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香荽拉起綠菠踏水而行開始,她身上就爆發出一種無與倫比的氣勢,所有人一致認爲:她,就是那隻鳳!
衆女不知香荽和秦曠之間的淵源,以爲她定會被封爲太子妃無疑了;姜家姐妹則知道香荽不可能做太子妃,因而震驚地想,難道她將來要代替皇后?
皇后雖然端坐不動,然眉頭已經不自覺地緊蹙。
秦曠心直往下沉,果然香荽妹妹天生就是他的皇后!
可是,如果他不娶她,這太子之位還能保得住嗎?
纔有轉圜的念頭,但只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就死了那份心。
英武帝神情凝重,緊緊盯着飄飛在湖面的女子。
他不是一個相信危言聳聽的人,但香荽卻給了他這樣的感覺:若真讓她做了太子妃,他這個皇帝肯定坐不長。
絕不能讓太子娶她!
當然,他也不能娶她。
若是娶了她,定會禍亂後宮!——太子扛不住她的誘惑。
衆人都盯着湖面的時候,青蒜卻朝一個太監走過去,低聲請他回宮幫三姐和妹妹拿鞋子和衣服來。
不等太監說話,英武帝轉臉,沉聲道:“快去!”
那太監急忙躬身道:“是!”轉身急忙走了。
湖面上,香荽感覺綠菠快支持不住了,疾聲道:“咱們上去。”
綠菠顧不得答話,立即停止吹奏,深吸一口氣,一路如蜻蜓點水般,隨着香荽往浮橋奔來。
那些鳥雀居然還不肯散,追着她們飛過來。
然一見岸上人羣,便如受驚般,四散飛走。
踏上浮橋,香荽依舊腳下不停,拉着綠菠如行雲流水般掠到英武帝面前。蹲身拜道:“臣女失態了。望皇上恕罪!”
沒有得意之情,也沒有惶恐之色,螓首微低,恭敬中帶着些訕訕的味道,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英武帝靜靜地看着二人不語。
綠菠累壞了。正等着皇上叫起呢。誰知一點聲音也沒有。忙擡頭往上看,見皇上面無表情地盯着她們姐妹看,沒生氣也沒高興。頓時一愣。
英武帝見她直喘氣,問道:“累了?”
綠菠忙不迭地點頭道:“可把我……給累壞了!我胳膊都快被三姐姐扯斷了……”
正說得不亦樂乎,忽然想起自己姐妹正請罪呢,忙停住,想想又討好地對英武帝笑了一笑,解釋道:“皇上,臣女不是故意的,那船板不知怎麼了,忽然斷了……”
英武帝打斷她的話。轉頭對身邊龍禁衛道:“去船上查看一下,怎麼回事!”
那人領命,忙帶着兩個人去了。
香荽二人依然跪着。
很快,那龍禁衛便回來了,向皇帝回道:“稟皇上,那船板是事先被人鋸斷。只剩下一點連着。之前那連接的地方被踩斷了……”
現場一靜。
英武帝面容極冷。
從前,他還是親王的時候,因爲從不沉湎女色,只有一正妃一側妃兩個侍妾,王妃又將王府內院管理得很好。所以他對內院之爭只有耳聞,卻沒親身經歷過。
如今才登基,剛選妃,還沒選好呢,這些個不見光的手段就出來了,看來他真是小看女人了!
這些少女,才十幾歲,懂什麼?
還不都是她們身後的家族的主意!
“給朕仔細嚴查!”
沒有雷霆風暴,他就這麼吩咐了一句。
衆人心中卻一緊。
這時,姜家五姑娘姜玲——乃是太子側妃的親妹妹走上前來,帶着驚怕的神色道:“之前臣女在船上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穩。臣女心下疑惑,下船的時候,還跟張姑娘說了呢,誰知會這樣。”
英武帝看向綠菠,問道:“可是這樣?”
綠菠忙點點頭道:“是這樣。臣女想,船在水上當然會搖晃,就沒在意。”
香荽聽後,卻雙眸閃閃地看着姜玲不語。
英武帝則深深地注視着香荽。
這件事,若是玄武將軍小蔥,必定是軟硬兼施、含笑帶威、連蒙帶詐,不弄個水落石出決不罷休;若是紅椒,則會一蹦三尺高,當場炸毛,把所有相關人都揪出來。
這張三姑娘卻跟沒事人一樣。
好深的心機!
其實,香荽並不是那種笑裡藏刀、裝模作樣的人。
她若是雲淡風輕,那就是真的雲淡風輕,不管什麼事,她都能笑眯眯地用最平常的語氣說出來;但是,她若不高興了,就絕不會裝作大度模樣,說出一番冠冕堂皇的話顯示風度,卻也不會疾言厲色。這時候,她什麼也不會說,就如眼下這樣。這表示已經她很生氣了。
姜玲被她澄澈的目光看得發毛,低下頭去。又不能怎麼樣,畢竟人傢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英武帝忽然喝斥道:“張水兒,你好大的膽子!救了妹妹不上岸,卻帶着她去湖中央賣弄輕功,全不管妹妹危險。朕今日便罰你出宮!”
