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穆典赤剛滿24歲,那還是1922年,中國正處於北洋政府時期,政局一片混亂,新彊更是混亂,蘇聯的、蒙古的、美國的、加拿大的、小日本的、等等,各種勢力沿着塔里木河,穿過塔克拉瑪沙漠、順着天山山脈明張目膽地走私、販賣軍火、到處挖掘文物,特別是樓蘭古城,讓所有的人都充滿了黃金般的夢想。
然而對穆典赤來說,這並不會影響他的生活,也許他的夢想很簡單,就是守護自己的族人、守護自己的家園。
每年總有那麼一段時間,漫天的黃沙會從吉爾班通吉特沙漠裡吹來,將大地籠罩在黃罩中,但黃沙還沒來時,穆典赤就已和一部分族人的年輕人揚鞭策馬,在準葛爾公盆地沿着天山山腳開始了遊牧的生活。
穆典赤所在族,男丁從小就經過騎馬、射箭、舞刀、搏擊等訓練,到了現代,更是要求掌握獵槍的使用,所有的人都能夠在飛馳的馬上毫無困難地射中目標。馬賊、綁匪在損失慘重後纔不得不相信這一事實。通過走私販,在付出了精美的地毯、古制品以及文物,他們得到了一部分來自國外的一些先進的槍械如毛瑟來強大自己。其實最大的威脅還是來自不同族派、不同部落的地盤爭鬥,物場和水源,雖然經過多年的爭紛,已形成了固定的地盤,但仍不斷會有新崛起的勢力想重新分配資源。
1922年7月,穆典赤一族來到達阪城以北的天山腳下,躺在一望無垠的草地上,摘一朵小黃花,望着蔚藍蔚藍的天,天山好像觸手可及。
穆典赤和同族的穆勁威,騎着馬,順着山道,崎嶇直上。山道不寬,大多2-3米寬,一邊靠山,一邊多是十幾米深的絕壁,甚是嚇人。清亮的溪水順着山道從旁歡樂地直流而下,在低窪處激起朵朵的水花,在陽光下的照射下濺起無數的閃閃發亮的珍珠。溪水是雪山上的積雪融化所成,清涼可口,養育了數不盡的回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等族的人民,是生命的源泉。
在一處山窪處,穆典赤遇到了7個也騎馬的人。看打扮,4個漢人,3個維吾爾族人。爲首的是個年輕的漢人,英俊的面目帶着一副驕傲的神情,腰間兩把毛瑟手槍特別引人注目。
從清朝末期,袁世凱就在他所訓練的新軍中廣泛裝備這種毛瑟手槍。清王朝覆滅之後,全國各地割據的軍閥紛紛進口各種武器裝備,據不完全統計,進口的木盒槍托的毛瑟手槍竟達幾十萬支,它不僅可作軍官佩帶的自衛武器,還能改裝成騎兵用的馬槍,也可當步槍手槍。在那個時代,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威力巨大。
他的身邊是個美麗的姑娘,披着長髮,兩個醉人的酒窩,一副迷人的笑容,鮮紅緊身的功夫服,騎在棗紅的馬上,更是顯得英姿風發。穆典赤只覺得頓起一種從未曾有過的感覺,不禁看多了兩眼。2個好像隨從的漢人,各揹着一把砍刀和兩枝獵槍在身上,有些緊張地盯着穆典赤和穆勁威。
那3個維吾爾族人倒是不慌不忙,其中一個越馬而出:“我說是誰啊?這不是瑪納斯穆族的穆典赤嗎!據說你從不喜歡參加族裡的選英大會,但自命英雄不凡,本族裡的好漢也正眼不瞧。是不是真的有那麼點本領呢?”
穆典赤在馬上雙手交叉,頭微微一點:“尊敬的朋友,你是大阪城維吾爾族的阿力克吧,你的盛名早已傳遍了整個天山,遠至塔克拉瑪,至於我,只不過是族中的一名普通戰士,不足以四處榮耀。”
阿力克用馬鞭指着穆典赤說:“自從你一腳踹倒我族裡的阿達拉,我就一直和你較量較量啦,今天真是巧得很啊。請你接受我的挑戰吧,我做爲族裡的第一勇士,接受我的挑戰是絕不會有辱你的榮耀的。”
穆典赤微微一笑:“在這?比什麼?”
