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周道:“那麻兵微將寡,自顧不下,派來援兵不過兩千人,如今那得再有援兵?況且高某既受皇上重託,忝居主帥之職,如何攻關破敵,自有應對之策,將軍不必執拗。”
慕容彥超聽了,這分明是輕藐自己之意,冷笑道:“爲主帥者應丹心爲國,因公而棄私。若因爲兒女之親而拖延用兵,貽誤國家大事,豈是大丈夫之所爲?”
高行周與杜威結的這門兒女姻親,其實是當年郭無爲一手包辦的,目的是使得手下將領們互結關係,便於攏絡。高行周爲人一貫很重氣節,甚鄙杜威的爲人。與他結爲姻親,乃因迫不得已。如今一聽慕容彥超這話,不禁怒氣上衝,便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將起來。
下面的參軍,偏將見了,都紛紛勸諫,把兩人勸開,兩下里各歸本營。各各修本上奏朝庭。兩人手下的參軍也不敢隱瞞,都各自按情上報。
幾份奏章一時送到汴京,漢帝見表大驚道:“兩軍相對,尚未交鋒,我軍便將帥不和,此乃兵家大忌。”立便召集臣下商議,無奈武將都已帶兵出外征戰,只有蘇逢吉,蘇禹?兩位首輔與一班文官。往日一衆武官在場時,武將們說起用兵,他們隨着口氣說話倒還是頭頭是道的。如今各將軍們不在,主上把問題攤出來,叫他們拿個主意,卻支支唔唔說不出話來了。就是蘇逢吉,蘇禹兩個,也只都含含糊糊,說不出個子午卯酉。
漢帝見一衆文官無主見,自己思量道:這高行周半生戎馬生涯,是個公爾忘私,毀家薦國之人。且往日對杜威的行止已甚爲不齒,估量如今不致於徇情於他。再想到慕容彥超,雖然也帶兵有年,但卻多是帶領衛隊跟在自己身邊,從未獨當一面,不是個將才。如今二人意見相左,看來大抵是慕容彥超主觀武斷,以皇親之勢以壓高行周導致的,要解決問題,非得自己前去不可。於是,便下旨御駕親征,即日起程。
就命太子劉承訓爲開封尹,留守汴京。因見蘇逢吉,蘇禹不諳軍事,便另拔竇貞固,李濤爲相。又找來原來石晉舊臣李崧爲太子太輔,何凝爲太子少保。叮囑他們共扶太子,保京師。又下旨附近各州官員,均即率本州兵馬,火速前往鄴都彙集,自己領了一萬京師衛隊,浩浩蕩蕩往鄴都而去。皇師來至相州,只見附近滑州,衛州,澶州等都各來三幾千人馬,在此候駕,龍心大悅。便在相州公廨駐蹕。
高行周身爲主帥,得知皇上駕臨相州,趕忙前來參見,並把慕容彥超爭執之事,面稟一番。漢帝見高帥只帶一隊衛侍前來見駕,足見他心無異志,立便放下心頭一塊大石。忙以好言撫慰。繼後慕容彥超又匆匆趕來,也是訴說一番。漢帝聽罷,反倒對慕容彥超加以責備。接着,又對二人說了一番“大漢立國之初,一切應以國事爲重,二人應捐棄前嫌,共同對敵,”的話。訓罷,便與衆人商議進軍鄴都之事。
慕容彥超捉摸着皇上此來自是急於拿下鄴都的,他自己也是建功心切,且看見一下子又增多一倍兵力,便嚷着分兵包圍,一鼓攻下鄴城。
其他各州將領知慕容彥超是皇上的兄弟,他既力主攻城,也便樂得附和,惟有高帥一言不發。
漢帝便向高帥道:“諸將皆主立即攻關,卿爲主帥,意下如何?”