香荽一愣,隨即叩首道:“臣女謝皇上格外開恩!”
綠菠頓時急了,忙道:“皇上……”
卻被香荽捏住手兒用力一攥,忙住了嘴。
忽地想起什麼,也叩首道:“謝皇上不怪罪我們姐妹。”
衆女都愣住了。
這似乎不是她們想象的結果。
秦曠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
香荽此去,徹底絕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失魂落魄地望向湖面,剛纔百鳥朝鳳的盛況好像曇花一現,空落落的湖面上,只留下些假的蓮花和蓮葉……
皇后上前,命宮女扶起她們姐妹,對英武帝笑道:“皇上,張姑娘化險爲夷,又讓我們大家看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景象,皇上不賞就罷了,也別罰了吧!”
英武帝沉着臉道:“朕有罰她嗎?她這性子,不適合在宮裡呆。回頭沒事竄到房頂上玩,被侍衛們當刺客給射殺了。可怎麼辦?還是送回去讓玄武王好好管教!”
香荽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
皇后也笑了,拉着她的手道:“到底是姐妹,有些玄武將軍的風采。”
忽見回去拿衣服的太監抱着個包裹匆匆跑來,忙道:“你們姐妹快去換鞋子吧。”
其實香荽的鞋子都沒怎麼溼,倒是綠菠。之前踩進水裡。鞋子溼透了。
這一插曲過去,才藝展示繼續舉行。
可是,有張家姐妹那樣展示的震撼人心的場景在前。後面的人就算表現再好也沒用了,因而都沒了心緒,草草演示一番了事。
連英武帝也無心觀看,沒有之前的興致。
等全部結束後,他點了張木兒、張燦兒、姜珂、曹蕙、崔寒煙、趙羚等十五位女子。
就在大家以爲這是最終結果時,英武帝卻宣佈:三月一日還有一場測試,到時候他將選出最終人選。
這下,連皇后都詫異,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且不說。且說眼前,衆人回到暫居的漪瀾宮,香荽和其他被淘汰的女子當天下午就被送出宮去了。
出宮的半道上,香荽被一個小太監截住,說有人要見她,一邊亮出一塊牌子。
她心下明白。卻死咬住規矩,不跟他去。
正僵持着,皇上身邊的王公公匆匆趕來,對香荽道:“張姑娘,皇上宣姑娘見駕。”
這可沒的推了。
跟着王公公去了一間宮殿。果然英武帝坐在堂上。
她跪下拜見,英武帝也不叫起,靜靜地打量她。
香荽也不坑聲,只靜靜地跪着。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上頭傳來一聲“曠兒想見你”。
香荽驚訝擡頭,只見英武帝正盯着她,眼神十分犀利。
她不知說什麼好,便含笑垂頭,靜靜等待。
英武帝看着這個小姑娘,覺得她跟她大姐一樣難纏:她大姐渾身是刺,碰了就扎手;她倒很容易接近,卻渾然無跡,讓人無處下手;還有那個跟火炭一樣的紅椒,這姐妹三人性格差異怎麼這麼大呢?
再想想那兄弟幾個:玄武王就不說了,屬比較正常的,山芋也很實誠,大苞谷卻貪財狡詐,小苞谷規規矩矩地坑死人不償命,怎麼這一家子兄弟姐妹差別這麼大,還能相處和諧呢?
盯着香荽想了一會,自己也覺得無趣的很,便起身出去了,秦曠從後殿轉了出來。
香荽還沒起身呢,忙又接着拜見太子殿下。
秦曠忙伸手扶起,目光在她身上一掃,發現她還是穿着上午那身衣裳。
他的眼前立即浮現她在紫月湖踏水而行的絕世風姿,飄然若凌波仙子。
這輩子,他都別想忘記那場景了!
空曠的殿堂上,兩人對面而立,默然無語。
秦曠艱難地張嘴,輕聲道:“香兒!”
香荽愣住,這是她當年在虎王寨用的名字。
“香兒,”秦曠問道,“你知不知我叫你來爲什麼?”
她知不知道他對她的心思?知不知道他的痛苦?
香荽並未尷尬不安,微微點頭道:“知道。”
她真的知道?
秦曠凝視着少女的眼睛,想從裡面看出情意和不捨。
可是沒有,香荽笑得眉眼彎彎的,對他道:“太子殿下能不能坐下說話呢?這樣站着,臣女覺得像被審問的犯人。再說,臣女覺得有些累……”
秦曠忙點頭,回身從堂上搬過來兩把椅子,請她坐下,然後定定地看着她,問道:“香兒,如果還在虎王寨,你可願意嫁我?”
香荽再次愣怔,看着他希冀、渴望的眼神,忽然笑道:“殿下,這次選妃,我可是見了個世面,竟不知天底下還有這麼多絕色不凡的女子,往日竟是坐井觀天了。”
秦曠木然道:“在本宮眼裡,她們都不及你一個指頭。”