阿力克大聲地說:“比什麼都可以,隨便你說,騎馬,打槍、拳腳、角力都可以。”
穆典赤還是微微一笑:“比騎馬?這可不比草原啊,這山路又險又窄且不說,重要的是石子甚多,容易傷了馬蹄。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我這閃電更重要的啦。”說着,用手輕輕地撫摸着馬的頭:“你說老夥計是不是?”
阿力克說:“比打槍!”
穆典赤望望阿力克身後的獵槍,那是傳統的雙管制,填彈十分麻煩,怕溼、易走火,然後從身上摘下他的槍,摸着槍身說:“你可知道,我這把是什麼槍,是日本友阪三八式步槍,1905年問世。口徑6.5毫米,是目前各國裝備步槍中口徑最小的一種。槍長1.275米,槍重3.9千克,彈倉容彈5發,有效射程460米,是我親手從一個日本人手裡奪下的。我不能佔你的便宜,我的子彈很少,非到萬一,我是不會輕易用它的,呵呵。而且。。。。。。”穆典赤頓了頓聲音:“而且天山高萬丈,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阿力克,你不會不知道天山是聖靈之山吧。”
那姑娘饒有興趣地看着穆典赤和阿力克,並十分驚訝穆典赤居然能將李白的詩加以改動,用在此時此景。她將低聲地向那青年說着什麼,那青年望着兩人,微微皺了下眉頭,沒有任何表情或表示。
阿力克恨聲說:“比拳腳!比角力!”
穆典赤哈哈一笑:“比拳腳?現在可是什麼年代?拳頭硬固然好,但硬得過鋼板?你猜我可是那種有槍不用之人,當然不是啦。比角力,難道你真想兩個大男人不顧女孩家,在這光着膀子比試?如果你想炫耀你的身材,你也許不介意,但是我很介意。”
阿力克狠狠地說:“穆典赤!你不會是個膽小鬼吧?哪來那麼多借口!難道你就不怕有辱你們族的聖名?”
穆典赤正色說:“有智有勇,纔是真正的勇士。實話說,我是沒有什麼時間。如果你真要比試,我有一個方法,就是不知你有沒膽量?”
阿力克不怒而笑:“啊哈!這是什麼話來着?”
穆典赤說:“這次我上天山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上雪線摘取天山雪蓮。我和你就比這個,看誰能摘得,如果都得摘到,就比誰的更珍貴。”
阿力克變色道:“你可知道雪蓮花生長在雪線以下海拔3000至4000米的懸崖峭壁上?至少5-6年才能開一次花,豈是那麼容易得到?。”
穆勁威冷冷地說:“複雜的地形、無常的天氣、不尋常的野獸,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超人的膽識、非凡的技藝,豈敢如此?”
穆典赤說:“天山雪蓮雖然珍貴,不過我的命更可貴。放心吧,死不了。”
阿力克有些結巴地說:“就這樣去?我可沒有什麼攀山的工具。”
穆勁威隨手將馬上一袋東西丟在阿力克面前:“這是你的工具,只要穆典赤有的,你決不會少一份,包括食物、衣物。”
阿力克有些猶豫,回頭看看其他的人,同行的兩個維吾爾族示意不可,並指指那青年。
那年青女子同那青年低聲說了幾句,然後朗聲說:“這位朋友,你知道,維吾爾族的勇士最重諾言。阿力克兄弟並不是沒有膽量同你比試,只因他已答應要陪我們上天池的。”
穆典赤輕輕地噢了一聲,穆勁威提起袋子放回馬背,示意離開。阿力克低頭不語。
那年青女子指着那個青年繼續說:“這位是我家兄,因爲回語說得不好,所以我代表家兄,請兩位暫留一步,借一步說話。”
穆典赤正容說:“不敢,有事請說在當面。”
那青年示意妹妹可以大膽放心地說。
那青年女子說:“我義父楊增新,於6年前被授予新疆督軍,是此處最高地方長官,從進入新疆的第一天起,我義父就發誓要讓全彊各民族的兄弟姐妹過上好日子,民族一統,不再相互爭鬥,但由於北洋政府內部紛爭,如何治理新彊政策不一,我義父頭疼不已,但有一點,我義父切實想爲大家做件好事。這是我的我兄李志遠,他現任督軍處副官,主要負責同各地區族長的聯繫。”
穆典赤不禁又望了望李志遠。
那青年女子對穆典赤說:“早就聽說你們族長穆罕麥威名遠播,在整個塔里木唯他馬首是瞻。我兄想去拜訪他已久啦,可是苦無引見之人。今天有幸見到穆典赤兄弟,還希望能夠給我們引見一下。”
穆典赤說:“我在族裡只是普通人,還不夠資格。如果沒有什麼,我們後會有期。”
那青年女子呵呵一笑:“穆典赤啊穆典赤,看來你真是大錯特錯!”