高行周奏道:“依臣之見,那杜威既叛,知皇上必來征伐,故有所準備,因而我軍不宜急攻。但據臣所知,鄴都城內存儲不豐,估量不敷半月之用,皇上只要屯師相州,臣等在此兵困鄴城,再以招降之法誘之,內必生變。那時再行用兵,如反掌耳。”
漢帝見高行周仍主張緩攻,因爲已委他爲主帥,一時之間,也不好過於勉強相左,便命修書一封,命給事中郎陳觀先入鄴城,勸喻杜威速速歸降,可保官職,既往不咎。
那杜威本是個不識好歹的庸劣之輩,見漢兵來了幾天,只是屯駐關下,打量着是不敢攻城,便夜郎自大起來,如今見劉知遠雖是親臨相州,但也只是派了陳觀前來勸降,一發更洋洋得意,只由他在關下呼喊,只是充耳不聞,閉門不納。
漢帝見杜威狂妄,一時性起,立即領兵前往鄴都,揮軍攻城。慕容彥超本來就是力主攻城的,今見皇上下令,心中大喜,自請主攻東門。高行周見皇上親自督戰,自然也不敢怠慢,領兵向南門進攻。漢帝見二將向前,便坐鎮中軍,指揮羽林軍增援各路。一時之間,殺聲震天,金鼓動地,攻城的,箭似飛蝗般的射向城上。那守關的,把那擂滾木石不斷的打將下來。雖然漢軍個個奮勇向前,城堞之間也有幾處反覆爭奪戰鬥,但急切之間,仍是難以攻下。到傍晚收兵,各有死傷。一連三天,漢軍死千人,傷者更有三四千衆。漢帝始有悔意,遂與高帥商議,微露撤兵之意以詢。
高行周忙奏道:“鄴都乃河北門戶,不拿下鄴都,汴京難安。如今我軍雖有傷亡,鄴都也同樣損兵折將。兩軍交戰三天下來,不見麻?再派一兵一卒來援杜威,可見遼人已無力顧及了。依臣之見,皇上暫停攻城。一面下旨增兵,一面命人繼續分別向杜威,張?二人招降,瓦解其士氣。如此遷延數日,料他城內糧草漸缺,軍心不穩,待我援軍一到,那時彼等即使不降,我再攻城也就易如反掌了。”
漢帝聽了,連連點頭,深以爲然。一面加緊圍城,一面令快馬傳旨郭威,從潞州領兵來助。又令人抄寫招降文告,繫於箭上,射進城內,仍是勸他及早歸順。
漢帝劉知遠一面派人催促郭威增兵圍城,一面又繼續加緊勸降。再說這鄴都被圍多日,城內果然糧草漸缺。杜威原來打量着劉知遠新坐龍庭,無心流連在此攻城略地的。今見漢軍越來越多,劉知遠也毫無班師之意,心上就打起個小鼓來了。二來:連日來漢軍攻城,恆州麻?那邊也並無增援之兵相救,不但自己恐慌,看那張璉也是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坐立不安的,便找了他進衙商議,商量究竟是戰是降。
張璉聽了,怒道:“杜大人可別忘了,俺可是你往恆州求援,麻?派俺來救你的。你可別一會兒又投大遼,一會兒又投大漢,可把俺往哪兒擱?你要這麼三刀兩面的搗鼓,俺這腰下挎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杜威見張璉一下子就翻臉,未免心下一驚,忙哈哈一笑勸道:“我才請你來商量呢,你就急了。本官要說的是:如今咱們城裡糧食快光了,恆州沒兵來援,城外漢兵又賴着不退,咱們這幾萬人哪來吃的?”
張璉道:“哪有啥了不起的,他劉知遠不撤,咱們撤!咱們回恆州不就得了。”
杜威搖頭說道:“你說的倒輕巧。你不上城樓上瞧瞧,這鄴都城外,裡三層外三層的,是多少漢兵?憑你這三幾千人,想回恆州?恐怕走不到五里地,只恐一個不剩了呢。”
張璉聽他這麼一說,又火了,怒道:“怎麼?!就俺回恆州?你不回恆州?你打算怎地?你打算留在這兒把腦袋交給劉知遠嗎?”
杜威道:“要是依你,便怎麼樣?”
張璉道:“四門大開,俺領四千人在前衝,你領二萬人殿後,俺就不相信咱們回不了恆州。”
杜威一想,當年耶律宏齊答應給他當皇帝,爲的是他手下有兵有將有地盤。如今劉知遠向他招降,還不是因爲他手上有兩萬人馬和一座鄴都?如果自己扔下鄴都一走,這地盤沒了。人馬再讓漢兵殺個七零八落,那豈不成了個光棍司令?到時候遼人不把我看在眼裡,漢人也瞧我不起,豈不是豬八戒照鏡裡外不是人?我纔不做這賠本買賣呢?
想罷,哈哈一笑說:“張將軍,你光說恆州,恆州。恆州還有些啥東西?遼人都走光了,耶律宏齊死了。兀欲回上京當他的大汗了。蕭翰也走了,還把你的主子趙延壽也押走了。剩下那麻成,無兵無糧的,咱們還去幹嘛呢?別說咱們到不了恆州,就是到了恆州,被人家殺的七零八落的,麻?那小子還會有好果子咱們吃嗎?”
張璉一想:他說的也是。遼人不講信用。當年趙延壽父子帶着幾萬人馬投靠耶律宏齊,到頭來不但有家難奔,有國難投,不但老子趙德光被蕭太后囚死上京,如今兒子趙延壽又被蕭翰逮了回去。再說,這麻?也確不是個東西……該怎麼辦呢?自己也沒個主意。便道:“依你之見,你說乍辦?”
杜威見他軟了下來,忙說:“正是這話兒呢,因此就把你請來商量。這兩天漢兵發來箭書,勸咱們歸降,說是‘可保官職,既往不咎。’咱想呢,不管他遼王漢王,反正只要有官做,有錢抓,咱們倒是有奶便是孃的……”
不待杜威說完,那張璉把頭搖的貨郎鼓似的,說:“不中!不中!箭書說的,能管用嗎?再說,那劉知遠往日和你一道在郭無爲手下當過官的,也許他會給你這個面子。可俺跟他可是非親非故的,他要不留情面,俺可不是白送死?”
這正是:亂世英雄起四方,有槍便是草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