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城失守,後晉糧道皆斷,三十萬人陷入重圍。
蕭翰掐斷晉軍糧道,使三十萬人多日不曾有接濟。杜重威此時才大醒大悟,向營中衆將詢問突圍之策,李守貞道:“欒城告急之時,都督拒不發救兵,如今將士飢餓難耐哪有拼死之心?”
杜重威失聲哭道:“天欲亡我,爲之奈何?”左右副將一個個哀聲嘆氣,長吁短嘆苦於無計。只見一士卒入營來報:“啓稟都督,有一人自稱趙延壽,在轅門外求見。”
杜重威頓時如獲救命稻草,言道:“令別帳來見。”
趙延壽逢晉軍困境之際隻身前來,乃是遼主耶律德光誘降杜重威之計。杜重威來至別帳,一見趙延壽便問道:“趙先生來的正是時候,本帥已是大難臨頭。”
趙延壽麪帶奸笑問道:“都督所言大難,莫非是遼兵掐斷糧道?”
重威道:“先生果然見識過人,三十萬大軍入籠中餓虎,如何解救呀?”
“我自遼營而來正有密事相告。”趙延壽見杜重威聽得專注,言道:“遼主耶律德光欲將晉軍餓死過半,再發兵滅之。”
“啊!”杜重威驚道:“這可如何是好?”
趙延壽答:“我勸都督率兵降遼,已作緩兵之計。”
重威答:“不可,不可,那耶律德光將我拿住必殺我無疑,留下降賊之命,倒不如盡忠而亡。”
延壽道:“且問都督與耶律德光往日可有私仇?”
重威答:“無冤無仇。”
延壽又問:“大晉天子郭重貴與遼主可有私仇?”
重威答:“無冤無仇。”
延壽道:“皇上、都督與遼國既是無冤無仇,怎知遼主要加害於你?遼晉之爭皆是丞相景延廣拒不稱臣,起兵抗遼,所以才使得兩國兵戎相見,該殺者乃景延廣。”
重威道:“倘若降遼又待怎樣?”
延壽道:“遼主必會禮賢下士,將大晉江山託付於都督,既可保命又不失富貴。”
杜重威頭腦簡單,聞聽此言大喜:“如此良策我自然願降,還望延壽先生代爲引薦。”
趙延壽道:“我等皆是爲大晉社稷堪憂,鄙人定當暗中相助。”
二人密定下降遼之事,趙延壽便起身返回遼營,杜重威出轅門相送。
偏巧大將安審琦看見,便往李守貞帳中告知。審琦道:“今見都督會了好友,定是遼國細作,只恐杜重威與遼國勾結通敵。”
守貞道:“糧道被劫,惟有降遼尚可保命,我看大都督必降。”
安審琦怒道:“堂堂大晉臣子豈能屈膝胡虜,安某寧死不降!”
守貞勸道:“我等皆應恪守臣節,只是盡忠一死,卻再無復仇之日,不如暫且詐降,伺機反遼。”安審琦連連點頭稱是。
一日之後,杜重威三軍升帳,相告降遼之事,左右衆將聞聽心中是怒火難耐,卻見李守貞、安審琦二人連聲響應,其餘將官也只得屈從。
杜重威親率衆將大開轅門獻降,遼主耶律德光率兵渡過浮沱河俘虜三十萬晉軍將士。
耶律德光加封杜重威太傅之位,此褚袍一件,珠寶兩箱,卻削其兵權。但三十萬俘虜三日之內便吃掉遼兵半月軍糧,耶律德光視如負擔,竟密令大將蕭翰坑殺二十五萬降兵,僅留五萬壯年士卒充爲軍奴。
前敵大敗,後晉朝中確是鬧得不可開交。桑維翰力主求和,景延廣力主再戰,兩派分庭抗禮,爭執不休,出帝郭重貴卻無主見,使得軍情耽擱,又無力募兵,只得任由遼兵踐踏中原。
那耶律德光所殺俘虜皆是中原百姓夫子,中原百姓揭竿而起,數支義軍自發抗遼。耶律德光揮師南進,剿殺義軍,免不得沿途劫掠百姓,強男霸女,燒殺**,見村焚村,遇縣掠縣,使得中原州郡屍橫千里,雞犬不寧。
數日後,契丹大軍兵臨京師開封,郭重貴急召景延廣、桑維翰、馮道三位太宰議政。桑維翰奏道:“臣啓陛下,遼兵兵臨城下,還是早納降表求和方爲上策。”
“准奏,准奏!”郭重貴道。
景延廣道:“陛下萬萬不能投降,遼兵入城百姓遭殃,當傾覆京師之力,挫敗遼兵士氣,再召天下勤王之師,合圍遼兵。”
“所言有理!”郭重貴道。
桑維翰對景延廣怒道:“若非你主公力主抗遼,挑起禍端。三十萬大軍豈能殆盡!”
景延廣怒道:“你與杜重威那之輩皆是降遼國賊,有何顏面斥責忠良?”
二人你爭我吵互相斥責,郭重貴此時纔想起一言不發的馮道,開口喝道:“二爲愛卿住口,且聽馮愛卿有何高見?”
