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做好午膳,便讓二娃先吃着,自己則是拿着兩隻碗盛了兩碗滿滿的熬的稀爛的白米糊糊,又給粥碗裡各加了一勺紅糖,就一手端着一隻碗來到她現在睡覺的房內。
在與蘇清沫躺着的那個屋子相鄰的屋內放着兩隻農家用的圓形籮筐。
裡面用乾燥的稻草鋪底,上面又鋪了一層她與二娃穿不下的舊衣服。然後是一層質地上好的小錦被子。
而在錦被中各窩着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奶娃,小奶娃的頭上戴着一頂毛茸茸的虎頭帽,此時正露着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張着一張小嘴咿咿呀呀的叫喚着什麼,瞧着甚是可愛。
在小奶娃的身上又蓋着兩層錦被,保暖工作做的很到位,顯然張氏把這兩個孩子照顧的很周全。
再觀這屋內除了小孩子身上穿的,用的東西,再沒有多增添一樣物件。
若是外人進來看了,還會以爲這兩孩子是張氏從哪裡偷來的呢。
蘇清沫之前給拿的那些銀子,她除了拿着去買了十斤精米,一斤紅糖外,就再沒買過別的東西。一是,蘇清沫正處於昏迷中,也咀嚼不了硬的東西,最多隻能像兩個孩子那般喂些流食給她。
二來,張氏也不知道蘇清沫手裡有多少銀子,想着竟然被河水衝下來,定然是遇到了什麼危險的事情,現在又有兩個孩子要撫養,這銀子還是幫她省着點花好。
不僅如此,她還把自己家裡存放的雞蛋拿出來每天給兩個孩子烤着吃。哪怕自己唯一的兒子二娃在旁邊看着流口水,她都沒有給兒子吃過一口。
至於家裡那隻不會下蛋的母雞,張氏打算待蘇清沫醒過來後,便殺了燉給蘇清沫吃,讓她補補身子。
因着蘇清沫一直沒有醒,張氏一開始還擔心她會這般睡過去了。在她牀前一邊衣不解帶的哄着兩個小奶娃,一邊日夜不斷心神不安的守着她。後來看兩個孩子半夜哭的鬧騰,鬧的昏迷中的蘇清沫都皺起了眉頭,便只能搬到了隔壁的屋子去。
自蘇清沫昏迷後,一到用膳的時候,她除了依着蘇清沫的叮囑給她餵了一粒藥丸。還拿了一根蘆葦管子,給蘇清沫的嘴裡灌下一碗米糊糊,確保她不會餓着。
要說,蘇清沫也確實是夠幸運的,這若是碰上個粗心的婦人,只記得給她喂一粒藥丸,不再給她餵食,恐怕她還真就會給餓死過去。
又或者,若是碰上個見財眼開的,恐怕早就抱着兩個孩子去換銀錢,逃跑了。哪裡還會如張氏這般細心負責任的照顧她和兩個孩子。
冬天,本就是窮苦人家最難熬的季節。因爲家中柴火本也不多,基本都是十天半個月才洗一次澡。
而蘇清沫又一直處於暈迷當中,對於進出之事自然是毫無知覺的。
可上頭有進,下頭就有出,張氏也不嫌棄,每次一聞到異味就會給蘇清沫清理,每天晚上還會額外燒出一盆熱水給蘇清沫清理一遍傷口,給她換藥包紮。
這般細緻的侍候,就是大戶人家的丫頭婆子都做不到這種程度。
進了屋內張氏把手中的粥碗放到桌子上,然後又來到屋中的炭火盆中,拿着一根的鐵棍在火盆中撥了撥。
兩個外殼被烤的發白的雞蛋就被她挑了出來,一股獨屬於烤雞蛋的香味在屋中瀰漫着。
張氏快手快腳的把兩個雞蛋撿到桌子,拿起一個雞蛋剝開一頭,雞蛋似乎只有六分熟,看着裡面的蛋白就跟凍子似的,一顫一顫的似乎就要流出來一般,她將其小心的就放在一旁涼着。
起身去把哥哥離蘇從籮筐裡連着錦被一起抱了起來,坐在桌子前。
把他依着手臂攬在懷中,手裡拿着粥碗,另一隻手則起一隻小木勺子,飄着粥面搗了一勺,放到嘴邊吹了吹,待粥涼的差不多了,便喂進了離蘇那一直張着叫喚的小嘴裡。
這粥本就熬的很爛乎,哪怕是還未出月的小奶娃吃着也不會有太大的壓力。況且,小奶娃沒有奶水吃,餓的急了,小嘴裡有啥自然就吞嚥着啥,哪裡還懂得挑食。
哥哥離蘇生下來足有六斤二兩,單單把他抱出去,別人都不會認爲這個孩子還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妹妹,更不會相信他還是一個不滿八月的早產兒。
古代那時候的女人懷孕,吃的也沒什麼營養,生下的孩子能超過六斤那就是在胎裡養的頂頂好的了,更何況是個不足月的孩子。
不過,妹妹離沫卻長的沒他壯實,只有三斤六量,整個身子瘦的就跟只小貓兒似的,一小張臉也是小小的,初初瞧着,一雙大眼睛幾乎就佔了那張小臉的大部分。
讓人看着都有些心驚去暗猜這孩子還能活麼?