穆典赤皺了鄒眉頭,奇怪地問:“大錯特錯?”
那青年女子說:“穆姓回民多取自回民先輩“穆撒”、“穆罕”等名字的首音,典赤源於古代傑出的政治家賽典赤•贍思丁•烏馬爾及其子孫。相傳,賽典赤是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的三十一世孫。“賽典赤”阿拉伯文原意爲“榮耀的聖裔”,即偉大的貴族。公元1221年,成吉思汗西征,蒙古軍佔領了布哈拉,回回人苦魯馬丁和他的兒子賽典赤•贍思丁率騎兵千人歸順。因賽典赤•贍思丁聰明英武,頗受成吉思汗的信賴和重用,任爲帳前侍衛,南征北戰。窩闊臺和蒙哥汗時,出任陝西五路西蜀四川行中書省平章政事,1274年任雲南省平章政事。賽典赤執政期間,興屯田、修水利、置驛道、辦教育,改革行政制度,繁榮經濟,改善人民生活,功績顯赫,威望甚高,百姓自覺地爲他樹碑。賽典赤逝世後,元世祖忽必烈親自宣佈“賽典赤雖逝,德政尚存,敢有更易者誅之”。想那賽典赤是何等本領,必羞你與其同名!”
穆典赤不禁大吃一驚,賽典赤過去的歷史早已沒有人會說起了,回族早已漸漸習慣漢族的取名習慣,好像他這樣的取名,實屬罕見。
那青年女子繼續說:“名取錯了也就算了。可你還有兩點大錯。”
穆典赤沉默不語,穆勁威怒道:“小姑娘,你在胡說些什麼?”
那青年女子看看穆典赤,回身對哥哥說:“看來你是高估了這位。我們走吧。”
穆勁威圈馬上前:“我們穆族人豈可被人侮辱。請你把話說明白再走。”
穆典赤長嘆一聲:“你們怪我不肯帶你們去見族長穆罕麥,以爲我無意致力各民族團結是一大錯是不?那另一大錯呢?”
那青年女子說:“族長穆罕麥久病不愈,穆兄既身爲族長外甥,又兼之膀臂,此時不在族中,而上天山求靈丹,怕是病勢危急。。。。。。”
穆勁威驚聲問道:“你。。。你。。。如何知道?”
穆典赤陰沉着臉,雙手持槍對準那青年少女,厲聲道:“快說!你是如何知道的。”
阿力克三人不禁也暗自驚呼。
阿力克手剛想移動,穆典赤的槍馬上對準了他:“請不要亂動,就算我的槍法再差,在這裡,馬受了驚嚇,恐怕你想不死都難。”
那青年女子並不畏懼:“我家兄本意,如果穆兄肯引見,我兄會邀請世界上最有名的德國外科手術專家希勒博士一同拜訪,爲穆族長診斷醫病。希勒博士現正在烏魯木齊。”
穆典赤眼中閃出一絲驚喜,但很快就暗淡下來。
那青年女子看在眼裡:“中醫雖然博大精神,但西醫的神奇穆兄想必也略知一二,現代科學這麼昌明,失明的人再現光明,啞巴開口說話,換血、換器官早已是尋常的事啦。只是穆兄一來擔心是否可以成功,二來擔心我們目的何在,如果成功恐會授人以牽制。”
李志遠哈哈一笑說:“大丈夫做事講究的是當機立斷。時間緊迫,爲表我們誠意,我請舍妹立即下山去請希勒博士,只帶2名必須醫護人員和手術器械,由穆勁威兄弟負責引見。我李志遠生死相伴,同穆典赤兄弟共上天山,尋求天山雪蓮。我李志遠在此發誓,所作一切,絕無私心,都是爲了全彊各族的兄弟姐妹,決不以小恩小惠作籌碼,以此來脅迫任何人,如違此言,叫我活埋雪嶺,永世不再爲人。”說完,右手緩緩地移向腰部,緩緩地撥出一把匕首,用刀尖在左手掌劃過,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在場的人無不動容。穆典赤連忙收起槍,跳下馬,大步來到李志遠馬下,雙手交叉,深深一恭,說:“讚美真主安拉!你爲我們帶來了勇敢的使者,讓我不再孤單和彷徨。這位好兄弟,你的大義讓我感動無比,我不能再說什麼,就按你說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