人沒有哪個不是匍匐在命運腳下的。
哦,所以是這齷齪的命運讓我變成一個苦大仇深的怨婦嗎?愛得卑微不撒手的樣子,連我自己都嫌棄。
弦東放下手裡的酒杯,重重嘆了口氣,“其實他也不容易。”
我垂眼定定看着他,他的眼裡全是悲涼之意,早先的靈動溫潤已不復存在。
沉默許久,我握緊叉子低聲說道:“你休想一頓飯就打發我。說吧,他是不是叫你來當說客的,分手的話叫他親自來跟我說,小兔崽子躲着我什麼意思?那天晚上他打來電話我沒接到,之後怎麼打都打不通了,不知道我會傷心嗎?等到半夜屁消息都沒有,熬夜配合着絕望簡直特麼是碗毒藥……”
“小陸,什麼時候……?”
我將叉子狠狠插在一塊牛肉上,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別打斷,讓我說完。”
弦東眨了眨眼睛,默默閉上嘴。
“我想通了,鄭超然他愛咋地咋地,強扭的瓜不甜,這世道他爺爺的人心不古花花腸子一大把,都怪我瞎了眼豬油蒙了心看錯人,不過你放心,我張小陸也不是那種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奶奶我人雖窮有骨氣,放心吧,我和他好聚好散,絕不糾纏。”
等我氣呼呼地說完,弦東一張臉陡然蒼白,但是他強作鎮定,不慌不忙地說道:“小陸,今天我來是想告訴你,超然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他是你弟,你肯定站在他那邊啊。”
弦東突兀地笑了聲,“要說站哪邊,我還真不敢說因爲超然是我弟,我就站他那邊啊,畢竟小陸對我來說也是個特別的存在嘛。弟弟這種東西,以後他娶了媳婦兒不僅會忘了娘,還會忘了哥,努力工作養媳婦兒和小孩兒……”
我癟癟嘴在心裡感嘆,這二百五又開始瞎逼逼了,盡東扯西拉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連
我這個老司機都表示十分佩服。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能肯定的是,超然他是真心喜歡你。”
我不動聲色地拿起桌上的刀叉,弦東見狀改口道:“至少那時我敢確定。”
“超然剛去俄羅斯的那一週,不只和你失去了聯繫,我和他母親都毫不知情,急得阿姨趕去俄羅斯……不久前我才知道,他在國外生病了,病得很嚴重,好幾天昏迷不醒,我沒敢告訴你,怕你擔心。”
我聽完急得從椅子上彈起來,“怎麼不早告訴我啊,他怎麼會生病呢,昏迷了多久,現在好了嗎?爲什麼後來就不聯繫我了呢?”
弦東把我按到椅子上,柔聲說道:“你別急,我會把知道的都告訴你。”
鄭超然的母親半月前才從俄羅斯回來,也就是這時候弦東才知道,原來超然剛去國外就生病了。
開始只是發燒頭疼咳嗽之類的常規感冒症狀,鄭超然拖着不肯吃藥,也沒告訴家人,後來病情惡化發展到急性肺炎和心肌炎,專治醫生纔將情況報告給鄭父鄭母,於是超然母親趕去俄羅斯,治療半個月才完全痊癒。
我聽得很心疼,早知道他在國外受了那麼多苦,身邊又沒個貼己的人,我就不該埋怨他了。都是我的錯,是我太小氣太自私,不僅不關心他,還老把鄭超然往壞處想。
看我情緒低迷,弦東趕緊安慰道:“你也別失落,我想,超然選擇瞞着你也是可以理解的,換做我也不想讓你擔心。”
我搖搖頭,一口氣喝下杯中的紅酒。
“他很好,是我太自私,站在樹蔭下還要苛求陽光。我不知道,大樹其實就是他,他爲我遮風避雨創造陰涼,我卻站在樹蔭下尋找陽光。有一天,大樹沒了,我暴曬在烈日下酷暑難耐,所以又開始憧憬從前的大樹。你說,我是不是很壞?”
“小陸,你這是在苛責自己。”弦東說着,一邊硬掰開我的手指拿走酒瓶。“沒有一種愛情是靠單方卑躬屈膝來維持,你和他是平等的,他不完美你也不自私卑微。他生病需要關心,可他也沒告訴你,誰能知道萬里之外的事呢?”
“說來也怪,他一走我就生病了,偏偏他也病,病得都不輕。說起來鄭超然也是個年輕小夥兒,身體怎麼這麼差,難道是不習
慣俄羅斯冰天雪地的惡劣氣候嗎?室外零下幾十度,他也不應該在外面瞎晃悠啊。”
弦東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身體往後一靠,慵懶地歪在椅子上,手裡卻不停轉動着紅酒瓶。
“哎,你們這些人啊,明明喜歡對方喜歡得要死卻不承認,難道不知道,哎,這世上有種病叫相思病啊。”
我兀自紅了臉,“胡扯八道什麼呢,說正經的,哪有相思病是頭疼發燒肺炎心肌炎的?”
弦東突然蹭地一下湊過來,蹬着眼睛滿臉壞笑,“怎麼,臉紅了?”
我自覺臉有些發燙,借低頭擺弄餐巾避開他探尋的目光,心中一片灼熱,另一隻手指着對面椅子說道:
“麻煩你坐回去,你坐回去我們好好說話。”
弦東哈哈大笑,然後繼續歪在椅子上斜睨看我,手裡隨意地晃着一杯紅酒。
不得不說,痞子流氓也是分等級的,這貨充滿了貴族的高貴氣息,渾身散發着一種雅痞氣質,是別具風味的老流氓。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弦東,你……”
“叫我安辰。”
我強忍住內心的波濤,安了幾聲沒安出個所以然。
“算了,也許你還不習慣和我這麼親暱,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我呵呵。
“你還記得我們遇到球球的那天嗎?都已過了那麼久,娛樂小報竟然把這件事拎出來登載了,還拍了好多照片,我們在大街上見面的照片都有,好像有人故意跟蹤一樣,太怪了。”
“哦,是嗎?”弦東皺了皺眉,“哪家媒體登的?”
“是《風兮》,一本很著名的娛樂雜誌。原來你也不知道,我還以爲是你要搞活動了,所以專門造勢宣傳呢。”
弦東呵了呵,“原來在你眼中,我是這麼功利庸俗的人。”
“那倒不是啦,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一般的媒體怎麼會報過去的新聞?”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查清楚的。說到這兒,我對小陸同學還有一句話,這個嘛,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起呢。”
“你儘管說!”
弦東正兒八經地坐好,又正兒八經地說道:“去找他吧——鄭超然。”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