離蘇似乎餓的急了,幾乎是張氏剛把小勺喂到他的小嘴裡,他便急不可耐的用小嘴脣吸食着,小舌頭在嘴裡一動一動的,還伴着一聲一聲咕咕咕的哼唧聲,看着就讓人心裡一陣陣的發軟。
添加了紅糖的米糊糊很香甜,一碗米糊糊很快便就被離蘇吃完了。
可看他那模樣似乎還有些沒飽的意思,張氏放下碗,點着他的小臉蛋兒一臉柔和的笑道:“少爺啊,你可真是個能吃的,要是小姐能有你這般能吃就好了。”說完又拿起那個之前剝過的烤雞蛋放到之前拿碗的手裡。
用小木搗着裡面的還未凝結成固體的蛋白,拿起一根早就準備好的筷子將其搗的再碎一些,依舊放到嘴邊吹了吹,再喂進了蘇離的小嘴裡。
這蛋白還需要用筷子去將其搗碎,中間的蛋黃卻是不用這般,看着那黃澄澄的稠狀蛋黃,就知道其很好吞嚥。
待把雞蛋吃完了,她又抱着離蘇在屋內轉悠了幾圈,讓他順了順食兒,便再次把他放進了籮筐裡,掖好被子,便又去抱那明顯要比離蘇輕很多的離沫。
又是剛纔那一翻餵食,不過那一碗的米糊糊張氏只給她餵了一半便放下了。轉而給她餵雞蛋。
剛剛喂完離沫吃下了雞蛋黃,再接着喂,她便撇開小嘴巴不吃了。
張氏見此也不勉強,知道她每天的食量也就這麼多,再多喂,孩子便得積食了。
抱起離沫又在屋內轉了一圈,發現她尿了,便又給她換了一塊尿布,收拾妥當了才把她放回了籮筐。又把手伸到離蘇那兒檢查了一下,發現尿布是乾爽的,就沒動他。
逗弄了兩個孩子一會兒,便撿着碗,拿着那剩下的半個雞蛋去了廚房。
見自家兒子正一口粗糧窩窩一口大蔥的吃的津津有味,臉上的笑意更濃烈了幾分。
走過去,把剩下的半碗米粥和半個雞蛋放到他面前讓他吃了。
二娃看了卻是皺起了一張小臉,急忙道:“孃親,是不是小妹妹哪裡不舒服了?怎麼今天的味口這般不好?”
雖然小弟弟和小妹妹纔到他家十幾天,可二娃卻已經很有當哥哥的自覺。
知道白米粥是給小弟弟小妹妹吃的,他再饞也沒有讓孃親給他盛上一碗吃。家裡存放的雞蛋一天天少了,他也沒有意見。
張氏看他這一副焦急的小模樣,當下搖頭失笑道:“小妹妹今天有點兒積食,就吃不下了,二娃快吃吧,孃親烤的雞蛋可香了。”
二娃卻是看都沒看那半個雞蛋與粥接着問:“那小妹妹的身體有沒有事?”
“沒事,不過你一會兒吃完了,去陪陪小弟弟和小妹妹,他們就會好了。”
二娃重重的點頭:“嗯,二娃要快些吃完,吃完了就去陪小弟弟和小妹妹玩兒。”
張氏看他這般,心裡很欣慰。盯着二娃的那張臉眼中滑過一絲懷念:自己這個兒子啊,不管是容貌還是性情可完全都是遺傳了他爹爹。
就他虎頭虎腦的樣子,長大後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吃虧。
“孃親,您快吃,窩窩涼了就更硬了,您的牙齒不好更不好啃了。”二娃見張氏一直看着他,便露出一個笑。
張氏點頭,拿了個窩窩開始吃。待她吃完了,還得去給那位姑娘餵食呢。
蘇清沫正睡的迷迷糊糊,就感覺自己的嘴巴里似乎被人插進了一根管子狀的東西。她的心中一緊,睡意頓時就散了,下意識的把塞在嘴裡的蘆葦管子給揮掉,一睜眼便犀利的看着正打算給她灌食的張氏。
張氏對上她的眼神,差點兒沒把粥碗給摔了。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冷的像外面水塘裡結的冰,利的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直接刺的她後背開始陣陣冒冷汗。
可隨後她就回過神來,一臉驚喜的看着蘇清沫:“姑……姑娘,你終於醒了?太好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蘇清沫看她這副激動的模樣,晃了晃了腦袋想要撐着自己坐下來,卻是力不從心。
張氏見此,便趕忙把粥碗放到桌子上,過來把扶着她坐起來,拿着枕頭放在她背後讓她靠着。
“是你救了我?”蘇清沫看她這模樣與打扮,就知道她不可能會是傷害自己的兇手。一雙冷眸便恢復了平靜,盯着她的雙眼淡淡的問道。
張氏想了想說道:“是,也不是。”見蘇清沫眼露疑惑,便又趕忙解釋道:“如今外面冬雪未化,這種天氣姑娘您都能幸運的從那深不見底的河流中游到岸邊沿,可見這是姑娘您自己救了您自己。我……民婦也不過是正好瞧見姑娘您昏倒在那河邊上,便把姑娘您背了回來而已。”
這一翻話說下來,蘇清沫已經明白了。自己應該是被河水衝到岸邊,又正好被她給看見了揹回了家中照顧。
可,這不還是她救了自己麼?畢竟,若不是她伸出了援手,在這大冷天裡,自己不凍死纔怪,她怎麼還囉嗦這麼一大堆。
“你救我了,這已是事實。我蘇清沫也不是個不懂事理的人。說吧,你想要我怎麼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反正她的存款裡有好幾千萬,就是給她個幾百萬也是可以的。
“嗯?可不敢要姑娘您的報答,您能遇上民婦,讓民婦得以有機會答救了您一次,這即是民婦的福份也是姑娘您自己的造化。”張氏看着眼前這女子慌忙擺手,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心裡卻感覺有些怪怪的,怎麼說呢,這姑娘給她的感覺似乎與之前不太一樣了呢。
還有,她這都醒來好一會兒了,怎麼不就不惦記着先去看看那兩個孩子呢。
蘇清沫見她這般說,也不再與她廢話。只是她總是自稱民婦……她怎麼聽着像這麼彆扭呢?