馮道言:“二位大人所言皆是在理,還是由皇上定奪。”
“廢話!”郭重貴道:“丞相到是給朕出個主意,既可保全朕命,又要保全開封百姓。”
馮道一捻鬚髯答道:“惟有降遼可既保陛下富貴,又能保百姓平安。”
郭重貴問:“愛卿快些講來。”
馮道言:“臣聞昔日先帝引遼主滅王越時,耶律德光不貪珠寶美女,唯獨愛戀王太妃,且生惻隱之心,畢恭畢敬。陛下若請太妃代爲獻降,便可君無性命之危,民無亂兵之災。”
重貴問:“哪個王太妃?”
馮道答:“花無色是也。”
景延廣、桑維翰皆是驚訝,郭重貴嘆道:“未想朕男兒之命,卻要求女流相救。”重貴對馮道言:“朕欲請太妃出面,只是朕不善言語,請馮愛卿同往。”
說起來這個太妃花無色,這位飽經宮廷變亂的前朝舊妃,自郭無爲稱帝之後,到是過了數年安寧日子。當初,因花無色曾酒宴設計救過郭無爲的之妻永寧公主,受郭無爲夫妻二人宮中厚遇,且永襲太妃之尊,時日今日,花無色與其子趙從益母子相依爲命,在後宮深居簡出。
這一日,花無色正與宮女在宮中下棋,丫鬟翠玉來報:“太妃娘娘,萬歲駕到。”花無色心中納悶,郭重貴登基素不曾看望,今日來見,必有大事。花無色言道:“速與我出宮迎駕。”
花無色魚丫鬟翠玉來之門口,正巧郭重貴與馮道進來,花無色趕忙行萬福,言道:“陛下駕臨,妾妃又是遠迎。”
重貴道:“太妃不必多禮,朕有急事相商。”
花無色將郭重貴、馮道請入前廳,主賓落座,丫環翠欲奉上香茶。花無色問:“敢問陛下有何要事?”
郭重貴雙膝跪倒,哭訴道:“請太妃救兒臣性命。”說着便連連叩首。花無色趕忙來扶郭重貴,重貴道:“太妃若是不應,兒臣永跪不起。”
花無色問道:“是何大事,陛下竟長跪不起。”
重貴道:“遼主耶律德光率二十萬大軍南下,沿途燒殺州縣,無惡不作。如今兵臨城下,舉目無援,朝廷有累卵之急,百姓有倒懸之危,請太妃救京城百姓於水火。”
花無色問:“我乃女流怎可救京師百姓?”
重貴言道:“朕遇投降契丹,唯恐契丹傷朕性命,劫掠百姓。久聞耶律德光愛戀太妃,太妃若可獻媚遼主,京城可保也。”
郭重貴斜眼去瞅花無色,只見花無色面如青鐵,柳眉倒立,厲聲怒道:“陛下怎可說此人倫之亂?妾身自前朝明宗皇帝去世,立志守節,陛下怎可說着不倫不類之語?”
重貴道:“太妃息怒,此計也是馮道所獻,並非朕意。”
馮道聞聽,趕忙也跪倒在地,對花無色叩首言道:“爲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馮可道!”花無色怒問:“令我獻媚番賊,也是你臣子之禮麼?”
馮道言:“太妃息怒,老臣年過半百死不足惜,只是許王趙從益若遇亂兵,太妃孤兒寡母豈有活口?老臣出此卑鄙之策,也是爲留明宗趙爍唯一血脈,不得已而爲之。”
這一席話說得花無色半晌無語,說到了花無色擔心之處,馮道見花無色猶豫,又言:“老臣項上人頭順手可砍,遼兵yin虐兇殘,還望太妃三思。”
花無色爲難了半天,才勉強答道:“馮大人勿再言,本宮答應就是。”
郭重貴聞聽心中暗暗竊喜,馮道更是伏地高呼:“太妃娘娘真乃鳳鸞降世,兩朝國母,社稷幸甚!”花無色卻是淚流而下,屈辱難當。
兩日之後,契丹二十萬大軍列陣開封城下,數千面戰旗蔽日遮天,遼太宗皇帝耶律德光頭戴狐錦騰龍盔,身着龍鱗黃金映光甲,外罩繡龍黃色戰袍,腰挎烏龍劍,跨下一匹千里追風白龍馬,昂立正中。左右依次是耶律圖魯窘,蕭翰,杜重威等將官,身後馬步軍更是一望無邊。只見開封城頭白旗高挑,城門大開,當前不是皇帝郭重貴,確是一女子率二十名朝官走來,不用說這邊是太妃花無色。
花無色身後跟隨兩位朝臣,左邊是馮道,右側是桑維翰,其餘文武朝臣不過二十人,列隊旗手、侍衛不過百餘名。耶律德光定睛細看,一眼便認得花無色的容貌,心中暗想自擁立郭無爲入主洛陽,見花無色一面卻暗戀十載,如今再見這絕代佳人依舊風韻猶存,嬌嬈嫵媚。
這正是:庸人帶兵真難堪,受累三軍欲罵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