不會,真是她之前所想的那般吧?
心中的不安放大:“這裡是哪裡?”
張氏答道:“這裡是古水村。”
村?蘇清沫皺眉又問:“屬於哪個省管的?”本來她是想問是屬於哪個市的,可想來想去,她也沒有跑完全國每個市,怕又是個自己沒聽過的城市。
“省?”這次換成是張氏疑惑了,突然她又像是想明白了一般,道:“咱們這個村子是屬於景裡城的管轄範圍。”
“景裡城?”蘇清沫又皺眉想了想,她好像沒聽過有哪個省市中有用城來分位的。
低頭突然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垂放在一旁的手就揪緊了身下的被子。
低聲問道:“你們這裡現在是什麼年份?國號?”
張氏聽她這麼一問,面露驚訝,卻還是回答道:“天朝五年,國號明德。”
天朝?明德?
這都是個什麼鬼東西,她怎麼都聽不懂!
不過她已經弄明白了,她這是真的狗血穿越了。
尼瑪,死了就死了,怎麼還讓她再活一世?且還是穿到別人的身上?
對了,她還不知道自己這副身體長了什麼模樣。
“大姐,你能不能給我找面鏡子過來?”
“姑娘你不是有……”張氏剛說到一半,見她直直的看着自己,便把話給嚥下來了。走到一旁的梳妝檯拿了那面銅鏡過來遞給了她。心裡卻還是在嘀咕,她怎麼叫自己大姐了?之前不是叫她嬸子麼?
蘇清沫接過銅鏡,看着銅鏡裡面那個雖然有些模樣,卻還是能看清楚五官的女子。
就被那銅鏡中女子的精緻容貌給驚了一下,可隨後她的雙眼就跟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她很清楚自己上輩子根本就不認識這鏡子裡面的女子,怎麼就能穿越到她的身上?
“姑娘,您都剛醒來,先把這碗米粥給喝了吧。”張氏看她醒來了,不過問那兩個孩子的情況如何了,居然先問自己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現在還盯着鏡子發呆,便開口提醒了一句。
蘇清沫點頭,接過粥碗幾口便嚥下了。又看了一眼地上那根蘆葦管子,扯出了一個笑道:“你剛纔是想給我餵食?”
張氏點頭,臉色有些不自然的道:“姑娘您自生……生下少爺小姐後便昏迷了過去,到今天爲止已經整整有十三天了。期間一直都喂不進食,民婦愚鈍便想了這個法子。”
“這倒是個好法子,你……”接着蘇清沫臉上的輕笑,一下子便頓住了,看着張氏,一臉不可置信的道:“你說什麼?孩子?什麼孩子?”
“咦?姑娘您忘記了?民婦把您揹回家時,您是懷着身子的,可能是您之前受了些苦楚,使得您提前早產,在您自己的操作生下了一對雙胞胎。”想起她之前看到這姑娘從她自己的肚子裡掏出兩個孩子的情形,張氏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看着眼前這個醒過來的女子,她這才相信,原來都開膛破肚了,竟然也能活過來,這可真是太匪夷所思太神奇了。
此刻不說她驚訝,就連蘇清沫自己都是一臉震驚的表情:“什麼?我自己的操作……那她……我肚子上的這處傷口是……”
“自然是您自己動的手,說來姑娘您這也算是一樁驚世之舉了。民婦這些年給人接生,也碰到過不少因難產而一屍兩命的事件,若是都能像姑娘您那般操作,那這天下的婦人豈不是再也不用擔心生產這個死生難關?”
蘇清沫看着眼前這個雙眼放光,一臉嚮往憧憬的女人,嘴角忍不住抽了幾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